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 寧延讓周奚先去洗澡，他進廚房替熱了一杯牛。

　等洗完出來，他將牽到沙發邊, 把牛遞給，“你晚飯沒吃，先墊一下肚子。”

　周奚抿了兩口，想起他在機場的話：“你有什麼重要的事要理？”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周奚挑了下眉, “什麼事？”

　寧延看著，語調平靜：“我明天要去一趟醫院。”

　周奚握牛杯的手指倏地收，“去醫院？你生病了？”

　“現在還不確定。”寧延手拿過牛杯, 擱在邊幾上, 說：“我肺部有一個結節，CT影像不太好, 醫生建議我再去做進一步復查。”

　周奚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什麼時候的事？”

　“檢是年前做的, 知道結果不太好是初二。”

　春節前，寧延空去朋友的私人醫院例行檢，原本約好放假回來再去看檢報告, 但除夕夜，朋友來電拜年時，不經意出他的檢有點小問題。

　考慮當夜是團圓夜, 兩人均默契地未作多提，直到初二上午周奚去見林青，寧延才打電話去詢問詳細況, 被告知, “你這次肺部CT顯示右肺葉上有一個6mm的結節, 我找了幾個專家看過片子, 都說腫瘤的可能比較大。”

　“Leo只說十之八九是腫瘤，但是良還是惡，需要穿刺活檢才能判定。”寧延牽起周奚的手，了，“除夕夜那晚，我在臺上就想告訴你，可我覺得大過年的，說出來太掃興了。后來我又想，這是咱們倆第一次回家，還是得留一段開開心心的回憶，所以，我最終決定先瞞你幾天，回北城后再告訴你。”

　寧延凝著的眼睛，指腹無意識地挲著的手背，緩緩道：“周奚，對不起，我沒有做到絕對坦誠。”

　周奚對上他帶著歉意的視線，過去幾天某些零碎的片段迅速拼湊還原出真相——除夕夜，他安靜地倚著臺眺遠方，他告訴一起守歲就能平安快樂，他在渝州開玩笑說以后可能背不，以及那幾夜需索無度地又欠，說要當下……

　不氣他這幾天的瞞，只覺嚨微微發。

　用力咽了兩下嗓子，問：“你明天是去醫院復查嗎？”

　“對。”寧延微微收握住的手指，問：“我想你陪我一起去，可以嗎？”

　換從前，周奚會甩給他一個說什麼廢話的眼神，可此刻，沒法做出多余的表。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說：“好。”

　寧延彎了彎，“我約的時間是明早8點半，醫院在東城，離你家有點距離，可能需要早起。”

　周奚頷首，“那你快去洗澡，洗好我們早點睡。”

　---

　說好早睡，可是直到凌晨，周奚仍無睡意。

　在第三次小心翼翼地翻后，寧延嘆息著從后抱住了，小聲說，“這幾天我咨詢過專家，說即使是惡，現在腫瘤很小，又發現得早，切掉就好了。”

　周奚嗯一聲，表示知道。醫學快速發展，現今早已不是談癌變的年代，許多早期癌癥治愈率非常高，復發的幾率也很低，而且肺部腫瘤并不是罕見和高致死率癌癥，加上他還年輕，素質也不錯，后康復應該沒多大問題。

　這些理論和科學都懂，可是……

　在他懷里轉了個，與他面對面，緩緩道，“寧延，我好像沒和你說過，林教授已經是宮頸癌晚期。”

　寧延垂眸，看著近在咫尺的眼睛，聽見說，“齊琪告訴我得了癌癥，還拖著一直不肯去做手時，我除了認為拎不清主次輕重，不懂“沒了命其余都是空談”，覺得很傻以外，再沒有任何覺。”

　會不會病膏肓，會不會死，周奚都沒過多去思考和考慮，甚至連勸說林青放下工作，不要耽誤治療的念頭都不曾有過。

　曾一度覺著自己天冷淡無，總能理看待旁人的生死離愁。然而，當寧延可能會得惡腫瘤這個念頭從腦中閃過時，忽然意識到，自己會害怕。

　“寧延，就連外婆生病我都沒這麼張過。”周奚抬起手，在黑暗里他的眉眼，“我剛才睡不著的時候一直在想，現在信上帝或者信佛還來得及嗎？”

