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追獵

第二日風和日麗，倒是個打獵的好日子，他果然帶了雙林前去浣葛山莊打獵，還親自給雙林挑了一匹溫順的小馬，讓雙林騎了跟在自己邊。

他今日穿了一修緻的寶藍騎裝，愈發顯得他寬肩細腰，尊貴俊，清晨照得他熠熠生輝，長臂揚鞭之時，英姿發，雙林騎卻是一般，勉強控制著馬慢慢走著。

到了山莊，遠就傳來了一陣馬蹄聲，一群人迎了出來，為首的一人著銀白蟠龍騎裝，高瘦拔，正是楚昀，直至他們面前才橫馬收韁，翻下馬，笑道：「太子殿下駕到，為兄有失遠迎了。」無論對這個弟弟心裡如何，他依然得對楚昭這一國儲君畢恭畢敬的行禮，雖然平日裡楚昭溫和寬厚，大多免了，今日卻偏偏騎在馬上，端端正正地了楚昀的禮，然後才微微笑道：「皇兄多禮了，今日有勞皇兄做東，孤一向聽說浣葛山莊養有許多奇珍異，種有許多奇花異草，便是大裡也是難得一見的，今日托皇兄的福，能看看了。」

楚昀臉微變，浣葛山莊是家的產業，家幾代勛貴，自然是權勢富貴非同一般人家，只是楚昭這話當著這麼多賓客的面說得家比皇家還要排場，顯然就有些誅心了，平日裡楚昭都是一派穩重謙虛，這是第一次綿裡藏針，他只好笑了笑道：「二弟調侃了。」他不再客氣地稱呼楚昭為太子殿下，而是用了平日裡更稔的二弟，平日裡楚昭也確實不和他計較。

只是今日楚昭微微一笑，也沒繼續說話，更沒下馬，輕輕一夾馬腹，驅策馬向前行去，他的駿馬前蹄揚起，重重落在鋪滿了紅氈的土地上，只留下還站在原地的楚昀臉鐵青，楚昭這是第一次這樣給他沒臉，後頭跟著服侍的人大氣都不敢出，楚昀忽然狠狠地甩了馬鞭到後服侍的侍上，罵道：「還不牽馬過來！沒點眼！」

賓客已基本都到了，遠遠看到太子楚昭一馬當先過來，也都紛紛過來見禮，楚昭下了馬，含笑和賓客大臣們說話，仍是和從前一般風輕雲淡，舉止優雅，而後頭匆匆趕過來的楚昀氣息不穩，臉上表奇怪，不免相比之下太子風度就要怡然瀟灑許多。

正應酬著，看到又有一波客來，遠遠看著似是親王王駕，近了果然正是福王楚旼騎著馬走了進來，他穿著繡蟒錦裘，華冠朝履，後面二三十匹跟班馬，接著又有幾輛車停了下來，下來些裝玉琢的孩子，各個裹著綾羅綢緞，細看卻是些年，楚昀上前迎接，楚旼卻是先過來給了楚昭行禮道：「太子殿下也來了。」

楚昭笑道：「旼皇兄這是來打獵呢？還是來郊遊呢？帶這許多戲子。」

楚旼轉頭看了看，也不當意道：「我打獵是不在行的，難得今日出來散散心，這些孩子也是才收的，太子殿下若是有當意的，他們給您唱幾天戲也使得。」

楚昭顯然早就習慣楚旼這風流調調，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才要說話，卻一眼看到又有一騎過來，忙道：「瑞皇叔來了。」

楚旼轉頭看了看，又轉頭回來抿了抿道：「他一向不是不湊這熱鬧的嗎？不是說要為瑞王妃守喪麼。」瑞王開府後，太后為他做主定了個家世不高不低，格不溫不火，相貌不醜不的王妃，結果婚沒多久王妃生孩子沒了，除了喜事喪事，瑞王府在京裡的存在幾乎淡薄到沒有，便是提起，也只是閑閑的一筆罷了。

