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他們討論著, 屋里的一大票人也都呼啦啦出來了,為首的正是孟金堂。
門外十幾口人在看見他的一瞬間,先是一怔, 然后是膝蓋一, “噗通”“噗通”……像癩蛤蟆驚紛紛跳進水里。
呼啦啦全跪下去,里“爹”的, “爺爺”的,“太爺爺”的都有,七八糟,無一不是又激, 又, 小老頭還直接跑上去,一把抱住孟金堂的,“爹啊, 你的,不孝兒回來了啊……”
終于明白過來到底怎麼回事的衛東同學, 看了看自己, 又看了看二舅舅, 自己跟舅舅一模一樣?
除了眼瞎, 也說不出這種話吧。
原來, 一家子正是孟金堂的大兒子孟伯安。
衛孟喜印象里的孟伯安, 是跟和二哥不一個世界的“大人”, 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聽說他結婚并分出去單過了, 在省城的拖拉機廠上班,也沒見過幾次。
以前不知道原委, 還以為是舅舅離開的時候他了, 是他和家人不愿離開生活了多年的省城……直到最近兩年, 舅舅無意間說。
后來孟金堂為什麼會跑呢,其實也跟這個大兒子有關系,那一年的階級斗爭是從京市蔓延到省會城市,又才蔓延到下面小地方的,像朝縣這樣的小縣城,本來應該是最后知道的,但老大一家不僅積極參加了,還寫了一封實名舉報信,揭發他這“萬惡資本家”的臉。
那封信,他是知道的,所以當機立斷問小兒子要不要跟他一起走,誰承想一直沒什麼存在的老二卻是唯一相信他的人。
這麼多年過去,對于自己傾注畢生心卻“大義滅親”的老大,他已經失了,沒想到就在他過上幸福晚年的時候,這不孝子又來了!
你就說吧,就這,孟金堂能給他好臉?
看著多年不見的大“大人”現在居然變了小老頭,甚至比孟舅舅還老態龍鐘,衛孟喜心里慨不已。
看來這麼多年孟伯安的日子并不好過。
“爹啊,兒不孝,不孝啊……”孟伯安跪在地上,把那響頭磕得“砰砰砰”的,眼淚鼻涕哭得一臉一都是。
“爺爺,我們想您啊爺爺,從小我就是聽著您的故事長大的爺爺,這是我兒子,您的重孫。”
一個走路還不穩的小孩,被他們按在地上,“快太爺爺。”
小孩哪里見過這種場面,又被大人按著,頓時扯開了嗓子的嚎,“嗚嗚,不要!家家!”
“傻寶,這兒就是咱們的家,你爺爺小時候就是在這棟宅子里長大的呀。”
孟金堂的臉從一開始的青黑,慢慢恢復正常,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們一家子表演。
雖然他臉上什麼表都沒有,但大儒商的氣勢一下子就出來了,衛東幾個孩子對視一眼,連呼吸都不敢了似的——原來和和氣氣有求必應的舅公,發起火來是這個樣子。
衛孟喜用腳趾頭也能想到,這一家子大張旗鼓拖家帶口的回來“認錯”是為了什麼,錢唄。
換了一般人在孟金堂的立場,不僅不會回來,說不定還會對這片土地產生不可磨滅的恨意。但他從小接的是國主義教育,是歸屬,他不僅回來了,還很熱衷于這邊的慈善事業,自從那年知道衛孟喜每個月五號給殘聯基金會捐款之后,他也加了這個行列。
只不過,跟衛孟喜直接捐錢不一樣,他是捐,就像上輩子的衛孟喜,給貧困落后地區的兒直接捐和學習用品。
每一年花出去的錢,說也是四五十萬,這可是1992年啊!