　寧延心口猛地一磕，握住的手腕將擁進懷里。他用力箍住，抵在的發頂，啞聲道：“不用信神佛，我不會有事的。”

　周奚仰頭，去親他的脖子，“有事也沒關系，我會陪著你。”

　--

　一夜過后，兩人均恢復常。

　吃過飯，他們出發去位于東城的一家私立醫院。

　路上，寧延告訴他，這家醫院KR也有投資，負責人Leo是一位華僑，曾在國最有名的腫瘤中心工作了十幾年。

　Leo見到周奚時著實吃了一驚，一是驚嘆寧延居然真有朋友，二則是訝然他居然會帶友一起來檢查。

　陪著寧延進CT室時，Leo半玩笑半認真地問，“你也不怕把嚇跑了？”

　寧延換上檢查的服，說：“膽子很大，嚇不跑。”

　說完，卻又想起昨晚坦言的“害怕”，心口驀地了一下。也不對，膽小著呢……

　為了進一步掌握影像診斷結果，這次，Leo和負責給寧延做診斷的老專家直接在CT室外陪同檢查，實時查看影像。

　所以，等寧延出來時，他們已有了初步判斷，“是磨玻璃肺結節，屬于一種非典型增生，大小約5mm，從影像看，應該是腫瘤。”

　老專家是國數一數二的外和腫瘤大拿，臨床經驗相當富，而在醫學領域，這樣一位老專家的經驗往往比任何的儀和檢測更靠譜。

　他告訴他們，雖然寧延右肺的結節剛好在5mm的腫瘤臨界點，但鑒于前幾檢中，肺部從未發現過超1mm的結節，所以這個在一年期間長出的大結節危險系數非常高，突變的可能很大，建議寧延立即進行穿刺活檢。

　周奚和寧延都不是優寡斷的子，當機立斷就簽下同意書。

　穿刺手就安排在當天下午，因為寧延的投資人份，Leo可以安排周奚全程陪同，但被寧延拒絕了。

　“你覺得我進去看著會張？”周奚問。

　寧延搖頭，“你進來，我會張。”

　周奚不想給他力，同意在門口等，而寧延則囑咐Leo陪一起。

　微創手室的門口，leo安，“別擔心，這個沒有危險，和打針差不多。”

　周奚點頭，視線牢牢鎖在那道閉的電門上。

　十分鐘過去，門上的led屏仍是紅的“手中”。周奚抿了抿，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過。

　“我現在還可以進去嗎？”問Leo。

　“這……”Leo面難，“其實，應該快了。”

　周奚深深吸了口氣，那氣還未到肺里，手里的手機突然震了兩下。

　垂眸一瞧，目猛地怔住。

　Y：【麻醉完，勿憂】

　在心里默念了這六個字，再抬眼看著手室上方的紅led燈，眼眶涌上一陣酸意。

　沒有回信息，也沒有退出微信界面，直到十分鐘后，屏幕上突然又多出一條信息。

　Y:【穿刺順利，沒事】

　周奚依舊沒回，只是垂眸看著屏幕，看見第三條信息出現：【麻醉蘇醒中，別急】

　盯著屏幕上的三條信息，忽而一笑。

　有人可以一邊被麻醉著手，一邊拿手機發信息？這男人到底當是傻子，還是他自己是傻子？

　在第三條信息之后二十來分鐘，手室的門終于打開，寧延被推了出來。

　周奚立馬迎上去，伏在床邊問他，“疼嗎？”

　“不疼。”他聲音很低，聽起來有些虛弱。

　負責穿刺的醫生說，“穿刺很順利，組織已經送去活檢，結果最快明早就出來。”

　“謝謝您。”周奚真誠道謝。

　Leo帶著醫生送寧延回病房休息，說了一大堆穿刺后的注意事項，周奚逐一記住，頻頻點頭。

　“如果晚上你們不想住在這里，可以先回家休息，結果一出來我就打電話給你們。”Leo說。

　盡管這里病房環境很好，但周奚和寧延還是決定先回家。幫寧延換服時，周奚到他病服兜里的手機，想起了那三條信息。

　“信息是提前編好的？”問。

　“放在備忘錄里，讓護士幫忙發的。”寧延小心地抬起手臂，穿上袖子。

　他怕等在外面著急，進手室前，便提前編好信息，再把手機給護士，拜托，“等會兒，我做手時，你每隔十分鐘發一條微信給這個人。”