楚昭道：「瑞王妃喪了也過了一年了，聽說太后那邊又已吩咐宗人府再選繼妃人選了。」楚旼臉上似笑非笑，卻看到瑞王楚霄已走了過來，他仍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樣子，淺淡紋飾很，雖然是打獵，穿的仍是寬袍大袖，彎了腰向楚昭行禮，楚昭連忙道：「瑞皇叔不必多禮，請起。」又問他道：「前兒我讓人送去的蘭花皇叔可喜歡？」

楚宵道：「好是好，就是養起來太貴費神了些，偏我那一清香，要養好不容易，多謝殿下記掛著。」

楚昭道：「並沒什麼，是母后那邊賞下來的，我這邊也並沒有養蘭花的人，聽說皇叔喜歡，手下也有蒔花的能人，索便讓人送過去給您了。」

楚宵微微笑了笑，和楚昭說了幾句，便看到楚昀過來請他們過去，開始打獵。

今日親王都來了好幾個，宗室也來了不，勛貴更是濟濟一堂，不人都知道前陣子太子殿下的事，一些眼皮子淺的原以為楚昭吃了虧，如今看著楚昭不疾不徐，談笑如常，並不見一一毫被楚昀打臉的沮喪，心裡不免都覺得楚昭深不可測起來。太子殿下在朝中十分得文臣的心，一貫走的都是中庸穩健風，這次忽然冒著得罪百的風險出頭整治炭敬冰敬，莫非這事本就是今上的意思？而大皇子出來，該不會這事本來就是皇家自導自演的一場戲吧？由太子出面反腐懲貪，再由大皇子出面倡廉養廉，紅白臉都齊全了。這麼一想起來，心眼多的已在反複想自己前陣子的表態有沒有問題，是不是態度不夠鮮明地擁護陛下的反腐倡廉決策來，一時都紛紛圍在了太子邊，紛紛或晦或明顯地歌頌太子殿下雷厲風行起來，明明是楚昀是主人，偏偏看著倒像是太子殿下的主場一般，楚昀畢竟養氣功夫不夠，臉開始難看起來。

號角聲響起，侍衛們吶喊著衝進了森林裡，用鑼鼓將獵們驅趕出來，供貴族們騎馬衝進去獵殺。氣氛陡然熱烈起來，沒有男人不這種熱沸騰的狩獵追擊場面的，獵手們全都驅馬衝了森林，雙林跟著楚昭，看楚昭在前頭搭弓箭，姿態矯健而嫻，目專註，下汗水淋漓，充滿了力與，

楚昭一連搭弓箭了好些獵，轉過看到雙林馭馬跟著他，看著形雖然有些瘦弱，卻姿筆，姿態十分靈巧輕便，馭馬起來十分嫻，一直牢牢跟著他，心下微微咦了一聲，他自己的馬算得上是數一數二了，想不到雙林離宮幾年，居然馭馬之看著也頗不俗，他看到楚昭轉頭看他，以為他有事吩咐，驅馬上前問道：「殿下有事？」

楚昭笑道：「沒事，你沒帶弓？」

雙林有些無語，這獵是主子們的事，何曾有伺候的侍拿著弓下場自己著玩，把主子扔一邊的？只好道：「小的並不會弓箭。」楚昭笑了笑，勒了馬想了想道：「你馬不錯，人也聰明，大概只是力氣上有些不足，等回宮，我給你挑張弓力弱一些的，讓你每天拉著練一練，可以練起來的。」

雙林怔了怔，距上次教他寫奏摺以後，這又是要教他箭？楚昭到底如今是怎麼想他的？無聊教侍打發時間，他可是忙得很，看起來倒像是真心在指點於他。楚昭卻沒說什麼，繼續縱馬而行，這次大概是知道雙林能跟上他，因此速度快了許多，居然盡縱馬起來，雙林慌忙打馬跟上，綴著他。

興許是楚昀沒有好好挑選日子，大家獵興正酣的時候，忽然晴朗的天空烏雲佈，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傾盆暴雨就落了下來，甚至還伴隨著暴雷，雙林一看這雷聲，慌忙向前和楚昭道：「殿下，打雷不要避在樹下，咱們還是快回莊子，正經避雨。」

