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鈴聲一下下地響，他的心竟然慢慢揪。

一種莫名的恐慌從心底溢出，之后蔓延。

當電話終于轉為嘟嘟嘟的盲音后，他茫然地掛上電話。

其實心里明白，可能去學校圖書館了，也可能不在房間，或許忙著別的事沒聽到，但依然會忍不住瞎想。

他攥著安靜下來的聽筒，閉上眼睛，心里卻在想，表面看起來是需要他的保護，但其實兩個人之間，需要小心地維系著這一份關系，一直心存不安忐忑著的，是他。

他并不能接這段關系有一天以無聲的方式落幕。

晚飯時候，他依然魂不守舍，勉強吃了晚飯，哄睡了兩個孩子。

他的狀態不好，幾位老人都看出來了，一時大家也是面面相覷。

陸殿卿等孩子睡著后，自己便想回房，他惦記著再給林舒打電話，誰知道走在走廊時，陸崇禮住了他：“殿卿，我們談談吧。”

陸崇禮的聲音平靜，公事公辦的樣子，就像是許多年前，陸殿卿被到辦公室接教誨時所聽到的語調。

陸殿卿心里明白：“是，父親。”

一時兩個人走到了旁邊的茶廳，這茶廳有個臺，稍一抬頭便可以看到外面的星星。

陸崇禮坐在沙發上，開門見山：“你們沒考慮過，要給孩子一個相對穩定的生活環境嗎？”

陸殿卿：“我們穩定，一起生活，這不就很穩定了嗎？”

陸崇禮抬起眼：“陸殿卿，是誰因為打不通一個電話就失魂落魄？你們像是正常的關系嗎？你們之間的關系穩定嗎？”

陸殿卿渾然不在意地道：“那就當我們是不正常的關系吧。”

陸崇禮聽到這話，一時幾乎無法接。

說出這話的兒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這哪還是他的兒子？

他想起十年前，那個剛從外國語學院畢業走進機關單位、莊重沉穩到略顯拘謹的年，那才是他一手養大的兒子。

這麼多年，他變了他完全不認識的模樣。

他想起果園里，那個攥了映山紅的小孫，到底是道：“殿卿，把帶過來吧。”

陸殿卿卻斷然拒絕：“我不想。”

陸崇禮：“怎麼，你不敢是嗎？”

陸殿卿向自己父親：“帶過來做什麼？接你們的審視和考驗嗎？”

陸崇禮蹙眉：“你們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你們既然在一起了，孩子都有了，總該想想以后吧。”

陸殿卿淡淡地道：“又不打算嫁給我，我想什麼以后？”

陸崇禮挑眉。

陸殿卿笑了下：“父親，你以為別人就這麼想當我們陸家的兒媳婦嗎？”

陸崇禮便也笑了，略有些嘲諷地道：“我看不是我們陸家的兒媳婦沒人當，是沒人想嫁給你吧。你折騰了這麼久，就這麼一個結果？這些年來，我一直覺得你能把自己的人生掌控好，但是我錯了，你活得簡直一塌糊涂莫名其妙！”

陸殿卿看著那遙遠的暗藍天幕，過了很久，他終于道：“父親，對不起，但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談下去，你的譴責對我來說毫沒有任何意義。這個問題我一開始就說過了，不打算結婚，我也不打算結婚，如果你覺得，你和母親可以擺著姿態讓走到你們面前去討好你們的話，那趁早，什麼都不要想了。”

說完，他起就要走。

陸崇禮著兒子的背影，聲音嘶啞沉痛：“在你心里，我們是那麼不開明的家長嗎，讓你這樣避之唯恐不及，我會反對你們在一起嗎？還是你覺得，就這麼見不得人，以至于你都不敢把帶到我們面前？”

陸殿卿被“見不得人”四個字刺到了，陡然轉：“父親，也許在你們心里，或者在世人心里，配不上我，需要走到你們面前接你們的審視，需要你們的包容和開明才有資格和我在一起。但在我心里，就是六月的太，是最明艷最耀眼的，曾經照亮了我晦暗的生活。我不想任何人拿世俗的標準來衡量評判，更不想你們把一些并不好的標簽在上。”