　周奚看他一眼，沒好氣地說，“夠傻的。”

　寧延彎起，沒反駁。

　----

　回到家，周奚扶著他回臥室休息。

　穿刺的位置在口，雖然傷口很小，卻是在肺上扎了個小，出院時，醫生叮囑他要平躺休息，盡量說話。周奚不敢和他聊太多，索關了燈讓他睡覺。

　奈何寧延卻拉著的手不肯放。

　周奚無奈，只能和躺在他邊，說：“好了，我們一起睡。”

　原本是想等他睡了再走，結果瞇著瞇著，竟比他還睡得沉。直到送餐的電話來，才把喚醒。

　寧延生病的事暫未告訴其他人，周奚不太會做飯，不想讓他生著病還要試毒，索就了一家不錯的私房菜。

　周奚下樓去拿來飯菜，進門發現寧延已坐在餐廳。

　“你怎麼起來了？”

　“沒事，一直躺著也難。”

　周奚知道他有輕微潔癖，不想臥室里有飯菜味，就隨他意，在餐廳簡單吃了飯。用過餐，寧延想洗澡，周奚考慮他手沒法抬高，又擔心創口沾到水，便跟進去幫忙。

　然而，半小時后，寧延著該有的反應，捉住沐浴的手，聲音暗沉，“奚奚，還是讓我自己洗吧。”

　周奚拍開他的手，瞪了眼不消停的小寧，“生著病還胡思想什麼呢？”

　洗完澡，兩人躺下休息。

　周奚怕到他傷口，更怕小寧消停不了，索退到床沿邊，和寧延保持著大半個床的距離。

　寧延苦笑不得，偏偏不能側躺，只能手，遙遙地握住的手，十指相扣。

　“現在是不是疼了？要吃止痛藥嗎？”周奚問。

　后醫生說過，等麻藥全部消散后，傷口和被穿刺的肺葉都會痛，如果疼得厲害可以吃一點止痛藥。

　“不是很疼。”寧延拍拍的手心，“我沒事，你快睡吧。”

　盡管下午補了一覺，但周奚此刻仍是倦意重重。

　閉上眼，說：“你也早點睡，如果不舒服，記得我。”

　寧延應嗯，對說晚安。

　不多會兒，寧延就聽到了清淺均勻的呼吸聲。他小心翼翼地轉了一點子，側頭看著，想起了昨晚問自己的話，“寧延，你怕嗎？”

　彼時，他說：“不怕。”

　其實他只對坦誠了一半。他確實不畏生死，卻怕如果檢查結果很糟糕，往后余生恐怕沒辦法高質量生活、沒辦法實現那些野心和抱負，更不能完和一起慢慢變老的夢想。

　下午躺在手臺上，麻藥勁漸漸上來時，他看著頭頂的無影燈，忽然很悲觀地想，他的前35年雖年略有坎坷，但10歲之后，可謂順風順水，連莊仁他們從前老說的“你呀，就缺個人”，在遇到周奚后，都得以圓滿。

　可老話說，月滿盈虧，老天爺會不會覺得他的人生太完，突然要和他開個玩笑？如果那樣……寧延看著睡的周奚，陷沉思。

　--

　周奚第二天在鬧鐘響前醒來，起床熱了點牛和面包，簡單吃完早飯后，在家里等Leo通知。

　上午十點，Leo才來電話，請他們去醫院看報告。

　依舊是昨天那間診療室，但與昨天不同，房間里除了Leo和那位老專家，還多出來的兩名中年醫生。

　寧延和周奚互一眼，心下一片明了。

　“活檢結果是惡腫瘤。”Leo萬分憾地說。

　“不過你們也不用擔心，我已經請三位專家和國腫瘤中心的兩位醫生做過會診，我們初步判定是微浸潤肺腺癌。”

　“微浸潤肺腺癌是肺癌早期的一種，是可以徹底治愈的，而且你的腫瘤很小，病灶切除后，復發和轉移的可能極低。”昨天的那位老專家也補充道。

　寧延平靜地點了點頭，側眸與周奚眼神短暫匯后，做了決定：“那就煩請你們盡快幫我安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