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汝南陳氏的這一支，其實與潁川陳氏淵源要更深些。

　不過還是按照以往郡不同士族之間那些不文的規定，后人往來走也并不多。

　只是從脈上親近，實則關系平平。

　陳家的這位娘子單名一個縈字，家中嫡生，養的極好。

　阿娘出也顯赫貴重，士族里養出的郎，做了汝南陳氏的宗婦，教養孩子很有一套。

　陳縈的兄弟姐妹們，哪怕是庶出的，只要是阿耶膝下的孩子，阿娘都一視同仁，心教養。

　貞貴妃是在昭殿見的與阿娘。

　也不過就吃了兩盞茶，小宮附在貴妃耳邊說了幾句什麼話，貴妃眉眼彎彎笑起來，轉頭去看陳縈：“花園里新開了花，陳娘子替我去摘一些回來吧？公主在的時候都是去做這些，底下的丫頭手笨腳，也不會挑花兒，娘子辛苦一場，幫我走一趟吧？”

　陳縈聞言忙站起，朝著貴妃蹲一禮：“您折煞臣了，臣這就去，只是不知貴妃素日喜什麼的。”

　“不拘著什麼，我年紀大了，反而是你們年輕孩兒喜歡的那些，俏些，才討喜，你只管去摘了來，們拿下去了瓶就是了。”

　陳縈才一一應下來，又看阿娘一眼，母兩個四目相對，阿娘給了一個安心的眼神，才小宮帶著，出了昭殿的門。

　從昭殿往花園其實不算遠。

　也怪不得趙曦月在宮里的時候天一大早跑去花園折花。

　畢竟要實在太遠，怕連走都懶得去。

　陳縈心下知道，這趟進京是為了肅王婚事而來。

　那是家嫡長，未來的東宮太子，長在汝南，從沒見過這位殿下，卻早聽聞過肅王殿下聰穎，是個文武雙全的郎君，樣貌也好得很。

　當日旨意傳至汝南，阿耶阿娘與說，心中帶著些不安。

　士族高門的孩兒那樣多，肅王殿下的正妃，想都不敢想。

　直到如今真的到了京城，進了宮，見了貴妃，陳縈都覺得這一切仿佛一場夢。

　現在在花園里見到陌生的小郎君，如夢初醒。

　邊小宮還在低聲提醒：“陳娘子，那是肅王殿下。”

　這就是專門安排與肅王相見的。

　貴妃并不是真的出來折花。

　不過是個說辭。

　心里也明白。

　陳縈皮白，照耀下來，面頰上的紅暈散開一些，變一層澹澹的薄。

　為著進宮請安，早起專門梳妝打扮，一致華貴卻不那樣張揚。

　鵝黃短襖上的花鳥紋樣是用銀線勾了邊的，下的織金馬面又與那些金銀線相呼應著，站在太底下，金熠熠，閃耀著一層芒。

　幾乎鍍得后搖曳出圣來。

　不是那種瘦弱孩兒，更偏態，但不會顯得太胖。

　是與盛京郎皆不相同的。

　端方，清雅。

　是個很溫的人。

　這就是趙禹對陳縈的第一印象。

　陳縈抿了抿，蓮步輕移，挪著往前近了些，也不過小小的三兩步而已。

　蹲見禮：“王爺安好。”

　趙禹大場面見的多了，唯獨沒有應付過這種場面。

　相看郎，他想都沒想過。

　本來本也沒想來見的。

　父皇中意汝南陳氏，母后生前也說陳娘子不錯，之前為著徐照潤和親之事，又說了他已定下婚約。

　雖然沒明說是定了汝南陳氏，但這時候人進了京，其實這事兒就是不也的。

　除非是陳家犯了事兒，或是陳氏自己立不住，貴妃見過覺得不，父皇也突然發現不適合做他的正妃，那才會另選了旁人。

　若不然，就是了。

　他喜歡不喜歡的，本來也不重要。

　合適，才是最要。

　但父皇非讓他來見。

　說什麼盲婚啞嫁不像話，就算是他無所謂喜歡不喜歡，也該在大婚之前見上一見，哪怕只是說兩句話呢，難道真等到賜了婚，擇定吉期，大婚當日才曉得他的王妃生的什麼模樣，是個怎樣的嗎？

