窗外不知何時飄落起雪子, 米粒大小，掉在前擋風玻璃上，散一團水暈。

　吳應左手輕輕一撥, 雨刮被打開，忽左忽右，如坐在副駕駛上的某個人，趾高氣昂地來回搖擺，而他就像那些被落在玻璃上的雪花，上一秒還在喜悅烙下了印記, 下一秒, 往右輕輕晃，一切被抹得一干二凈。

　吳應盯著被刮得干干凈凈的玻璃，自嘲地勾了下, 那顆因為被肆意注視和直白宣言而躁的心驟然歸于沉靜。

　見他短暫的破功后，又開始老僧坐定, 季郁彤撇了下，主找話題, “你這趟航班是不是遇到臨時管制？”

　不用他答話，繼續說：“我下午開會前看航訊通, 明明看見已經準時起飛了，結果居然晚點了這麼久。”

　猜得沒錯, 這趟航班在印尼起飛時是準點，但是因為臨時管制，繞到新加坡去經停了2個多小時才再次起飛，以至于達到時間延遲了3個多小時。

　“下午投決會開到快7點, 我擔心來不及接你, 一路飛奔, 還差點闖了一個紅燈。”季郁彤聳了下肩。

　吳應直視前方，不應聲，一池心湖卻早已因為這幾句直接了當的話起了漣漪。

　季郁彤絮絮叨叨幾句后，突然問：“對了，你不？”

　吳應依舊不開口，頭卻微微往右偏了一點，看見用手抵住胃的位置說，“我好，中午被老羅拉著看他們組下午過會的材料，搞得飯都沒吃。”

　邊說邊打開前面的工箱，在里面翻了半天，可惜一無所獲。

　合上蓋子，偏頭看向吳應，語帶抱怨，“你家小區邊上那家洗車的老板可能換了，現在服務品質急劇下降。”

　吳應握方向盤，猜到了接下來的話。

　“我這幾次洗車，他們都沒給我裝零食。”季郁彤說完，又問他，“你還有沒有這種類似的洗車店，我覺那家店以前洗完車給我們備點零食好的，像現在了還能墊墊肚子。”

　“沒有。”吳應終于開了尊口，卻是嘲諷十足，“洗車送零食，這麼傻的洗車店，老早就可以關門了。”

　季郁彤盯著，若有所思地看了好一會兒，慢慢轉正子，看著前方說：“傻嗎？我覺得他有頭腦的啊。”

　接下來，季郁彤不管說什麼，吳應反正是答不理。自言自語了一路的季郁彤終究說累了，調整了一下坐姿，闔上眼休息。

　車廂再次安靜下來，只有空調細細的送風聲。

　車子開了一段后，到了城的收費口。

　吳應提前減速，把車駛自收費的窗口。然后，下意識地瞥了眼副駕的位置，發現季郁彤頭歪到一邊，已經睡著了。

　他注視著的睡，應是過敏的關系，鼻子和眼皮都紅紅的，長長的眼睫安靜地垂著，微微抿著……

　“滴”，自收費機脆響。

　吳應收回視線，踩下油門，往右轉上環城高速，也借此再看了一眼睡著了仍在胃上的手。

　————

　季郁彤這一覺睡得并不踏實，主要是胃里空落落的，得慌。

　迷迷糊糊時，覺手臂被拍了兩下。睜開眼，轉頭看著拍的人，“到了？”

　“沒有。”吳應說。

　季郁彤聞言貓了點子，看向窗外，發現他們的車停在一條昏暗的街上。

　“這是哪里？”問。

　“陳莊。”

　陳莊？那不就是馬上到北城市區了，停在這里干嘛？

　季郁彤還沒想明白，就看吳應打開車門，拿起手機下了車。

　一愣，急忙降下車窗朝他喊，“喂，你干嘛去啊？”

