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 當然古怪。
李佑白回想起先前簡青松去錦州之前,在京中四打聽的也是簡臨舟從前在太醫院的故人,而錦州, 姓孫,若此孫氏也是宮中之人。
李佑白腦中忽而記起了一個人,孫嬤嬤。
是慶王的母,當年慶王降生, 李元盛大悅, 百日宴時, 將他自池州急召回了京。
皇后年歲大了,皇帝未將慶王養在坤儀殿,也未予其余妃嬪, 只將慶王安置在了昭闋閣中, 由宮侍照料。
李佑白記得那個孫嬤嬤,的年歲大一些,是照料慶王生母徐昭儀的舊人, 說話時帶著濃厚的錦州口音。
簡青松找的會是這個孫氏麼?
如果真是,簡氏與慶王究竟有什麼糾葛。
周妙見李佑白神微變, 抬眼來,目沉沉。
周妙心中一跳,只聽他問道:“還有話要說麼?”
我想回袞州。
周妙忽然有種沖, 幾乎想口而出。
可是眼下還不是時候, 緩緩地搖了搖頭。
又過兩日, 簡青松的棺槨被送了若虛寺。
蔣沖護送簡青竹和周妙去了若虛寺, 超度的和尚是個寺中的老和尚, 并非道七。
出乎周妙意料的是, 簡青竹自始至終都沒有哭。
自若虛寺出來, 在山道上,二人卻不期然地遇見了道七。
他緩步上行,見到下山的一行人,他臉上表并無波,雙手合十,輕輕一拜,便繼續往山上行。簡青竹見狀,忽而往后斜邁了一步,擋住了道七的去路,下定了決心,牢牢地盯住道七,問道:“禪師從前可曾見過我的父兄?”
道七頓住腳步,聞言臉上依舊古井無波。
“貧僧曾與簡院判有過數面之緣。”
道七毫不遮掩,令簡青竹吃了一驚。
“禪師……”想到那啞宦寫下的和尚二字,一時不知如何問下去。
當初的父兄真是病故麼?不只是阿爹,還有大哥,和道七禪師有干系麼?
“簡大夫,若無別事,貧僧告辭了。”說罷,道七側,徑直往山上行。
周妙見簡青竹默立了一陣,最終還是掉頭往山下走,一路走得沉默不語。
進到車中,周妙的腹稿也打得差不多了,正開口,卻見簡青竹抬頭,道:“周姐姐,我想進宮,你知道有什麼進宮的法子麼?”
正中下懷。
兜兜轉轉,簡青松還是為了簡青竹想進宮的契機。
周妙先問:“進宮?你想進宮做醫麼?”
簡青竹點頭:“我能做的也只有這個。”
周妙又問:“你為何忽然想進宮?”
簡青竹咬著不肯說。
當然,即便不說,周妙也能猜到,想進宮去找尋真相。
“好,你不說也沒關系,我不問便是。”
周妙頓了片刻,“不過我聽說進宮做醫需要醫政舉薦,你若真想進宮,殿下興許能勸說醫政舉薦你。”
“真能舉薦我?”
周妙點頭,一旦李佑白開口杜戚于于理都會舉薦簡青竹。
預料得不錯。
回到將軍府,李佑白聽了簡青竹的話,答應得很爽快,只問:“簡大夫想好了?”
簡青竹頷首:“想好了。”
“明日我便派人去尋杜醫政,順利的話,年前便可進太醫院,不過……”他話鋒一轉道,“太醫院中人事復雜,簡大夫虛心謹慎才是。”
簡青竹眼睛亮了起來:“多謝殿下。”
周妙心稍安,看來劇線似乎又回歸了正軌。
的目在眼前的二人之間逡巡了一番,年前不遠了,簡青竹進了宮,興許真該好好考慮一下自己接下來的去。
杜戚的舉薦信來得很快,不過短短三日,他中肯地評價簡青竹為可塑之才。李佑白雖不在宮中,可將簡青竹送進太醫院做醫亦非難事。十一月中,簡青竹便進了太醫院。
簡青竹走后,一連下了好幾天的大雪,周妙過了幾天深居簡出的宅居生活。
這一天一早起來,天空終于放了晴。
將用過早膳,冬雪開口道:“今日難得天晴,姑娘出去走走麼?老悶在屋子里,該難了。”
周妙算了算日子,是該去李佑白那里請個安。
披著厚披風到了劍閣,只見李佑白坐于窗下,正擺弄他的雙陸棋盤。
“見過殿下。”
李佑白適才抬眼。
數日不見,周妙仿佛清瘦了不。
自簡青松的消息傳來,似乎一直悶悶不樂,眼下簡青竹又去了太醫院,這幾日也不見周妙。
“嗯。”他應了一聲,抬手道,“你來陪我下棋。”
周妙有些驚訝,只是來點個卯,沒料到李佑白真會留。
了荷包,上前道:“殿下,我今日來得匆忙,沒帶賭籌。”
李佑白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坐下罷。”
今日便是沒有賭籌了。
周妙松了一口氣,見李佑白將他手心里的骰子擺到了的手邊。
骰子被他握過,還是溫熱的。
周妙忽然發現今日的李佑白脾氣似乎也出乎意外的溫和。
狐疑地看了看他:“殿下,我先擲骰麼?”
“嗯。”
周妙執黑馬,很快就占盡先機。
今天的運氣出奇的好。
將最后一馬歸廄時,周妙揚眉一笑:“殿下,承讓了。”
李佑白輕輕一笑,食指點了點玉盤,說:“此棋盤便送你了。”
周妙寵若驚:“真的?”