他著自己的父親，正道：“父親，那是我的人，不需要任何人開明的寬容和接，有一個過于驕傲和倔強的靈魂，而我就這樣的。”

陸崇禮沒見過這樣的兒子。

這個孩子在方面一直都過于斂含蓄，他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兒子竟然可以說出這樣的話。

他仰臉看著兒子：“殿卿，你是我的兒子，你的格我清楚，你并不是這樣的人，你并不是不在乎婚姻的人。”

陸殿卿也就直言不諱了：“是，我在乎，我并不是不在乎。可是我們從一開始就說好了，我們不會結婚，不喜歡，那我就不喜歡。我希結婚，但這件事也沒有那麼重要。我不舍得因為我而去屈就去忍自己不喜歡的。”

陸崇禮嘆道：“殿卿，那次在國，我給你打電話，我確實用了一些不好的言辭，這一點，我現在正式向你道歉。但是事走到今天，我并不是要如何，只是希你和都能想想，這樣是健康穩定的心態嗎，是不是在逃避？你這樣縱容逃避？”

陸殿卿：“逃避？那又怎麼樣？為什麼會逃避，因為不喜歡。不喜歡我就不想勉強面對。”

陸崇禮：“你認為，你這樣對就好了嗎？能逃避一輩子嗎？總是要回來面對一切，是不是？”

陸殿卿著窗外，眼神有瞬間的失焦，他喃喃地道：“人生這麼短，我為什麼不能做些讓高興的事，誰都知道吃糖對不好，但還是有那麼多人喜歡吃。如果喜歡吃那我就給吃，大不了我督促刷牙和運。”

“我就喜歡寵著，縱著，想怎麼樣都行，哪怕錯了，我也會幫收拾殘局。”

他低聲道：“況且，現在過得很好，有同學有朋友，沒有人會異樣的目看，也沒有人打探的過去，的教授夸聰明勤，的同學覺得熱開朗，我們還有一些共同的朋友也對贊賞不已。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驕傲自信，而我看到這樣的，也很喜歡，這才是我所喜歡的最初的樣子。已經活得這麼好了，為什麼我要拉回國，讓去面對黯淡的過去，讓為別人同包容的那個可憐人。”

他的視線重新落在父親上，眸中帶著幾分懇求：“父親，是我捧在手心里的人，我不想去經歷哪怕一點點的不愉快，我也不想改變現在的生活，因為我并不確定一切會走向什麼方向。”

陸崇禮一時竟說不出話。

他看得出，兒子有多麼小心翼翼地想維系這段，他呵護的這份很脆弱，以至于不得不萬分謹慎。

他又想起那個晚上，如果他知道他的兒子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就算是搶，他也會幫他搶過來。

良久后，他到底抑下口的酸，艱難地道：“那你的學業完后呢？你不回中國了？你打算放棄一切永遠留在這里，是嗎？”

陸殿卿：“我會回去，不過我會和商量，到時候在國，我在中國，這樣也可以，你和母親不是分離了很久，現在也好的？”

“父親，我希你們能理解我，我，很，但我還是要回去國，因為我沒有因為而放棄我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那我憑什麼要因為我而離開這里？其實我們只要彼此認定了對方，不守在一起也沒關系，在國過得很好，我覺得足夠了，我寧愿留在這里，每天開開心心的。”

陸崇禮看著窗外的星星很久，終于啞聲道：“其實也沒什麼，我和你母親也曾經分離兩地很長時間，如果你們覺得這樣合適你們，就隨你們吧。如果你們想回去，我會設法幫你們安排好一切。”

陸殿卿看向自己的父親，聲音也有些哽咽：“父親，謝謝你能說出這樣的話。不過經歷了很多事，傷了，確實在逃避，也許會逃避一輩子，不過沒關系，我很有耐心，我會陪著，等著重新積攢勇氣，自己去面對一切。”

“其實哪怕一輩子不愿意回顧曾經，也沒關系，這樣生活已經很好了，去面對曾經的一切也沒有那麼重要。如果那是人生中想丟棄的一部分，我也可以接，在這件事上，我不想給任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