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來了,是嗎?”
“是。”其蓁在后,低聲答道:“范王大勝還朝……西域已定,南詔戰事也已平息。”
那道枯瘦的影發出一道低低而刺耳的笑聲。
“還真是……”那聲音微微咬著牙,道:“好運氣。”
“你說,是不是連上天也偏心他們?”抬眼,盯著雪落不止的青灰天際:“為何好事好運皆被他們占了去?本宮究竟差在他們哪里!西南戰事,本宮亦有本領平定,可為何你從不肯給本宮機會!單單只是因為,本宮生作了兒嗎!”
“天地既孕男,又為何這般不公!”
“同是姓李,皇兄蠢笨無能,昶兒心慈手……而本宮從無弱點,到底輸在何!”
一聲聲地質問著,忽然巨咳起來。
其蓁趕忙將人扶住:“娘子……”
“你說,你說……上天為何如此不公,單因男之分……便要將本宮的一切努力抹殺嗎!”
“……”
雪一直下。
“……你回京也有十余日了,我統共才見了你兩回!”
衡玉剛出甘殿,便被裴無雙攔下了。
“你如今倒真大忙人啦。”裴無雙拉著衡玉的手,語氣嗔怪,眼里卻始終帶笑。
“久不回京,崇文館中許多事需要料理。”衡玉笑著道:“不如隨我去崇文館聽講可好?”
“那怎麼可以……我是后宮嬪妃,崇文館豈是我能去的。”裴無雙搖頭:“讓那些史知曉了,又該指指點點了。”
“頂多吵一架而已,反正他們也吵不過我。”衡玉語氣渾不在意,然而也覺出了好友的變化。
縱然帝后仁厚,可這深宮之中,又豈能當真做得到無拘無束呢。
“算了算了,那也不,我這個人,一聽那些之乎者也便要打瞌睡呢。
阿衡,你是不知,前日我給皇后請安時去得晚了,可是被們好一頓笑話呢。”
“我總算知道自古以來宮中的子為何這般容易針鋒相對了,日覺也睡不好,是人都有起床氣的嘛。”
“……嘉安小公主當真可得吶,我都想將到我的清虞軒養著……噓噓,這話你可不能說出去!”
“阿衡,這一年多來你都去了哪些地方?”
“可經過江南了沒有?”
還是從前那般話癆模樣。
但……一定很孤獨吧?
衡玉挽著好友,答著的話,盡可能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
兩日后,裴無雙與皇后請安罷,回到清虞軒,高興得險些蹦起來。
“皇后娘娘特準我年后上元節出宮回家中探!”
與一同宮的婢也高興得不得了。
嬪妃尋常不可出宮,更不可私下與家人相見,們自兩年前宮起,便未再踏出過宮門一步了。
看著眼前因終于能見雙親一面而喜不自勝的裴婕妤,婢笑著笑著眼眶莫名有些發酸。
……
很快到了各衙門封印的日子。
年前最后一個早朝臨散之際,皇帝讓侍各遞了一篇“見聞論”到百手中:“朕偶得一學子此論,讀來頗覺有趣,諸卿于閑暇之際共賞共評。”
百皆應下。
是以,這篇“見聞論”,便好似了年節間眾員的“課題”。
有人認真品鑒起來,有人試圖借此揣圣心,亦有些不甚通曉文墨的武將不著頭腦,干脆拋在一邊。
時敬之自然也拿到了此論——嗯,他是拋在一邊的那一類。
畢竟,已經提早看罷了。
這一日衡玉剛回了吉家,便聽自家兄長對那篇“見聞論”贊不絕口,“……眼界與靈氣皆備啊,也不知究竟是何人所寫?我昨晚讀到興起,倒真想與之見面一敘!”
衡玉笑了笑:“想來阿兄遲早會有機會的。”
吉南弦未深究妹妹話中之意,往后一瞧,稀奇地問:“怎麼,今日你家那位,竟沒跟來?”
“他被留在宮中陪圣人下棋呢,一時半刻想來不得。”
這話不假,尤其是后半句——
時敬之從宮中離開時,已近日暮,趕回王府中,一聽衡玉去了吉家,趕忙就過來了,在吉家大門前下馬時,衡玉剛拿起筷子吃了第一口菜。
聽得下人來通稟“姑爺來了”,大家紛紛擱下筷子,衡玉拿筷子將方才夾過的菜整理修飾了一下,滿意點頭。
待時敬之進來時,便從容道:“便知你會來,都未筷,正等著你呢!”
孟老夫人吉南弦等人亦心照不宣地笑笑點頭。
時敬之佯裝沒瞧見角的那一點油跡,將這送上門的面子接下,在邊落座。
“誰輸誰贏?”衡玉隨口問他。
時敬之拿起筷子,道:“圣人連輸三局。”
衡玉訝然:“你怎這般強的勝負?”