雨點豆大集地落下，砸得土上都起了灰塵，楚昭定下來看了看方向道：「跟我來，這雨太大了，我上次來過，那邊有個避暑的山，可以避雨。」說完便一馬當先衝了過去，雙林和幾個東宮侍衛跟著他一路到了一座石山下，果然進了一個山，這山應該是經過人工穿鑿而，口上刻著「清涼」三字，了山，涼怡人，暑氣便消，口轉一扇天然石屏，便是一間極開闊的殿堂，兩側墻上都雕刻了麒麟靈芝等瑞石刻，還掛著華麗的輕紗帳幔，石質地板打磨得十分平整，兩側有著兩列石質長凳和長幾，長凳上鋪著墊和枕，擺設著華麗的屏風，顯然這裡是避暑設宴之，楚昭看了下幾個侍衛都是的，便吩咐幾個侍衛道：「你們在這裡守著，收拾一下，孤到後頭去換了。」便帶著雙林繞過殿堂中央的山水石刻屏風，後頭是一條廊道，通往山深。

楚昭點了盞燈，一路帶著雙林走進去，顯然頗為悉這裡路徑，兩側的壁畫一路變幻，有的刻著詩歌題詠，楚昭看雙林好奇看著，便給他解釋道：「這裡刻的是家先祖輔佐先帝的一些事蹟還有一些先帝的詩，這是冬暖夏涼的，不過主要還是避暑用的。」

走過一段廊道，果然有幾間石刻室，裡頭設有床褥石桌石椅，鋪設都十分潔，還薰了淡淡的香。雙林將一直放在懷裡的包袱拿下來解開，他為服侍的侍，自然是隨攜帶各種太子殿下可能用上的東西，裡頭用油紙包裹好，正放了幾套乾淨的袍服以備不時之需，畢竟一會兒還要和大皇子和臣子們辭行，他仍是揀了那套和之前一樣的騎裝，準備替楚昭換。

楚昭看了他一眼，見他上的，頭髮著玉白臉頰，雖然神嚴肅，但那漉漉的模樣和一隻落到水裡的小貓一樣，和平日裡嚴整謹慎的模樣大不相同，卻讓他想起了小時候楚煦還在那會兒，有一隻白貓，後來楚煦不在了，怕王皇后睹生，便將那白貓打發了，這個人是伺候過楚煦的，和楚煦一般年紀，若是楚煦還在，也和他一樣吧？他取過服，揀了揀，從包袱裡另外揀了件沒什麼紋飾的單袍給他道：「你也換了，不然回去要生病的。」

雙林也沒客氣，畢竟這宮裡，一場病可能就要了人命了，便接了那服，卻先替楚昭寬了服，換上了乾服，才自己避到一邊換了服。

兩人換好服，將頭髮也解開了抹了抹，在口看了下外頭的雨越發大起來，想來一時半會是停不了，楚昭道：「裡頭還有藏冰室，窖藏有一些平日裡難得見的水果和好酒，我帶你去看看開開眼吧，家富貴，好些東西你不一定見過。」

雙林對水果是無所謂的，從後世穿來的，什麼水果沒見過？但好酒就不一樣了，古代釀酒法雖然遠遜於現代，但是釀出來的酒口觀卻千姿百態，人民群眾充分發揮了什麼東西都要釀酒試試的創造力，雙林為之著迷。自楚昭將雙林帶回宮後，對雙林一直頗為照顧優容，這雙林有些寵若驚，便道：「殿下以前經常來嗎？」

楚昭從旁邊拿了盞燈點燃了一邊往裡走一邊道：「我到底是太子麼，家不敢輕慢我的，小點的時候是父皇帶我來的，這裡頭還有天然的水池子，水也是冬暖夏涼的，整個都在山腹中，四通八達的，而且通風做得非常好，一點都不憋悶，還是有意思的。」

兩人越走越深，的深涼氣襲人，暑氣全無，直令人兩腋生風，裡也十分安靜，只聽到水滴的「叮咚」和腳步聲。兩人正走著，忽然聽得深傳來一聲聲，楚昭和雙林雙雙一怔，對視了一下，又聽到裡頭幽幽再傳來了一聲，這下可聽得清清楚楚，的確是一個男子的聲音，在這冷颼颼森森的山裡，分外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