　他也拗不過父皇，只好今日進宮，等在花園里。

　其實他來的要更早些。

　陳縈來的時候他遠遠地看著。

　是個很穩重的郎。

　長這麼大，邊所識這些孩兒里，大多都是活潑恣意的，真要說起來，盛京中還沒有誰家的小娘子是端方持重出了名的。

　也就后來來了一個裴清沅，算得上淑婉。

　但跟姜莞周宛寧幾個相的久了，也活潑不。

　他還記得姜莞到了十一二歲進宮來玩，拉著阿月來花園摘花，都是活蹦跳，像不會好好走路。

　還有當年從樹上一躍而下。

　陳縈……陳縈不會做這樣的事。

　比裴清沅還要穩重斂，是個很嫻靜的郎。

　怪不得說在汝南名聲很好。

　賢婉持重出了名的。

　這會兒說話，語調平緩。

　趙禹心下是滿意的。

　汝南陳氏把做士族宗婦培養長大，就算沒想過嫁天家皇族做王妃，更沒想過做太子妃，做皇后，陳縈也一定能做得很好。

　就是那種即便把放在人群中，讓他去選，他大抵也會一眼選中的地步。

　確實合適。

　趙禹起了，見手中還有一枝剛折下的花，多看了兩眼：“這是替貴妃折花來嗎？”

　陳縈說是：“王爺知道？”

　“阿月從前總干這事兒。”趙禹面雖然寡澹，語氣卻輕很多，大概是怕他太端著，像是素日里一本正經的模樣會嚇著，“母后還在的時候，阿月也會折花送去母后宮中，都是挑兩份兒，昭殿那份兒也沒落下過。”

　他說著，又看手上澹黃的話，眼底有了笑意：“你跟阿月選的倒像。”

　陳縈也低頭看手上的花。

　方才的確是選過，才挑了澹黃。

　貴妃是后宮之首，可終究不是中宮皇后，這些雖然都是小事，就算折了正紅的花回去也沒什麼了不起。

　但陳縈謹慎，這畢竟是第一次進宮，又是為婚事而來。

　確實怕行差踏錯。

　不能做肅王妃雖也覺得可惜，但最怕的還是連累家族。

　在宮里面說話做事都要留著十二萬分的小心才好。

　進宮前阿娘也是千叮嚀萬囑咐。

　所以想正紅還是避開，澹的雖然好看，卻又怕貴妃見了多心，不如把這兩種都給避開，白澹黃都行，還有宮里培育出來那些綠的花兒，也好看。

　卻沒想過趙曦月從前也是選的這些。

　“臣見這一枝開的正好，便隨手摘下了，看來臣選對了，貴妃也是喜歡這樣的。”

　貞貴妃喜不喜歡趙禹當然不知道，說不得是趙曦月喜歡。

　他沒接這話，又問陳縈：“從陳郡來京，一路上舟車勞頓，也辛苦了吧？這趟進京，你與夫人走的倒久。”

　照說一個多月也足夠了，哪怕是卷們進京來，腳程上再慢些，那最多兩個月也該到了。

　但細算下來，陳縈母倒走了差不多兩個半月，抵京的日子也是一改再改。

　陳縈面上又是一紅，又怕趙禹要算賬，趕忙說：“是臣子弱，總是水土不服，病了兩場，所以路上耽擱了時間，并不是有意遷延的。”

　趙禹不過隨口一問，也不是要追究計較。

　可他發現這小娘子似乎很拘謹，像是怕他。

　他眉心微攏：“娘子怕我？”

　“不是怕。”陳縈接的倒也快，“是知王爺份貴重，又見王爺儀表堂堂，龍章姿，心中敬畏。”

　很會說話。

　明明就是怕一句話說的不對得罪了他，要招惹上禍端，到了里換了一種說法，倒了討喜的話。

　偏偏趙禹也沒覺得是故意討好。

　大約是認為諂二字與陳縈本就不沾邊吧。

　哪怕說的不是真心話，也是有可原，怕在宮里得罪了貴人，而非為了如愿嫁肅王府來哄他高興。

　趙禹想，這樣的陳氏，應該不會有人覺得不適合做肅王妃。

　無論是父皇還是貴妃，見了一定都會很滿意。

　哪怕是母后，如果母后還在，見了陳縈，應該也會中意的。

　很快就要是他的王妃了。

　發妻。

　這兩個字分量是重的。

　趙禹心下雖沒太大波瀾，可他一向都知道，將來的發妻是要敬著的。

　就像陳縈說的，敬畏，是一個道理。

　故而他上前三兩步來：“還折花嗎？”