“若非如此,他不能放我出宮。”
“……”衡玉點點頭:“這倒也是。”
“吃魚。”時敬之先加了一塊魚腹的無刺,送到碟中。
衡玉剛夾起,湊到邊,只覺太腥了些,但不想辜負他的好意,然而剛咽了下去,便覺胃中一陣翻涌。
皺眉偏過頭去。
眾人見狀忙詢問起來。
“阿衡怎麼了?”
“白神醫不在家中,先去外頭請個郎中來瞧瞧——”
寧玉道:“看樣子是著了涼了?”
喻氏卻猛地站起了來:“!”
這形,這配置,怎會是著涼!
通常來講,這絕對是——
“阿衡莫不是有孕了!”嫂嫂踴躍猜測道。
四下靜了靜。
“阿衡……”時敬之看向衡玉,神張地帶著詢問。
衡玉也怔了怔,細細算了算日子,心中也陡然快跳了幾下。
“等什麼,快請郎中呀。”孟老夫人催促道。
……
一個時辰后,見得一名郎中被送出吉家大門,剛從外面回來的白神醫眉頭一跳——他這不過出去半日,竟就有人要搖他的地位了?
總不能是有什麼急癥?
這般想著,他快步往前廳走去,正聽得眾人滿聲歡喜地為日后做著打算——
“你們說得這些都是次要的……要我說,眼下當務之急,是將阿衡有喜之事盡快告知蕭伯母才是!”吉南弦笑著道。
“什麼?有喜了!”
白神醫神大震,快步奔進廳中,看著被眾人圍著坐在椅中的衡玉,不懊悔地拍向額頭——這麼大的彩頭,竟不是由他親手開出來的!
早知如此,縱是老嚴的酒再好喝,他也是絕無可能出門的!!
……
這個年節,蕭夫人滿臉寫著“雙喜臨門”,白日里在人前笑意不下臉,待到了晚間,則是不時便要笑出聲來。
面對兒媳時,自是百般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面對兒子時,自是教兒子要如何對兒媳噓寒問暖,如何對兒媳關切備至。
……
衡玉與時敬之親已有兩年余,這個孩子,似乎來得已算遲了些。
但對二人來講,卻是剛剛好。
西域戰事落定,才算真正開啟了安定之道。
晚間,夫妻二人從上元燈會回到府中,于室對著燈火閑坐,衡玉靠在時敬之肩頭,聽他不知第多次問道:“可想吃些什麼?”
衡玉近日胃口差,他便換著花樣問:“鴿湯?或是銀耳?夜中吃了也不必擔心不好克化。”
“蕭景時,你近來得是將這輩子的菜名都報完了吧?”衡玉閉著眼睛笑道:“我什麼都不想吃,就想說說話。”
方才說了些關于書院之事,此時便提起近來聽到的一些風聲:“我聽說,有員暗中商議著,要讓圣人自宗室中過繼子嗣為儲?”
圣人登基已是第四載,至今未有皇子。
“是有那麼一兩個閑人。”時敬之將下頜輕輕抵在頭頂,“但還未形,便被中書省的員訓斥了。圣人尚且年輕,過繼之事言之過早。”
“但也的確是該想著立個儲君了,對吧?”衡玉忽然抬眼看著他。
時敬之抬眉:“看我作何,論起揣圣心,你才是佼佼者——”
衡玉眨了眨眼睛:“照此說來,我的確是猜對了?”
時敬之垂眸笑著:“嗯……應當很快便有分曉了。”
……
此一刻,裴無雙正吃著紅燒。
“看看將我們雙兒饞什麼樣子了……聽說那皇宮里當差的人最是看人下菜碟,咱們雙兒莫不是遭人苛待了?”
竇氏滿眼擔憂心疼地道。
與丈夫裴定只這一個兒而已,因此才會那般放縱著養大……可誰想,被他們這般養大的兒,最終的歸宿會在宮墻之。
“那倒不是,只是我想念阿娘的手藝了嘛。”裴無雙咧一笑,又夾了一塊送口中。
吃得心滿意足肚皮溜圓后,裴無雙才放下了筷子,看向坐在那里的裴定:“父親怎麼都不說話的?怎麼,這是見兒在宮中沒能爭寵爭出個名堂來,失啦?”
裴定嘆了口氣,這才看向兒,語氣復雜愧疚地道:“爹這是……這是覺得無見你。”
“是爹和族中拖累了你……”
裴定說著,眼眶忍不住紅了:“我們雙兒,本該自由自在的,哪怕是繼續追著那個和尚跑也是好的,至……”
竇氏拿眼神打斷了丈夫的話。
裴無雙面上的笑意凝滯了片刻,旋即恢復正常:“決定是我自己做的,說什麼拖累啊,往前父親不就常說,就指著我來攀龍附的嗎?這不恰是遂了您的心愿?”
