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子里有一只玉雪可的小兔子,小兔子皮雪白,紅紅的眼睛滴溜溜地轉。
蘇玉音將籠子打開,把小兔子抱了出來,兔子便順勢在了的懷里,居然也不怎麼怕人。
顧青昀輕咳了下,道:“路上……撿的,看著怪可憐的,我便帶了回來……若是夫人喜歡,也可以帶回去養。”
蘇玉音了小兔子的背脊,粲然一笑:“嗯!”
這笑容猶如花朵初綻,嫣然無方,連顧青昀都看得愣了愣。
蘇玉音抱著小兔子,心大好,決定原諒顧青昀沒給送飯的事了。
蘇玉音挑眼看向顧青昀,頓時覺得他順眼不,笑道:“我先回去啦!”
顧青昀見高興,角也不自覺揚起了幾分,輕輕頷首。
蘇玉音走了兩步,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回頭道:“夫君記得早些回來,我等你一起用膳。”
態度轉變如此之快,讓顧青昀都有些不適應,他只得哭笑不得地點頭:“好。”
然后,蘇玉音在翠珍的攙扶之下,上了馬車。
小夢抱著包袱,走在最后,離開周家之時,無聲回頭,看了一眼。
這院子雖破,卻也曾是的家……但自從爹娘沒了之后,哥哥嫂嫂對輒打罵,傷了的心。
周大郎夫婦被張乾好一番訓斥,被說得抬不起頭來。
夫妻倆鵪鶉似的躲在角落里,一聲不敢吭。
此刻,周大郎見小夢要走,神有些復雜,他下意識開口:“小夢……”
小夢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取下頭上的簪子,遞給了周大郎,道:“哥哥,這是我唯一的一點東西了,雖不值什麼錢,換上兩頓飯還是可以的……以后的日子,你好自為之吧,我不會再回來了。”
小夢說完,便轉過,毅然決然地走了。
周大郎看著妹妹纖弱的背影,一時有些說不出的難。
蔣氏看了看他手里的簪子,忽然搶了過去,道:“這簪子我喜歡!”
周大郎一見蔣氏這般,頓覺厭惡至極:“拿來!你這個惡婆娘,看我怎麼收拾你!”
小夢始終沒有回頭,再看周大郎夫婦一眼,徑直上了馬車。
蘇玉音將方才的事盡收眼底,對小夢的欣賞,又多了幾分。
小夢雖然沉默寡言,卻是個拎得清的人,不會因為兄妹緣,就一味容忍周大郎欺負自己,在尋到出路之后,也沒有借機報復兄長,而是以一種面的方式告別了那段兄妹之。
蘇玉音見小夢仍然有些悶悶不樂,便道:“小夢,還有什麼擔憂麼?”
小夢搖了搖頭,道:“能離苦海,奴家已經很滿足了,多謝夫人為我出頭。”
蘇玉音笑了笑,自袖袋之中,掏出那張賣契,當著小夢的面,撕了兩半。
小夢驚呆了,忙道:“夫人,您這是做什麼?”
蘇玉音道:“這賣契,本來就是為了騙你哥哥和王刀疤的,他們知道你是我的人,便不敢再來欺負你,如今此事已了,留著也沒什麼意義了。”
小夢為了擺周大郎和王刀疤,是心甘愿賣給蘇玉音的,連價錢都沒問,但眼下,見蘇玉音如此誠摯地幫助自己,
得眼圈兒都紅了。
小夢“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道:“夫人對我,恩同再造!就算沒了賣契,我也愿意一輩子跟著夫人!”
蘇玉音笑著扶起,道:“我才不想一輩子養著你,你好好學刺繡,過兩年再找個好人家嫁了,繼續幫我開繡坊才好!”
小夢破涕為笑,重重地點了下頭:“是!小夢知道了!”
