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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宦》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嘉蓮

京裡的傅雙林並不知道楚昭在戰場上天人戰,他一方面心繫楚昭,另外一方面對宮裡的勢也是越來越看不明白。元狩帝對他重用之意甚濃,安喜將許多差使都給了他,不僅僅是宮裡的事務讓他擔當,甚至頻頻出現於朝臣面前,對朝廷重臣幾乎都已認得,更不必說宮裡如今連妃嬪們都會悄悄派人給他示好,因為元狩帝幾乎絕跡於後宮,每日裡勤於朝政,也極寵幸傳喚後宮妃嬪宮

種種跡象都表明元狩帝其實是想將皇位傳給楚昭的,傅雙林這些時日一直有著這樣大膽的猜測,但是,他究竟想對他的長子如何安排?帝心莫測,如果這一切都只是元狩帝故意表現在他面前的跡象,通過他去安遠在戰場的次子呢?

他雖然通過印章給楚昭發了「勿反」的信號,卻在事後一遍一遍的懷疑自己的結論,反覆推演著自己的推理,元狩帝對王皇后和楚昭的,會大於他對權力的嗎?他自己的,到底是不是如自己所猜測的那樣已是強弩之末?這些問題一旦有一環弄錯,他就給出了錯誤的信息,將楚昭陷於危險之中,一遍遍在他的腦海裡翻騰,讓他夜夜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七月,東宮池中,生三頭蓮花,十分祥瑞,太子楚昀大喜,上書元狩帝道是「聖人有仁德,天人合應,既彰化本,必降祥符,一三花,正是祥瑞太平之像。」請元狩帝移駕東宮,賞此祥瑞之兆,也有朝臣風聞此事,忙上賀表,道是太子大孝,乃有嘉蓮獻異,重臺發祥。元狩帝看了奏報果然歡喜,果然選了風和日麗之日,親自到了東宮賞蓮,雙林也得以隨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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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昀傷養了幾個月,雖然已能下地行走,卻仍需人扶持,走得有些不靈便,仍是親自出來迎接元狩帝,元狩帝親自扶了他起來,讓侍們擡著春凳讓他坐著,去了水閣賞花,果然看到那水中蓮花灼灼,有一三花做品字形,含苞吐蕊,婀娜多姿,十分麗,元狩帝看著也十分喜歡,命座中的翰林學士寫了詩來,一時頌聖詩不斷,又有人湊趣道:「如今肅王在外,捷報連連,天下太平,四海歸心,指日可待啊。」

雙林聽到此話,眼去看楚昀,果然看到楚昀臉沈了下來,眼暗含暴戾看了眼那不識趣的員,過了一會兒臉才緩了過來,親自給元狩帝敬酒道:「兒臣這些時日一直養傷,未能給父皇分憂,父皇日日忙碌,兒臣心中十分慚愧,今日難得藉此祥瑞,給父皇儘儘孝心,讓父皇也鬆快鬆快。」

元狩帝笑道:「難為太子一片孝心,傷之事莫要著急,傷筋骨,慢慢調治著,等好了再當差便好。」說完看後的侍已有人試飲過酒,便接了酒杯一飲而盡,一時座中又是一番誇獎湊趣的話。

不多時遠樂聲悠悠傳來,水榭上臨時搭起的舞臺上有舞姬穿著五蓮花服舞蹈,腰肢,四肢修長,舞旋轉之時,散出爛漫花,令人目眩神迷,便是元狩帝也為之讚歎。又命歌姬現場奏唱翰林學士們新寫出來的詩詞,眾人賞玩,

看得出太子心準備過,酒水都極為,加上天氣和暖,不多時宴席上客人都已燻燻然面紅耳赤,醉意上湧,便是元狩帝都已有了幾分醉意,額上也微微出了汗,楚昀忙一瘸一拐起道:「父皇可覺得熱了?請到後頭凈室歇息更,孩兒也和父皇說幾句己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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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狩帝笑道:「我兒想得周到。」果然起了走到後頭凈室裡,那凈室四面通敞,掛著天水碧紗,涼風習習,屋裡榻擺設都極緻,十分舒適,雙林忙帶著小侍上前扶著元狩帝寬了外套出裡頭的銀灰素錦紗來,又除了靴子,替他汗凈面,洗手後,斜靠在榻上。

看楚昀親自捧了一杯茶上來道:「父皇,這是兒子親自沏的茶,用的杭白,說是可以解酒,父皇看看可吃得?」

元狩帝看他一海藍團龍王服,頭戴赤金簪冠,一瘸一拐的,額上冒著汗,接過茶放在幾前,笑道:「快坐下好好歇息,現下又無外人,不要拘泥了,你腳不便,奴才們沏茶便是了。」一邊命雙林:「還不給太子寬了外袍,拿個帕子來汗。」

雙林依言行事,拿了水盆旁備著的乾淨的汗巾子過來,楚昀自己接了過來汗,只是他額上的汗卻拭之不盡,解下外袍,只看到裡頭的紗背心了一層,心中疑雲升起,卻看到楚昀過汗將巾子遞還給他,仍是和元狩帝笑道:「天氣太熱,倒是擾了父皇清凈,父皇怎不喝茶?」