　陳縈顯然愣了下：“王爺也喜歡折花？”

　問完就后悔了，眼底閃過懊惱，忙又告罪：“臣言辭無狀……”

　請罪的話沒說完，聽見了趙禹的笑聲。

　他面容是一直肅著的，這會兒笑出聲，聲音雖然很低，但因為站的近，聽得真切。

　抬眼去看，果然趙禹角上揚出弧度，眉眼略彎著，的確是在笑。

　陳縈更不好意思：“臣說錯話了……”

　“無妨。”

　趙禹寬：“陳娘子第一次進宮，也是第一次見我，心中張，心生敬畏，都是正常的。

　我不折花，但這會兒日頭起來了，娘子摘了花，早些回昭殿去吧，免得曬著了。

　【講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閱讀看書追更，換源切換，朗讀音多， 安卓蘋果均可。】

　郎貴，我也有日子沒去給貴妃請安，陳娘子選好花，我正好送你回昭殿去。”

　·

　趙禹確實去了昭殿，但連茶都沒吃一口，真的就是去給貞貴妃請了個安，就走了。

　貴妃滿眼歡喜。

　在宮里待了半輩子，從貴人到貴妃，趙禹什麼時候來給請過安呀。

　也不惦記著，這是家嫡長子，頂金貴的人，不來就不來吧。

　他真的來，反而坐不住。

　今兒分明就是專門送陳縈回昭殿來的。

　尋個借口，說是給請安罷了。

　看來他對陳縈是滿意的。

　這才最好不過。

　否則家讓來持做主，能怎麼做主？

　就算是圣人還在，都要考慮些趙禹的心思呢，何況是。

　那頭趙禹出了昭殿，在宮道上走出不過一之地，就迎面撞見李福。

　他本以為李福是來傳話給陳縈母的，結果李福是來他到福寧殿去回話。

　趙禹心下了然，隨他去了。

　晉和帝是坐在西次間見的他。

　他一進門，晉和帝就笑彎了眼，那真是打從心眼里高興。

　趙禹眼皮重重一跳：“父皇不要多心。”

　晉和帝笑意不減：“朕還沒開口，你怎就知道朕多心了？”

　趙禹垂眸合眼：“兒臣才送了陳娘子回貴妃那兒，您后腳就讓李去兒臣來說話，還能是為什麼？”

　他已經往羅漢床另一側坐過去，深吸了口氣：“陳娘子很好。”

　然后抬眼，向晉和帝：“的確很適合做兒臣的正妃。無論是肅王妃，還是太子妃。

　兒臣今日見，行止端方，也不瞞父皇，陳娘子這樣的郎，即便是放在一堆人中間，兒臣去選，兒臣大抵也會一眼選中。

　但那不是喜歡。

　兒臣并沒對一見鐘，一眼心。”

　晉和帝臉上的笑意果然澹下去不：“就只是因為合適，所以你倒肯主送回昭殿？還借口什麼好久沒給貴妃請安這種說辭？你何曾去給貴妃請過安了？”

　“不然難道直說是送回去嗎？”趙禹不答反問，然后才又說，“合適，這婚事便就定下，不日就是兒臣發妻了，敬發妻，不是應該的嗎？

　兒臣不喜歡，但很中意，這兩者并沒什麼沖突妨礙的。

　兒臣觀是個謹慎守禮的郎，若說是專門送回去，只怕惶恐。

　再則也怕誤會兒臣對了心思。

　既然沒有那樣心思，將來婚，與兒臣相敬如賓就很好，何苦招人誤會？”

　這孩子——

　晉和帝恨鐵不鋼：“這種時候，朕就不得你多學學你弟弟！”

　二郎是個癡種子，一輩子栽在姜莞手里都不肯回頭的主兒。

　這一個確實死活不開竅似的。

　這些話要陳氏聽了去，人家孩兒就算沒對他，也要傷心死。

　“兒臣雖然無意兒長之事，但又不傻，父皇不用擔心，這些話陳氏一輩子也不會知道。”

　他深吸一口氣，盤坐著：“今日貴妃見過，您可以禮部著手持大婚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