　吳應沒有理他，大步走向了這條街上唯一亮著燈的一間店鋪。

　季郁彤這才注意到，那是一間24小時便利店。

　恍然想到什麼，著自己不太舒服的胃，角一點點翹起來。

　如所料，幾分鐘后，吳應拎著一個塑料袋回來。上車后，一言不發將那袋東西塞進懷里。

　季郁彤打開一看，里面是面包、蛋糕和牛，而且還是低脂牛。

　拿出一袋面包，撕開包裝，卻是先遞給正準備發車子的吳應，“你也吃點。”

　他們共事多年，一起出差的次數數不勝數，再悉不過彼此的飛行習慣。吳應會有輕微的暈機，為了避免嘔吐，他在機上除了咖啡和水，從來不用飛機餐，這趟航班意外晚點，他大約也沒吃晚飯。

　但他說，“我不。”

　“我知道你不，我是想讓你幫我試試好不好吃。”季郁彤把面包往他邊湊，大有他不吃就塞的架勢。

　吳應蹙著眉先是躲開，再接了過來，三兩口吃掉，要扔包裝袋時，倏地聽見在一旁悠悠地說：“只是讓你試吃，你怎麼還吃完了。”

　一句話，功把吳應噎了個正著。

　季郁彤瞧他皺著臉，輕捶口，憋著笑，趕遞上牛。

　吳應拿過去連喝了幾大口，才把搪著的那團面包給咽了下去。

　可下一瞬，又險些被剛喝下去的牛給嗆著。

　因為，季郁彤說：“這回可別喝完了，給我留點。”

　----

　吳應自是不會給留的，只得再下車，冒著風雪去店了幫又買了一盒低脂的牛。

　折騰一番再上路，吃飽睡足的季郁彤再次神起來。

　“你怎麼知道哪里有便利店？”

　因為有一次，他和老黃送完寧延去機場，回來路上遇到大雪封高速，他們只能繞國道，路過這家便利店時，腸轆轆的兩人進去買了水和吃的。

　見他默不吭聲，季郁彤接著問：“對了，你是回家住嗎？你家空了這麼久能住人嗎？”

　沒等他答，已道，“要不晚上你住我家？”

　勻速行駛的車突然一頓。

　強大的慣帶著季郁彤往前沖了一下，再又被安全帶拉了回來。

　季郁彤著被收的安全帶勒疼的肩膀，看向橫眉冷對自己的吳應，先聲奪人，“我又不是那個意思。”

　車子沒有完全剎停，吳應卻依舊偏頭盯著，這讓季郁彤有些慌了，指著被車燈照亮的路說：“你看我干嘛，看路啊……”

　誰想，被提醒后，吳應仍舊沒有收回目，而是著，冷測測地笑了笑，“既然還不想死，就閉上。”

　眼看車子開始打偏，季郁彤知道不能再鬧，急忙告饒：“行了，知道了，我閉，不說了。”

　待端端正正地坐好，吳應才偏回頭，專注地開車。

　接下來的一路，兩人誰都沒再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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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時分，他們達到季郁彤小區門口。

　吳應熄火下車，繞到后備箱拿下行李。

　季郁彤抓起后排的大披上后，跟了下來，問：“你不幫我停進去？”

　吳應淡淡瞥了一眼，徑自打開了車件。

　季郁彤：“這個點不好車，我送你回去吧，反正又不遠。”

　吳應不理，直接加了一筆不菲的手續費，很快就有司機接單，顯示8分鐘左右可以抵達。

　季郁彤往前一步，換了個說辭，“那我陪你等車來。”

　城區的風雪不如機場那邊大，但空氣漉漉的，要冷得多。

　季郁彤羊絨大里就穿了一件低領連，不止著脖子，一截小也在外面，剛下來時，尚待著車上暖氣的余溫，但沒站一分鐘就冷得脖子。

　吳應看抓著大的襟，裹住自己，不由有些惱火，“我不用你陪。”

　“那不行。”季郁彤了鼻子，還沒說話，先打了幾個噴嚏。

　吳應低眸看了眼車的定位，還有5分鐘。

　聽打完一串噴嚏后，吳應咬牙道：“你上車等。”

　季郁彤沒說不要，而是說，“你又不上車。”