“那……”裴定一噎,瞪眼道:“那你當初還說自己不是這塊料兒,非得砸了為父的飯碗不呢!”
“那您不是還說,人總是要長的嘛,我如今不正是長了麼。”
“……”裴定沉默了一下,道:“爹寧愿你永遠不要長大。”
竇氏眼底酸脹得厲害,只得微微偏過了頭去。
裴無雙只當沒瞧見母親的異樣,湊到父親邊來,笑嘻嘻挽了他一只胳膊:“過去的事便不提了,不如爹與我說說族中近況如何?”
“尚可……”裴定拍了拍兒的手,嘆息道:“自你宮后,你大伯即復原職,只是……朝局初定不久,族中之力到底微薄,在很多事上并無相爭之力。”
裴無雙“啊”了一聲:“大伯堂兄他們這般無用啊,我都做到這般地步了,他們竟還是老樣子?”
“他們這樣,當真是讓我覺得這番英勇就義毫無意義啊。”
“你這丫頭……”竇氏拿淚眼嗔了兒一眼,低聲音道:“…裴氏族中深陷沒落之局已久,能維持如今局面,已是圣人恩典,十分不易了。”
裴定在旁點著頭。
“這般想法可不啊,我這宮都進了,你們怎麼能如此喪氣呢?想我家阿爹如此擅長溜須拍馬,阿諛奉承,不做個天子近臣,豈不虧了去?”裴無雙眨眨眼:“父親先別急著莫妄自菲薄,關于此道,兒可是手握天機呢。”
“雙兒……”裴定驚了驚:“你該不是想爭什麼皇后之位?阿爹告訴你,害人之心不可有!況且你從小到大向來只會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雙兒啊,阿爹不求你宗耀祖,只求你不要株連九族啊……”
“您說什麼呢!皇后娘娘待我這般好,我激護著還來不及呢。”
“那你說什麼天機不天機……”
“我說的可是……”裴無雙在父親耳邊低聲說了句話。
裴定大驚之下,舌頭都打了結:“你是說,皇,皇……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您仔細想想,圣人此前之舉,還有阿衡崇文館為,這背后的深意,您便不曾想過?且您沒拿到那篇‘見聞錄’嗎,可知那是何人所寫?”
“……以為父的職,倒是拿不到的。”裴定道:“但聽你大伯說了!你是說,那是……”
裴無雙點頭:“爹,先機即天機,您說呢?”
語畢,目含寄托地道:“裴家的榮辱富貴,就系在您見風使舵的本領之上了。”
裴定定了定心神,細思之下,只覺的確有窺得天機之。
是以——
連夜尋到家主兄長,對燈讀了那篇見聞錄,而后筆疾書,寫下一篇洋洋灑灑的夸贊之辭,鄭重到兄長裴煊手中:“明日早朝,陛下若問起對此見聞錄的觀后之,兄長必要照著念才好!”
裴煊皺了皺眉,看了看:“雖然,但是……是否過于諂?”
“什麼諂,這是榮華富——不,這慧眼識珠!”
……
次日早朝,皇帝于即將散朝之際,果然問起了此事。
夸贊之言不在數。
但多是些中規中矩的場面之言——畢竟拿不好圣意,說得太過,不是好事。
這個時候,中庸之道就十分適用了。
不過……
永寧伯裴煊是怎麼回事?
自請出列且罷了,怎夸了足足半刻鐘還未停!
且說什麼——
“做此文章者,頗有治國之道,如此人才,陛下當重用!”
好家伙。
他還真敢說!
知道做文章的是誰嗎,就治國之道!
好麼,總算知道裴氏為何沒落了。
還是說,破罐子破摔,擱這兒富貴險中求呢?
“臣之看法,亦是如此。”
——誰還附和上了!
哦,是范王啊……那沒事了。
到底隨這位怎麼說,圣人也不會怪罪的。
百對這份“偏”已看得明明白白。
而龍椅之上,皇帝已是龍大悅。
“敢問陛下,做此文章者是何人?”裴煊滿眼向往之:“微臣為其筆下文章折服,近日總生登門拜訪請教之念!”
這浮夸的流程話,也是五弟寫好的!
若結果有誤……他非得打死這個弟弟不可!
好在皇帝笑得愈發舒心了,卻不忘故弄玄虛:“朕此前說罷了,其不過是一位尚在求學的學子罷了。”
裴煊趕忙接話:“想必尚且極年輕?”