前幾年老大一家不敢回來,估著是怕政策還會有變,怕被牽連,后來觀察了幾年,見是真沒事了,他就了這心思,但孟金堂連門都沒讓他進。
今兒能進來,多虧是過年,老爺子不想當著小喜一家和西福瑞珍珠的面發火。
讓他進來,是孟金堂的教養,剩下的是他們父子之間的事,不能讓這麼多小輩看見,干脆就說:“走,我帶你們逛燈會去。”
朝縣的燈會那是聞名了一千多年的,以后都能申請非保護的項目。
孟仲平輕輕沖西點個頭,西就帶著福瑞珍珠跟他們一家子,浩浩出了孟宅。
剛出門走了十米,西母子仨的好奇心就再忍不住,問衛孟喜這是不是就是丈夫的哥哥。
衛孟喜見他們知道一些,也就不瞞,把自己知道的說了,這才幾句話就把他們驚得“啊啊”,作為背叛者,告者,尤其是兒子背叛父親,這在哪個國家都是被人鄙視的。
“難怪爹地從來不愿多提他的事。”珍珠挽著呦呦和衛紅的手臂,覺得這也太壞了。
西則是摟著衛雪,“那我們還是多玩一會兒吧,讓他們把事理好再回去。”
這也正是衛孟喜的心聲,于是就跟們細細介紹起燈會的由來和特,“其實咱們朝縣的燈會,昨天和今天的只能算小燈會,真正的大燈會在十五十六,元宵節那兩天。”
小時候每一年,都會跟父親出來看,也不知道能看出什麼,但小孩嘛,就喜歡湊熱鬧,被父親架在肩頭,聽著人群熱熱鬧鬧,看著那些憨態可掬的小白兔燈小橘子燈小老虎燈的,每一盞都想要,可父親卻說小手提不下,最多只能買三盞。
這時候,就是最頭疼的時候,小兔子的想要,小老虎的想要,小橘子的想要,可畫著冰糖葫蘆的也想要,畫著大公的也喜歡……糾結到最后,好像買的都不是最喜歡的。
現在想來,父親的脾氣是真好,以前對自家這五個可沒這麼好的耐心,別說選三個,每人就只許一個,還不許朝三暮四改變主意,誰要是哭鬧都嚇唬下次不帶他們來了。
難怪上輩子孩子會學壞,因為自己就是一個只想圖快,只想迅速把事摁下去的子,沒有足夠的耐心去一一了解他們的心世界,也難怪,長大以后的他們會漸漸與相去甚遠。
這輩子,隨著生活好起來,夫妻和,衛孟喜越來越能反省上輩子的自己,而越是反省,越是覺得自己錯的地方太多了,幸好老天爺能給這個機會,不然直到死也不一定能知道為什麼會把日子過那樣。
想著,們往前面走,而衛東在媽媽看不見的地方沖三姐衛紅使個眼,姐弟倆就泥鰍似的,落到最后去了。
“咋?”衛紅現在快有媽媽高,皮雖然不是很白,但材高挑勻稱,小時候看著不出眾的五也漸漸長開,反倒越來越像媽媽了,無論在學校還是礦區,都可以算個漂亮姑娘了。
不僅高和五像媽媽,就是頭腦的機敏之,也很像,單一個眼神就知道衛東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說那個劉家的事?”
看來,他們不僅談過一次這麼簡單。
“嗯,剛才我還以為他們是劉家人。”
“咱可是說好的,他們不來就各自安好,要來,我可要好好替媽媽討兩句公道,當年他們那麼人,不就是欺負咱媽沒人給撐腰嗎?”衛紅輕輕磨了磨后槽牙。
你看看,連格也像。
衛東其實有點怵發狠的,一把搭肩上,“放心,我還怕他們不來呢。”
孩子的記就是這麼奇怪,你告訴他洗在哪兒,剪刀在哪兒,一個星期告訴一次,他下個星期還得問媽媽,但以前的事衛孟喜只偶爾輕描淡寫提過幾句,他們卻能記到現在。
對于兄妹倆的短暫“會議”,大家都沒注意,一直逛到燈會散了,這才慢悠悠的往家走,幸好他們走到的時候,事已經理完了,孟家父子三個的神很正常,就是孟伯平也沒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慘狀,正在小心翼翼的侍奉著老父親。
老陸剛出門就跟們分開了,說要去縣一中附近看看,此時也回來得正好,大家彼此打聲招呼,就打算睡了。
原本說好的,明天下午回礦區,可看這個樣子,衛孟喜想一大早就腳,真不想跟孟伯平這樣的人接,但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完全不給好臉又做不到,只能虛與委蛇。
孟伯平一家十幾口人回來得太突然了,本住不下,只能出去住招待所,畢竟這個點了,就是出去新買鋪蓋也來不及了。
衛孟喜和老陸躺下的時候,一大家子還在商量出去哪里住,錢由誰出呢,因為孟伯平有好幾個兒子,兒子兒媳們在一起那就要扯皮誰家占誰便宜的事,一扯就沒完沒了。
“明天一早咱們就說礦上有事,早早的腳。”
“嗯。”
衛孟喜倒是不擔心孟舅舅理不了這個事,開玩笑,要是連這個不孝子都理不了,那還是孟舅舅嗎?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聽說他們要走,孟舅舅也沒多留,知道他們是不想在這里添,更不想跟孟伯平糾纏,“路上注意安全,到家打個電話來報平安。”
“好嘞舅公,你啥時候去我們家玩啊?咱們窩棚里那棵枇杷四月就能吃啦,金黃黃的,又酸又甜,可好吃啦!”呦呦十分懷念的說。
孟舅舅哈哈大笑,他確實喜歡吃枇杷,難得這群孩子還記著,“好,等枇杷了來電話,我一定去金水煤礦找你們。”
一旁的孟老大一家,就眉頭微皺。昨晚在招待所里,他們就議論過衛孟喜這一家是哪里來打秋風的,憑什麼把老爺子哄得眉開眼笑,連春節都是在這里過的,可惜孟老大實在想不起來是誰,只是睡到半夜忽然“啊”一聲醒來。
是小喜啊!
就衛衡家那個丟丟的小丫頭,對小丫頭他是不記得了,但對衛衡他還有印象,還不僅是有印象那麼簡單……
可就是想到衛孟喜的份后,他們一家子更不舒服了,老爺子真是昏了頭,讓衛孟喜這外姓人住家里,卻把他們這些親親兒孫趕出去住招待所,這荒唐!
實在是荒唐!
還什麼金水煤礦,那可是個窮地方,那里的人能有幾個錢啊,這衛孟喜一家倒是會裝大頭蒜,穿得人模狗樣的,不知道還從哪里借到一輛面包車來充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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