眼前的李佑白真有些反常。
的眉頭漸漸蹙攏:“殿下,你是不是……”有心事。
李佑白斂了笑容,打斷道:“不是。”
周妙被他一噎,是自己想多了。
恰在此時,陳風的聲音傳來:“殿下,李小將軍來了。”
周妙一聽,便起道:“那我告退了。”
李佑白點了點棋盤,“嗯”了一聲。
周妙心領神會地捧起棋盤:“多謝殿下。”
走到劍閣門外,只見李權披著灰裘自長廊走來,腳步停在了前,笑道:“周姑娘。”他的
目落到捧著的棋盤上,笑問道:“殿下賞的?”
“正是。”周妙說罷,抬腳便要走,“不耽誤李小將軍的正事了。”
李權卻住了:“等等。”
周妙疑道:“還有事?”
李權沉默了一瞬,問:“聽聞簡姑娘進了太醫院,周姑娘接下來如何打算?”
第一個這麼問的人竟然是李權。
簡青竹離開后,周妙獨自借住將軍府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順,越看越有金屋藏的意味。這幾日,閬苑的氣氛也有些古怪。
冬雪,秋雨,小春倒還如常,可平日里掃灑,送膳的仆從們的臉上都難掩興。
暗暗嘆了一口氣,道:“興許,我還是自回袞州去吧。”
果然要回袞州。
這和李權預料得相差無幾。
他沒見過董舒婭,不知道周妙是不是長得像,但是京中大多數見過嫻妃的人都說周妙長得像,連眼尾的痣都生得一模一樣。
這令李權有些驚訝,這些年來,他可從來沒聽過李佑白提起什麼董家郎。
若說他真是為了董舒婭,將周妙留在邊,李權不信。
況且,周妙在將軍府本不是什麼寵妾。
但是,這樣的一張臉,長留京城自然不是一件好事。
至,如今不是。
“周姑娘沒想過其他的去麼?”
周妙懵了:“其他的去?”讓去流浪麼?
李權齒一笑:“開春過后,我便要回池州去了。池州春夏宜人,周姑娘可曾去過?”
池州又是池州。
周妙本不敢隨意回答,為何要提這個?難道李佑白還在懷疑?換了個人來試探?
生生憋出個自覺溫和的笑容:“李小將軍為何這樣問?”耳邊卻聽,李權笑道:“你可還記得前些時日家中替我議親麼?我覺得周姑娘便是極好的人選。若是你也有意,訂親之后,你我便可同往池州。”
“什麼?”周妙手中一抖,捧著的棋盤上黑白雙馬相撞,發出數聲叮叮叮脆響。好像聽懂了李權的話,又好像沒聽懂,于是又問了一遍:“什麼?”
李權心中苦笑,周妙沒有聽懂他之前的暗示,而實在太過驚訝,顯然并沒有過這樣的心思。
“周姑娘無須著急答復,是我今日唐突了,不過我真心認為你是極好的人選,此時不急于一時,你自好好思量。”
聽到這里,周妙的臉頰終于后知后覺地發燙起來:“為,為什麼?”為什麼是極好的人選?
家門不顯,周氏只是袞州滄縣的一個縣令,和固遠侯云泥之別,李權更是見都沒見過董舒婭,不可能有這個緣故。
李權角揚了起來:“你真想知道?”
周妙點點頭。
李權卻是一笑,子朝前傾了傾:“以后告訴你。”
說罷,他終于直了腰背,闊步朝劍閣而去。
周妙回到閬苑時,都還沒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姑娘?姑娘?”冬雪接連喚了兩聲,見到過來,接過手中的棋盤,笑道,“這是殿下賞的麼?姑娘想擺在何?不如就擺在外間的長案上?”
周妙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坐到了桌邊,喝了一口茶,心緒仿佛才平靜了一些。
李權剛才是表白嗎?
不,不能算是表白,應該算做求婚。
周妙哭笑不得,李權喜歡麼?
應該是有一些喜歡,畢竟家里又沒礦。那……喜歡李權麼?
李小將軍,周妙捫心自問,的確暫時沒有心的覺。
但是,李權的的確確是個好人選,品行,樣貌,家世,哪一樣都是好人選,并且開春以后,他就要去池州了。
遠離京城,遠離劇,再好不過了。
回袞州也是一條出路,但是回去以后,能不能不餡尚且另說,要是周父真讓盡快嫁人,能有別的辦法麼?而李權,知道他的為人,眼下沒有心的覺,以后呢,可以慢慢培養,不急于一時。
距離開春,還有一段時日,隆冬尚還悠長。
劍閣之中,李佑白問李權道:“李大將軍見過陛下了?
“昨日上朝后,陛下特意留下了父親,在寶華殿寢殿見的,慶王殿下也在。”李權斟酌答道,”聽父親說,慶王先前在丹墀下玩雪,到寢殿時,雙肩覆雪,陛下特意賞了一件披風給他。”
李佑白角一揚:“哦?是皇帝的舊披風?”
李權頷首。
昨日慶王披著皇帝的龍紋披風,雖是舊,可金龍繡相依舊清晰可見。慶王量不足,披風只兜頭披著,回到昭闋閣,便不再披了。可宮里見到的人不,消息傳了一日,眾人都有些不清皇帝的心思。皇帝愈發反復無常,前幾日忽至將軍府聽禪,仿佛是要與廢太子冰釋前嫌,昨日卻又賞了慶王一件舊。
與將軍府將熱絡了一些的員像是從頭被澆了一盆冷水。
皇帝恐怕還是沒有原諒李佑白。鹽道稅銀絕非小事,就算李佑白斷了,皇帝也不見得能原諒他。
哪怕哪一天真舊事不提,慶王一天天長大,廢太子還能再是太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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