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秉筆太監

雙林走到王府書房門口，書房門閉著，值守的侍看到雙林來，微微欠低聲道：「殿下誰都不見，也沒讓點燈，膳房來問過兩次要不要送膳了。」

雙林看了眼閉的房門，低聲道：「你先下去吧，我來試試。」

侍走後，雙林輕輕敲了敲門：「殿下？是我。」

書房裡頭靜悄悄一片，毫無反應。

雙林低聲道：「逢喜公公讓我明天卯時到宮裡務司報到。」

依然沈寂，彷彿書房裡本就沒有人。

雙林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了門，道：「原本該給您磕頭辭別的，既然殿下不想見，那我就隔著門磕過頭好了。」說罷他雙膝跪下，隔著門才伏下，就聽到了門打開的聲音，然後一隻有力的手拉住他的手臂使勁往上提，他的子收勢不住，整個人往門裡一衝，撞了一個結實的膛上。

門在他後關上了，屋裡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炭盆應該也沒點上，和外頭一樣冷颼颼的。

雙林背靠著門，被抵在了門上，覺到了楚昭膛急促地起伏著，呼吸輕拂在他額頭上，他微微擡了頭：「殿下？」

楚昭低了頭，在黑暗中準確地吻上了他，這吻急躁迫，充滿了不安和委屈，雙林手抵在他的膛上，只能微微張了承。

然而如同他的突如其來一般，這吻又突如其來地中斷了，楚昭不發一語，將手臂越收越，雙林甚至覺到了疼痛和呼吸困難，楚昭頭靠在了雙林的肩窩上，雙林聽到了他急促地呼吸聲，了手反抱他，不小心手背到了楚昭的臉頰，覺到了那裡涼一片。

兩人在黑暗中依偎了一會兒，楚昭卻始終沒有下一步行，一句話都沒說，雙林久久得不到回應，低聲道：「殿下，今後要多保重。」

楚昭依然抱著雙林，力度卻已鬆了下來，雙林輕輕掙開，推了門走了出去，外頭新月一彎，院子裡冷冷清清，雙林回頭看了看漆黑濃重的屋裡，慢慢走回了自己院子裡。

他在院子口遇上了英順，英順神複雜，雙林心低落，也不想和他說話，低了頭走過去，英順卻住了他：「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我只是接到了指令，我那天告假，其他別的事，我誰都沒說過。」雙林轉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低聲道：「以後殿下這邊多勞您費心了。」以他一貫縝的子，皇帝口的東西，他必然會親自過問，負責茶水的英順不在，王府又全都是新來的奴婢，雙林在茶房待過，最穩妥的辦法當然是自己沏茶，確保不出紕。元狩帝開口要人，給也要給，不給也要給，無論楚昭當時給不給，最終的結果都一定是他進宮，至於形式，都不重要。

英順苦笑了聲：「我如今只怕是個尷尬人兒了，殿下未必想看到我，說到底也都是上邊的棋子，誰又能順心如意呢。」遲疑了一會兒又道：「你千萬別犯了傻……走不掉的，那可是一國至尊，要個人兒還有要不到的嗎。」

雙林道：「殿下心裡有數的，這事怪不到你頭上——你之前也提醒過我，是我想差了。」

英順搖了搖頭，也不再說話。

這一點楚昭和他都清楚，所以楚昭對他無言以對，便是他自己也沒辦法再說什麼，怪誰嗎？那是楚昭的親生父親，一國之君，掌握所有人的生殺大權。

他看了眼漆黑的院落，心裡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元狩帝到底為什麼要把自己放宮中？他知道自己和楚昭的關係嗎？這位帝王的心，一直如此高深莫測。

天亮的時候他拿著逢喜給他留的牌子進了宮，務司早就換了一撥兒的人，接了雙林的牌子已陪上了笑臉：「原來是傅公公，您請坐喝一杯茶，昨兒逢喜公公已來代過了，按您的品級配備東西，一應都要最好的，住的院子我們昨晚已經連夜給您收拾了，一會兒派人帶您過去，有什麼需要的只管代咱們給您補上。」說完果然麻利地給雙林換了宮裡用的牙牌、對牌以及本月份例，本季袍等，又了個小侍來替雙林捧著，親自送他出了門。

雙林將東西安置好後，去了逢喜報到，逢喜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笑道：「聽說你是極能幹的，本來殿下喝你的茶麼，應該安排你在茶房，只是茶房如今也沒空缺兒，只能委屈你跟著我，做個秉筆，論品級是委屈你了，不過聽說你從前在王府也替王爺理藩地政事，應是不差的。」