元狩帝笑著拿過桌上的茶杯,打開用杯蓋撥了撥浮沫,笑道:「還記得你小時候,寫了字來給朕看,也是這般眼地看著朕,好像朕只要說一句不好,你就要哭出來一樣,都這樣大了,孩子都有了,還是和從前一般孩子氣,你都能替朕協理朝政大事了,一杯茶也要等著朕誇你好嗎?」

楚昀本就喝了些酒,臉上有些熱,看到元狩帝說起從前,眼圈忽然就紅了:「父皇……父皇待兒臣一直是非常好的,兒臣自有記憶起,但有向父皇開口的,父皇從來都盡力滿足,有次大雪天兒臣生病發熱,就想吃口排骨鮮藕湯,父皇命宮裡的侍們大雪天破冰取藕,就為了給兒臣煮湯,皇祖母后來都說父皇興師眾,非聖君所為,將來起居註上記下這樣一筆,不彩,父皇卻說,我做天子,整日為社稷思量,為民生苦苦籌謀,卻連自己的兒子想喝口湯都不能滿足,那還做什麼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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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狩帝微微嘆氣,眉峰深深蹙起,低聲道:「在天家,反而比老百姓之家有諸多不得已,難以和平常人家一般行什麼天倫之樂,但是,只要父皇能給你的,都會盡力給你。」說完卻不喝茶,只是將那茶杯放回了幾案上,雙目銳利而深邃,看向楚昀道:「皇兒,你說是不是?」

楚昀袍袖微微發抖,他自對父皇就極為孺慕,只是元狩帝年輕時肅穆寡言,令人敬畏,並不怎麼好親近,而又一直偏寵楚昭,雖然沒有怎麼薄待他,但是比起楚昭,總是不足,如今……如今……他忽然發抖,眼睛終於再也忍不住,淚水落了下來,抖著道:「父皇……兒臣的,若是,若是好不了了呢?」

淚水不斷落下,打了他的前襟,楚昀哭得竟是極為傷心,元狩帝拿了帕子替他拭淚,眼裡森寒,角卻仍含笑道:「怎麼說得好好的又哭起來了,才說你長大了,能獨當一面了呢,傷了又怎麼了?不是一日好過一日嗎?」

楚昀著元狩帝的袖子,彷彿回到了從前小時,敬畏卻又極度著父皇的,崇拜他,慕他,他執著而泣著哭道:「祖宗之法,有殘疾之宗室子,不可承儲,若是一直好不了,父皇是不是要孤將太子之位讓給二弟?」

元狩帝訝然:「是誰在我兒跟前挑撥離間進了讒言嗎?」

楚昀有些絕的聲嘶力竭哭道:「二弟樣樣都比我強,父皇是不是早就想好要給二弟承這太子之位了,我不過是個磨刀石罷了……等二弟班師歸來,我就……父皇,您是不是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

元狩帝親自替他著淚道:「我兒如何這般想?朕雖忙於國事,卻對你和昭兒都是一般看待,朕若不喜歡你,這麼些年我們父子之間的分,難道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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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昀噎著道:「孤也不信……但是,孤的……孤的若是好不了了……」

元狩帝淡淡道:「做個閑王,不好嗎?」

楚昀吃了一驚看向元狩帝,兩眼通紅髮腫,元狩帝肅然道:「你自,朕也教你過詩書道理,帝王心,如今不說君臣父子兄弟人倫這些道理,朕只問你,若是你腳不好,卻非要在這太子之位,甚至要取孤而代之,肅王在外帶著大軍,立刻以勤王討逆之名殺回京城,你可撐得起這社稷,擋得住他的大軍?」

楚昀一口氣噎住,居然無以回答,元狩帝冷笑道:「如今是有人見不得我們天家父子和睦,兄弟友,便來挑撥離間,挑撥著父子反目,兄弟鬩墻,把這國家,把這天下都給弄了,才好居中取利,謀之甚大!我兒我教養多年,難道竟看不懂這些道理?」

楚昀整個人眼淚也止住了,眼睛裡充滿了躊躇困,元狩帝仍是厲聲道:「君為臣綱,父為子綱,朕是你的君上,是你的父親,朕立你為太子,你便是太子,朕若不立你為太子,你當如何?你要謀朝篡位,弒父殺兄,做那無君無父的逆臣賊子嗎!」

楚昀整個人都被嚇住了,過了一會兒才痛哭著磕頭下去道:「兒臣不敢!兒臣……願拱手讓賢,絕無二心!」

元狩帝臉緩和了下來,親自彎腰扶起楚昀:「我兒一直就是個好的,你要記住,父皇不會害你,父皇,總是會為你選一條最好的路……」

這一日,楚昀在元狩帝面前痛哭失聲,最後父子言和,紅腫著雙眼親自送了元狩帝上了鑾駕,而自始至終,元狩帝從頭到尾都沒有喝過那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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