　吳應住口快噴出來的煩躁，狠狠地扭開頭，決定不再管死活。

　于是，接下來的五分鐘，無論后的噴嚏響什麼樣，吳應都聽而不聞，連半側目都沒有。然后，在出租車來時，頭也不回地上前，拉開車門，再用力關上，把那句：“到家記得給我發給信息”擋在了外面。

　寒風中，季郁彤著漸行漸遠的紅尾燈，又打了一串噴嚏。

　----

　吳應家離季郁彤小區不遠，沒多會兒就到了。

　到家后，他自然沒給發信息，倒是洗完澡出來，看見有兩條微信，第一條是問：【到了吧？】

　第二條：【你知道過敏吃什麼藥嗎？我鼻子好難】

　吳應刪掉微信，上-床，關燈睡覺。

　擱在床頭的手機又亮了一下，他將手機反扣過來，翻朝向另一邊。

　嗒、嗒、嗒，床頭的數字鐘發出模擬聲……

　一秒、一分、五分、十分鐘……黑暗里，吳應翻了個，過手機瞥了一眼，看見了陸續發來的信息：【不止鼻子難，眼睛和脖子也難】

　【我發現我脖子上一塊塊的，好像腫起來了】

　似乎怕他不信，還發了幾張自拍圖。照片里，已卸了妝，一張臉白皙素凈，唯有眼眶和鼻子附近的皮，紅了一片，看著像是被燙傷。

　另一張照片里，穿著吊帶睡，出大片皮，但原本潔修長的脖子上已是一大片紅。

　是很典型的皮過敏癥狀。

　吳應回憶起了把整張臉都進大里的模樣。在機場一直抱著那束花，襟和袖子上怕是沾了不花。

　車上有暖氣，上車后把服了放在后排，后來重新穿回去，還抄領，冷得著脖子，把臉在服上蹭了蹭去地，不過敏才怪。

　許是見他半天沒回復，季郁彤最后說了句：【算了，睡一覺應該會好，晚安啦】

　吳應放下手機，手臂在眼睛上，迷迷糊糊快睡著時，驀地再睜開眼，拿過枕邊的手機，果然看見上面又多出兩條消息。

　【還是好，而且怎麼上也有了】

　下面還是拍下的照片，質睡被隨意地到了大上，出好幾團紅斑，還有幾條紅得仿佛能沁出的抓痕。

　吳應快速輸一行字：【不要抓，越抓越多】

　季郁彤秒回了一條語音：“啊？你還沒睡啊？”

　信息一條接一條，讓人怎麼睡？

　吳應在心底翻了個白眼，問：【家里有過敏藥嗎？】

　“沒有啊，我哪有什麼過敏藥，我又不是經常過敏。”

　吳應：【你家邊上有24小時藥店，去買一盒開瑞坦。】

　“啊？現在去嗎？快一點了誒。”

　吳應無地提醒：【你每次去酒吧回來得更晚】

　“我從酒吧回來都有人送，怎麼一樣？”

　季郁彤剛發出，就立即撤回，可惜，還是吳應早已點開，一字不地聽了進去。

　他在暗夜里冷笑了一聲，按住說話：“那就讓他們給你藥。”

　說完，他沉著臉，關掉手機，并將它甩到了床尾，拉高被子睡覺。

　————

　翌日天不亮，吳應就醒了，看看床頭的電子鐘，6點不到。

　他卷過被子，用胳膊墊住頭，準備再睡個回籠覺，可視線偏偏到了落在床尾的手機。

　直直地看了一會兒后，他把手機勾了上來，開機。

　信號剛接通，就跳出來四條微信。

　1點40分：【有騎士給我送藥了】，附一張藥盒照片

　吳應眸微沉，掃了一眼下面的信息——2點07分：【這藥好厲害，已經不了】，同樣附了一張照片，上面還被畫出一個紅圈。

　吳應點開，屏幕上出現一張外賣小票的訂單，而被紅筆圈出的地方印著——配送騎士：xx。

　騎士？真騎士。

　吳應收起手機，沒察覺到自己原本沉慍的黑眸添了些許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