車外北風凜冽,車溫暖如春。
馬車路過遼河之時,蘇玉音隨手抬起車簾,看了一眼窗外。
遼河之上,云霧繚繞,一片朦朧。
小夢也凝神看去,道:“遼河一到了冬日,就是這般白霧混沌,仿佛一片屏障,把孟縣和其他地方都分隔開來了……前幾年,還有撐船的人掉進水里,后來,便更沒有人肯渡河了。”
蘇玉音若有所思地放下車簾,道:“等有了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
顧青昀忙完了遼河的事,便回了府衙。
臨近月底,府衙中堆積的公文也不,他著手批閱,直到太完全落山,才全部批完。
張乾從外面回來,冷得了手,將一張紙呈給了顧青昀,道:“大人,今日一共抓了三十七人,其中一半都有犯罪前科。”
顧青昀拿起紙張,一目十行地看完,道:“居然還有廣安縣的人?”
張乾點點頭,道:“有幾個是江州和廣安縣的慣犯,他們為了躲避追捕,便逃到了咱們孟縣來。”
顧青昀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縣城之中,總會發生些不大不小的案件,府沒有太多力縣去抓,于是不犯人,便會逃到周邊的縣城躲著,等風平浪靜了再回去。
而這一次的事件,倒是歪打正著,將不在逃的慣犯都抓了回來。
顧青昀沉片刻,道:“這些犯人我們也無從查實他們的罪證,還是一起押送去江州吧,我會修書一封,向楊大人說明此事。”
“是!”張乾連忙應聲,可他沒有立即退下,而是猶疑地看了顧青昀一眼,道:“大人……這外出的銀子……”
顧青昀筆尖一頓,沉聲:“先墊著。”
張乾面為難,道;“顧大人,江州那邊的銀子什麼時候撥啊?再這樣下去,只怕縣衙都揭不開過鍋了……”
顧青昀道:“應該還有幾日就到了,楊大人的批文已經回來了。”
張乾眼地看著顧青昀,道:“可是大人,這兩日不就要差人押送犯人麼?賬房里實在沒什麼銀子可以支了……”
顧青昀無聲嘆了口氣,他放下筆,掂了掂腰間錢袋……罷了,也沒什麼好掂的。
他取下錢袋,扔給了張乾。
“先用著。”
張乾接過錢袋,頓時一喜,這還是上次大人賣畫的銀子呢!
他連忙將錢袋拆開,一看,便有些傻眼:“只剩這麼點兒了?”
顧青昀語氣悠悠:“嫌?那就還給我。”
“不不不!”張乾連忙拉繩索,道:“不嫌!”
蚊子也是啊!沒有銀子,誰都不肯外出公干啊!
顧青昀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張乾連忙關上門,出去了。
顧青昀寫完了給江州知府楊大人的信,才離開了書房。
縣衙距離全新的顧宅,不過幾步之遙,顧青昀出了衙門,穿過小巷,便了大門。
顧宅門口,燈籠明亮,在冬夜里暈出一片溫暖。
整條巷子里,只有這里最亮。
顧青昀見到燈籠,便想起了當初在京城的時候。
京城之中,無論走到何,都是燈火通明,歌舞升平,若一直待在那紙醉金迷的地方,恐怕完全知不到真實的民間疾苦。
顧青昀站了一會兒,便拾階而上,正要推門。
大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顧青昀對上一雙妙麗的眼,微微一愣。
蘇玉音笑道:“我還奇怪,夫君怎麼這麼晚沒回來,正想去縣衙看看,沒想到你就到門口了。”
顧青昀溫聲道:“今日事忙,便有些晚了。”
蘇玉音笑了笑,道:“無妨,晚膳已經備好了,我們快去用膳罷。”
顧青昀勾了勾,便和蘇玉音肩并著肩,一起走了芷蘭苑。
顧青昀來到桌前,只見桌上擺得滿滿當當,紅燒排骨、醬肘子、松子玉米、桂花魚……應有盡有。
顧青昀雖然知道蘇玉音平日也吃得好,但今日實在太過盛了,他下意識問道:“今日是什麼日子?”
蘇玉音一本正經答道:“小兔來我們家的日子啊!”