雙林心裡微驚，自司禮監田英事後，司禮監廢了，沒了照閣票批朱的大權，但這前總管裡，依然有著掌理外章奏及前勘合、隨堂掌章奏文書等職司，如今安喜、逢喜分別為前提督太監和掌印太監，兩人都是前深信任的總管太監，安排雙林在秉筆太監一職上，主要便是協助掌印太監理外奏章等陛下文書事宜，這權重可就大了，品級上他如今正四品，去做從四品的秉筆太監，但職權上，卻幾乎可以說是比之各監的掌事太監還要權重幾分，已經無限接近於朝廷樞軍機了，便是朝廷外，也要給幾分面的。元狩帝要他當然不是真的要喝他的茶，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這麼重要的崗位，卻又是最容易出錯，最容易被抓小辮子的崗位，此事他忙道：「為陛下當差，不敢當委屈二字，公公有事只管吩咐。」

逢喜含笑道：「就聽說你是個謹慎小心的，如今你來了，我們也能鬆快鬆快。」

雙林低聲應了，逢喜帶了他又去見了安喜，將他負責的職司都一一給代了，又親自帶著他到了前頭閣見了幾位閣老、翰林院那邊也走了一遭兒，總之是需要打道的幾個衙門都走過，這一日才算折騰完。

第二日便正式上了崗，主要就在書房當差，書房裡安靜肅穆，每日裡置奏摺，幾乎不曾停歇，他心裡又提著一弦，置得分外謹慎，一步不敢多踏，一字不會多說，連夜半都時時驚醒，回憶白日理的奏摺可有不妥之，所力之大，幾乎從未有過。

在書房當差幾日後，他在書房見到了楚昭，他奉詔到書房討論藩地軍機之事，幾位閣老也在。雙林上前奉茶的時候，他眼睛淡淡掃過他，並無一神變，彷彿他和別的太監沒什麼不同。之後元狩帝到了，說起撤藩一事，他款款而談，思路清晰，和從前一般無二。

雙林一旁低頭做記錄，心裡卻知道如今他這個位置，楚昭為了避嫌，決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一一毫的親近來，而他作為書房裡的秉筆太監，和外臣乃至藩王，都更不能結甚至來往過。他們只怕今後這樣相對如不識的場面，只會多不會，想到之前的種種曾經，他心裡不由一陣難過。

書房伺候聽著好聽，其實宮裡的建築老得很，又空曠又四面風，雖然帳幔重重，為著設了炭盆，還是得保持通風。而在皇帝和王爺、閣老們面前，太監自然是不可能有座位的，因此雙林一站就是幾個時辰，手腳不免便都僵木起來，在前，閣老大臣們尚不敢喝茶多，就怕奏對之時如廁，前失儀，他一個伺候的太監更是滴水不敢沾，靜悄悄彷彿不存在一般站在後頭筆疾書。

談到告一段落，大家都沈思著的時候，楚昭卻忽然命人添了幾個炭盆在書房的四角，元狩帝笑道：「肅王在遼東待了幾年，怎的京裡的冷倒耐不住了？」

楚昭含笑道：「父皇有所不知，遼東有三寶，其中一寶就是烏拉草，我從前不知道烏拉草有甚麼用，後來才知道遼東苦寒，那烏拉草是窮人塞在鞋子裡寒用的，我當時征狄之時，因在外行軍，有些條件跟不上，又不肯和那普通軍士一般在靴子裡頭塞上這烏拉草，因此腳上有些許凍傷，一到冬日便容易複發，複發起來年年做，也是煩得很，早知道當時就不該端著王爺架子才是，也省得如今怕冷得很。」

元狩帝聽他說得有趣，忍不住笑起來道：「我兒辛苦了，遲點朕醫給你調治下。」

楚昭道：「並不甚嚴重，不過說了給父皇一笑罷了。」

一旁褚閣老笑道：「殿下仁厚，怕是看老臣們年高懼寒，變著法子照顧老臣們罷了。」

元狩帝慈看向楚昭道：「我兒一貫就是這樣仁厚子。」一邊又一旁伺候的安喜道：「命膳房送點暖子的八寶甜湯來，今日大家都辛苦了。」一時幾位臣子都起謝恩，又笑道都是託了肅王的福，倒是一派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