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不可置信地看著林礫，然后把目死死地釘在了我上。那種如蛇蝎一般的目，從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眼眶里出來，我覺得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接二連三的強烈打擊使他衰老的心臟已經完全無力承，而林礫似乎恍然不覺，臉上帶著凄迷的微笑，毫不客氣地上了最后一稻草：“父親，你只管安心地去吧，我會給你敬獻一個最漂亮的花圈，然后在你的靈前，讓你看到你這一輩子的心是如何付之東流……”

　老爺子面有些紅，結狠狠地了幾下，然后嚨里發出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似乎有很多痰卡在嚨里。他的不知道忽然從哪兒發出的力氣，把手抬起來，指著我，然后又指向了林礫，“林礫，林礫，你們……”

　他的話沒有說完，似乎這最后的作已經是油盡燈枯之時最后起的一個燈花，在這之后便急劇地沉寂下去，剩下的半句話最終還是卡在了嚨里。他心里似乎還有太多的憾，太多的不甘，可惜都已經有心無力。

　這最后的一次努力，終于耗盡了他畢生的力氣。我看到連在他上的心電圖跳了幾跳，然后滴滴地響了起來，很快，就拉了一條平直的線，再也沒有了起伏。

　這位曾經在省城的天空下呼風喚雨的老人，終于圓睜著他的雙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氣。他的手無力地落于虛空，重重地垂了下去。

　林礫的雙眼始終都直勾勾地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一一毫的憤怒，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氣，林礫的角終于勾了起來，出一個只能勉強稱得上笑容的表。而這個笑容才剛剛浮現，很快就被一種悲傷的緒所覆蓋。這種悲傷在他的臉上不斷地放大，最終演變一種倉皇的悲慟和絕，分崩離析。他的緒開始崩潰，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痛哭失聲。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給了他一個擁抱。

　他像個孩子一樣，忽然用力抱住我，把臉埋在我的肩膀上，嚎啕大哭。他哭了很久，似乎打算把二十多年來的委屈全部哭出來。一直哭到聲嘶力竭，嚨沙啞，才變了低低的嗚咽。

　“二十多年，我心里恨了他二十多年，現在他終于死了，是我親手殺死了他，可我覺得一點也不開心……”

　我沉默地輕拍他的后背，我知道，從此以后，省城的格局或許會出現不小的變，而許家的榮耀和輝煌，大概也要從此落幕了。

　許素菲是第一個趕到病房里來的，凌晨四點多，而那時我和林礫并沒有離開。大概也是一夜沒睡，剛剛得空，就馬上趕了過來。當看到連接在老爺子上的所有儀都已經沒有任何反應，才回頭看了一眼旁邊沉默的林礫，似乎心里都已經了然。

　的肚子很大很大，看起來已經快要足月了，行有些蹣跚。我本以為得知老爺子的死訊以后會哭得很傷心，但讓我意外的是，臉上出奇地平靜，甚至帶著一種堅毅而忍的圣母輝。

　有條不紊地按鈴喚來值班的醫生護士，像個王一樣站在一旁，看著他們把老爺子上的各種管子拔下來，然后蓋上白布單，推出病房。

　跟出去理善后事宜，走過我邊的時候，的腳步頓住了，瞇起眸子看著我，“葉蘭心，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把秦奕從我手里搶過去麼。你想要的，現在全都可以得到了。”

　我咬著沒有做聲，我并不想和一個馬上要生產的孕婦逞一時口舌之快。而且，一直都誤會了我，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從別人的手里搶東西，我和秦公子之間的事，我并不認為和有什麼關系。同理，現在我和秦公子之間，我想要的，也不會因為許家的覆滅而有什麼本質上的改變。

　老爺子的已經被送去了太平間，幾個護士進進出出收拾東西，很快房間里就已經被清理得一干二凈，幾乎完全看不出來一個老人剛剛在這里離世。我扶起了林礫，慢慢地走出病房，低聲問他：“要不要通知阿姨？”

　林礫像是剛剛從夢里醒來一般，自言自語道：“是了，差點給忘了。怎麼能不告訴媽媽，這個毀了一生的男人終于死了，應該讓高興一下。”

　他說著往兜里去手機，可是他的手似乎抖得厲害，了好幾次才巍巍地拿出手機，撥一串簡單的數字都花了差不多五分鐘的時間。當電話接通的瞬間，兩邊似乎都很沉默，過了很久，林礫才低聲問道：“媽媽，你在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