顧青昀抬眸一看,兔子的窩都已經搭好了,就在門口。
兔子窩搭得巧觀,里面還放了厚厚的綢墊、和一些零碎的玩偶,而且,窩前還擺了好幾種不同的青菜,也勉強算得上“一桌席面”了。
顧青昀失笑……任誰跟了蘇玉音,都能過上了錦玉食的生活。
蘇玉音拉著顧青昀坐下,親手為他盛湯。
“夫君,請。”
顧青昀從未見過蘇玉音這般熱……送了一只兔子,便這般高興麼?
若知如此,他應該早些送的。
整頓飯,顧青昀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待遇,蘇玉音一會兒給他夾菜,一會兒給他添飯,忙得不亦樂乎,還使勁兒催他快些吃、多吃些。
就算顧青昀子再清冷,此刻都有些耳熱,他一面領蘇玉音的殷勤,一面也笑著回應:“你也吃。”
但蘇玉音卻沒吃多,一直興致地盯著他。
顧青昀被灼灼的目盯得不好意思,便只得低頭,加速飯。
他才一放下碗,蘇玉音便問:“夫君飽了麼?”
顧青昀拿起手帕,了角,道:“嗯……”
蘇玉音連忙起,道:“夫君既然吃飽了,便來幫幫我罷。”
顧青昀微頓,問:“什麼事?”
蘇玉音狡黠一笑,帶著顧青昀到了芷蘭苑的書房。
顧青昀一邁進書房,微微一驚。
桌面已經鋪滿了宣紙,宣紙上寫了不字。
顧青昀走了過去,拿起一張,上面用簪花小楷寫著花花、圓圓、小白,看上去是些沒什麼章法的疊字。
他又換了一張,上面的詞就更奇怪了:團團、小乖、兒子……
顧青昀眼角微,道:“這都是些什麼?”
蘇玉音嘆了口氣,解釋道:“這些都是我給小兔起的名字呢!”
蘇玉音曾經有過一只小兔子,可惜后來死了,聽說名字和運道有關,這一下午,便想了許多名字,可都不大滿意。
一想起顧青昀是學霸出,便早早打定主意,等顧青昀回來,讓他幫忙起名。
顧青昀突然明白了晚飯的殷勤從何而來……果然,不會那麼平白無故地等著自己!
顧青昀有些無奈,道:“不過是只小兔子,你喜歡什麼,取什麼便好了。”
蘇玉音鄭重其事道:“那怎麼行?名字多重要啊!我每日都要喚它呢!”
顧青昀嘆氣:“好好好,我的大小姐,你要我如何幫你?”
蘇玉音想了想,道:“我來說條件,你來想。”
顧青昀還沒點頭,蘇玉音便一把收起了桌面上的紙,推著他坐下。
長發順,立在他旁之時,有一綹秀發,到了顧青昀的肩頭。
顧青昀心底微,淡淡幽香,沁鼻尖。
蘇玉音毫沒有注意到這方細節,只心心念念著小兔的名字,道:“首先,這名字要好記。”
顧青昀疑道:“難不還會忘了?”
蘇玉音愣了愣,氣了幾分:“府里那麼多下人,你府衙也有不差役,若沒有一個郎朗上口的名字,難不都它‘喂’?”
顧青昀忍不住笑了:“一只兔子而已,你還想讓它家喻戶曉?”
蘇玉音語重心長地看著顧青昀,道:“我說顧大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怎麼能這樣看不起人啊不,看不起兔子?”
顧青昀:“……”
行吧。
顧青昀道:“還有別的要求麼?”
蘇玉音又道:“其次,這名字一聽,就要人見人。”
顧青昀:“……”
蘇玉音見他蹙起了眉,又補充道:“對了,還有一點,這名字不能太過于普通,我蘇玉音的兔子,不可泯然眾兔矣……”
一面說,還一面學著學堂先生的樣子,轉了轉頭。
顧青昀眉頭皺得更深了,道:“所以,你的要求是:過耳不忘,人見人,還要別一格,是不是?”
蘇玉音站在一旁,輕拍他的肩,笑道:“我夫君不愧是狀元郎,一點就通!”
顧青昀失笑。
他略一思索,道:“玉兔邀月,喚作‘玉兒’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