皇帝含笑點頭:“是,不過十二歲而已。”
裴煊驚嘆無比:“此子日后必然大有可為!”
百:“……”
這般夸法,實在很難讓人不去懷疑做文章的就是他裴煊的親生兒子!
而事實證明,倒不是裴煊親生的——
是圣人親生的!
“朕便也不同諸位卿打啞謎了。”皇帝笑道:“做此文章者,并非旁人,正是朕之長嘉儀。”
滿殿嘩然,意外之聲此起彼伏。
“竟是嘉儀公主所寫……”
“是了,這一兩年間,嘉儀公主不正是在外游歷嗎?這見聞錄中,所涉地方軍農之事,非親所歷而無法寫就……”
“可這文章……無半點小兒的脂氣……”
“倒是見。”
百回過神來,便恍然了——合著圣人這是想聽人夸他閨呢!
但的確當夸,當夸啊。
百放下了心來,殿氣氛松快,夸贊之言不斷。
也有幾位大臣未曾多言,而是暗暗換著眼神。
陛下此舉……當真只是想聽人夸一夸嘉儀公主嗎?
后宮間,有傳言,道是陛下無子嗣,非是不能有,而是不愿有……
起初他們只覺這傳言是謠傳,只因毫無道理可言——天下豈會這般荒誕的道理?更何況是帝王!
而眼下看來……
總不能……
殿氣氛和煦融洽,君臣有說有笑,然而不員心中皆起了驚濤駭浪。
這份猜想,很快得到了證實。
數月過去,其間種種跡象已明,而終在立夏當日,皇帝提及了立儲之事——
立皇長嘉儀公主,為皇太!
從朝堂,至民間,說是驚天地亦不為過。
激烈至極的反對之聲無數。
見天子“不肯悔改”,有員大行罷朝之舉,于府中稱病不出,更甚者聲稱要以死明志。
如此種種,衡玉看在眼中,并無半分意外。
“難免如此,意料之中。”同嘉儀說道。
嘉儀近日聽多了那些貶低之言,此刻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去,再抬眼時眼底愈發堅定了:“是,父皇也是這般說的,有父皇和老師在,嘉儀不懼。”
……
同年八月,衡玉誕下一,名,晨微。
晨熹微,起之破曉,雖微而不熾,卻為破除混沌之始。
……
十月,崇文館設辯賽,邀年輕的宗室子弟與嘉儀公主對辯,無一人勝出。
而反對之人總有新的說辭。
關于立儲一事之爭議,仍未休止。
……
次年三月,范王奉旨平,歸來時,又為大盛帶來了一份安定。
……
春去春又來。
……
縱觀古今,再如何激烈的爭議,再如何看似離經叛道的妄談,在絕對的勢力制下,總會休止,繼而贏得勝利。
李蔚之,間接削弱了士族,打了勢力排布,讓這位年輕的天子登基之際即有了收攏實權的機會。
是以,這位天子的堅持,是有分量,有意義的。
而嘉儀公主后站著的,不止是天子,皇后母族金氏,更有手掌兵權的范王,去年已中書省的吉南弦,有參政之權、且極擅辨,懷六甲時亦能將兩位朝臣罵得當場請太醫的吉學士——
以及那毫無風骨、且好像提早看了答案、以裴氏為首的世族!
還有在這兩年的爭論之下,因逐漸看清了局勢,而放棄抵抗的諸多員……
甚至就連那些剛取得舉人功名、尚未真正步朝堂的各地年輕學子們,也在四宣揚嘉儀公主有治國之才,廣泛傳誦其文章策論——
至此,大勢已去,大勢已。
……
子十五而及笄。
這一年,嘉儀公主未辦及笄禮。
等著的,是立儲大典。
……
前世,蘇意卿是尚書令秦子瞻的夫人,與她情深意濃的夫君竟以她為餌,誘殺大將軍謝楚河。 而謝楚河,那個冷酷鐵血的男人,本與她毫無瓜葛,卻心甘情愿為了救她而死。 重生后,蘇意卿有兩個難題: 一是怎麼和京都第一才俊秦子瞻退親? 二是怎麼報恩? 后一個問題太難,卿卿想著想著,把自己的心都繞進去了。 在世人面前,謝楚河是無敵于天下的強悍武將,在蘇意卿面前,謝楚河是沉默而溫柔的大好人。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始終愛著她,不敢說出口,偷偷地對她好。 結果美人自己來撩他,那能怎麼辦,一輩子寵她,給她這世間最好的一切。 最艱難的歲月,有你與我相持相守,自此后,我心再無畏懼,劍鋒所指,天下披靡。 外表軟萌、內心剛強的卿卿x戰斗值爆表、寵妻狂魔的謝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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