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這一下午加傍晚,廿七真的忙死了。
等到天黑下來的時候,他已經用倒塌了的房舍的材料,給那些搭了窩。
院子角落里有一堆黑乎乎的東西,經廿七確認,應該就是原來的窩。不知道什麼時候塌了,那些就鉆進塌了的房子里生活繁衍。
廿七從那些房子里出了十幾枚蛋,有幾枚還是熱乎乎的。
很幸運灶房里的鍋基本還完好。
灶膛里一直燒著火,從下午就在燒了,把鍋放上去,添上水,廿七把十幾個蛋都放進去煮。
他這一下午也不知道扔了多垃圾,到晚上灶房里的蟲子已經清理干凈了,邊邊角角都撒上了藥,阮卿也敢過來看了。
一進來就問:“咦,什麼東西這麼香?”
再鼻子,就聞出來了:“烤土豆?”
原來下午廿七帶了土豆回來后,就把灶膛的火生上,把土豆塞里面烤上了。
他用木子把土豆掏出來,黑乎乎的,滾燙。先放在一邊晾涼,然后用削尖的木扎上剝了皮的玉米,立在灶膛口烤上。
“其實我想弄個烤。找了一圈,沒找到鹽。”他說,“才想起來,老師父后半輩子不下山了,他沒鹽。”
沒鹽就不好吃了。
晚飯于是比阮卿預期的要盛不。
有烤面包,烤腸,烤花卷,烤土豆、烤玉米和煮蛋。還有用山泉水洗干凈了的西紅柿和黃瓜。
天完全黑下來之后,溫度嗖嗖地就降下來了。
山下是盛夏,山上這溫度跟深秋差不多。要不是灶膛里的火把灶房都暖熱了,阮卿得冷得打擺子。
兩個人找了兩個板凳,就坐在灶膛口前把晚飯吃了。
因為太冷,阮卿也吃得多的,蛋都吃了兩個。要知道平時只吃一個蛋黃差不多就夠了。
然后眼睜睜看著廿七吃了八個蛋。
阮卿驚呆了:“你也不怕膽固醇超標!”
廿七問:“什麼事膽固醇超標?”
“不,這是兩個詞。”阮卿給他解釋,“膽固醇是蛋里含的一種東西,正常的量沒事,但吃多了對人有害,如果超過了能承的標準,容易致癌。癌,癌……嗯嗯,癌又是什麼……”
解釋一個名詞,就帶出一個新名詞。
但阮卿從來沒有覺得這個事煩,相反,樂在其中。
非常喜歡給廿七解釋一些大家都知道唯有他這個古代人不知道的常識。
有一種含辛茹苦,親手拉拔他長大的覺。
寒冷的山里能吃熱乎的食,比吃冷的面包香腸要好太多了。
村里嬸子塞給阮卿讓帶上的花卷烤了之后香氣饞人。
其實如果要是能有熱水就更好了。
廿七說:“其實鍋我狠狠刷過了。”
“不行!”阮卿斬釘截鐵地說,“你知道我的。”
在一起生活十三四天了,廿七的確很知道阮卿了。
進門必須得換鞋,如廁后必須得用洗手洗手,瓜果要一定要用洗潔洗掉殘余農藥,對了,做飯前,食前,也得先用洗手洗手。
趙昊就會覺得阮卿非常。
趙昊小便經常不洗手,或者只在自來水里沖一下,就算是洗了。
回回都是阮卿按頭讓他用洗手。
其實好多男的都是趙昊這樣,不信在商場的男廁門口守著觀察一下,清水沖一下就走的男的占比真的很高。所以阮卿日常里盡量避免跟男的握手。
但廿七不覺得阮卿事兒多。
廿七自己都是個極為注重細節的人。阮卿把自己的要求告訴了他之后,他沒有一條做不到的。
他做事的細程度,對自己的要求之嚴苛,甚至超出了阮卿對他的期待。
所差的不過是一些知識上的認知不足而已。但只要阮卿跟他說過,他就能記住并堅持做到。
廿七吃完了就阮卿在灶房里烤火,他自己則起。
阮卿問:“你干嘛去呀?”
廿七說:“我給你收拾睡覺的屋子。”
天黑了就有點害怕了,阮卿說:“我跟你一起去吧。”
廿七說:“你別怕,后院我全用藥殺過了,蛇鼠蟲子之類的都被熏跑了。”
阮卿不好意思說其實自己是怕黑。
在城市里,即便自己家里不開燈,只要不拉上窗簾,房間里都會很明亮。因為整個城市燈污染都非常嚴重。
但這里,阮卿看了一眼窗戶外面——黑的。
這一眼,廿七明白了。
他說:“你只要喊一聲,我立刻就來了。”
阮卿心里又被了一下,忽然就不害怕了。答應了:“好。”
廿七就去了,他走的時候還從灶膛里走了幾燒著的木柴。
他作還快的。阮卿玩了會兒手機游戲,他就回來了。很自然地把阮卿抱起來:“弄好了,過去吧。”
就這麼公主抱著給阮卿抱到中院那間舍里去了。
廿七找到了火盆,雖然豁口了,但是還基本完整,能用。
廿七在火盆里燒上了柴,屋里有火,驅走了深山里的寒氣。
“那個炕道沒法弄了。”廿七說,“時間太長,里面已經有裂紋了。殘留的東西結塊粘在上面了,要是弄,我怕它塌了。只能用火盆湊合了。”
但他在炕上鋪了厚厚的干草,而且非常地吧他們的雨展開鋪在了干草上。
“條件所限,只能委屈你了。”他說,“都是我拖累了你。”
在這種環境中,他盡其所能地創造盡可能舒適、溫暖、果腹的條件給。阮卿再沒有見過比他更能干、更的男人了。
“好啊。”笑著說,“跟營差不多。我畢業之后再沒營過了,還懷念的。”
不嫌棄。
廿七笑笑,說:“你等一會兒。”
他又出去,等再回來,把木水桶提進來了:“泡泡腳,好睡覺。”
桶里冒著熱氣,是熱水。
鍋里煮了蛋。阮卿嫌棄那個鍋不肯喝那個鍋燒的水,但是泡腳應該沒問題。
山里的夜是真的冷。
阮卿把腳泡進桶里的一瞬,熱意一下從腳指尖竄到了心窩里,暖得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
忍不住看了廿七一眼。
火中,廿七不是太能拿得準那一眼到底是什麼意思。
總之是覺得阮卿的眼睛里跟漾了水似的,讓人不敢多看。
怕多看了心跳太快,也怕管不住自己,做了唐突的事。
他忙移開視線:“我借這邊的把那信趕弄了。”
一天的工作還沒結束呢,他又開始忙了。
他白天收拾東西,找到了筆墨紙硯,還有幾大箱子經書。皂角生前把這些都收進了箱子里,裹上了防水的油布,箱子隙里灑上藥,收在了架子上,都被廿七翻出來了。
道長們其實講究的,箱子都是香樟木的,本來就防蟲。廿七發現了箱子,打開察看的時候,解開油布,里面的書籍基本都完好。
就是硯臺干裂了。硯臺這種東西,得養護,太長時間不養護,就容易干裂。
阮卿坐在炕邊泡著腳,看廿七在桌前忙碌。
他研了墨,潤了筆,又把白天找出來一些奇奇怪怪不知道是什麼的末也拿過來調配。
在別的紙張上試了又試,終于在皂角的書上作了起來。
阮卿看著他提筆懸腕,那手腕超級穩。筆尖蘸了調好的“藥水”,在信紙上作的時候,移非常微。
阮卿看得都張起來了。
廿七把理過的紙一張張鋪在桌上晾干。
這時候阮卿泡腳泡得差不多了,把腳提起來甩水。
廿七忙拿了一張宣紙給:“用這個。”
宣紙吸水特別好,還非常韌,吸了水也不破碎。
廿七囑咐:“穿上子睡,山里寒氣重,腳容易涼。”
阮卿又抬起眼了他一眼。
每這樣看他一次,廿七就控制不住心臟猛跳一下,嚨莫名有點干。
怎麼回事?
一定是因為孤男寡深山獨的緣故!明明在阮卿家里的時候,就不至于。他自控力很強的。
只能說環境和氛圍有時候對人影響真的很厲害!
廿七趕拿起桌上晾干了的信紙給阮卿:“你看看。”
阮卿把手也干,才接過那紙。
一直好擔心廿七的作會對書造過大的破壞,真親眼看到了,才終于放下心來。
廿七沒有改信件的主容,但他用調配了藥的墨,糊住了能現出皂角是獨自一人的容。
譬如皂角寫“我一個人提前準備好了棺木”,廿七把“一個人”都糊住了,于是便了“我XXXX提前準備好了棺木”。
表達的基本意思是不變的,但掩去了皂角孤一人的事實。
其余幾也是這樣。且其余幾都在后面的附注里,對正文的容更沒有影響。
廿七之所以要在墨里調那些不知名的末,是為了控制墨。那些墨看起來一點都不新,有種陳舊。且有一種洇開的覺。
“這信有年頭了,墨固化,單用清水想弄洇了它有些難。用水太多,還容易把周遭的字也一起洇壞了。”他說,“所以得調墨水。”
阮卿點頭。
又把信看了一遍。
最重要的容都沒有影響,放下心來。但臉上還是出了悵然了神。
“怎麼了?”廿七擔心起來,“哪里做得不妥?”
“沒有,很真了,我覺得沒問題。”阮卿忙說。
廿七看著。
阮卿微微嘆息,說:“我就是有點難。皂角師父一個人過完一輩子,獨守道觀。他這麼孤單堅守的一生,結果因為我們的緣故,沒有人知道了……”
廿七放下心來,莞爾:“我道是什麼,原來是這個。你不用為此疚,他一輩子不肯世的人,又怎麼會在乎別人知道他是孤獨一生,還是熱鬧一生?”
阮卿想想,道家人本就追求灑隨,要不然野人觀為什麼野人觀呢。終于釋然:“好吧。”
廿七說:“再說了,要不是我們,這廟觀藏在荒山無人來。誰能知道他師父師祖師兄們去做什麼了?那些慷慨赴死不全都埋沒了?”
“還有,我覺得……”他說,“他不肯出山世,也沒有徒兒傳承缽,他自己倒是做了末代觀主,可野人觀傳承斷絕。搞不好到了那邊……要被他師父師祖胖揍一頓。”
阮卿被他逗得“撲哧”一笑。
心好了起來。
有些人你跟他在一起,他總有辦法讓你舒適,讓你安全,還能讓你開心。
斗室火跳躍,孩眉眼靈,笑意盈盈。
廿七又開始心跳加快。
他鎮定把信紙收好,冷靜地說:“那你睡吧,我……”
抬腳準備走。
阮卿扯住了他的袖子:“你去哪啊?”
廿七說:“我睡隔壁。”
阮卿睜大眼睛,眼神純潔無辜:“你讓我一個人睡這里?”
那、那不一個人,難道兩個人一起睡嗎?
可炕雖然不小,終究是一整個。不像酒店里,是分開的兩張床。
而且酒店那麼多房間,隔壁房間有點靜,都聽得清清楚楚。
此寂靜無聲,好像世間只有他們一對男似的。
廿七的頭,不由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