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旗上還沾著。

整齊的馬蹄踏過宮磚的聲音沉悶如雷響，每一下都似踩在人心尖尖上，踩得他們的靈魂也跟著一一的戰栗。

那是紀知遙的鐵騎。

傳聞中，這是一隻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鐵騎，屢立奇功，如同尖刀，可以撕裂一切固若金湯的防護，也可以斬敵將首級於軍之中。

他們是紀知遙的銳，是他的親兵，是哪怕紀知遙被奪去了兵權，革去了爵位，也不會再忠於二主的死士之軍。

那鐵殺戮裡磨鍊出來的寒懾煞氣，足以將普通人震懾得心神俱駭，不敢靠近。

文宗帝欣喜若狂，高喊著：“你看到了嗎？溫仲德！你看啊，那是紀知遙的軍旗！他帶兵回來了，你輸了！”

溫仲德了下牙關。

大軍殺到，外麵的慘烈鋒之聲更為響亮。

書房裡，文宗帝向溫阮出了手：“月兒，過來，孤保護你，不怕。”

溫阮翻白眼，想打破文宗帝腦殼。

忽然一道黑影急掠進來，抱著溫阮飛出了房中。

“阮阮！”皇後急呼一聲。

“無妨。”溫仲德攔住皇後，放下心來。

殷九野抱著溫阮掠出書房，將放在高高的宮牆上坐好，了一下的臉：“嚇著冇？”

“你再來晚一點，就趕得上替我收了呢。”溫阮微笑，也想打破殷九野腦殼。

能冇嚇著嗎！這問題還用問嗎！

宮變誒大哥！

殷九野聽著發笑：“來晚了，不是故意的。”

他撕了溫阮袖上一段料，又舉過自己的槍尖：“幫我係上，當纓子。”

溫阮看了他一眼，握著布條係在他槍尖上，問：“你說服安陵君了嗎？”

“我準備等會兒找個機會乾掉他。”

“等我。”

殷九野拿掉臉上的麵放進溫阮手裡，又俯吻過的眼睛，“看著我，你看著我我就不會發瘋，溫阮，看著我。”

溫阮知道，阿九這個人一旦殺心起，那是真的六親不認，略微地，有那麼一擔心。

所以拉住殷九野，著脖子湊過去，親了一下他微有些涼的瓣：“此事過了，我就嫁給你。”

殷九野眼中漾開溫，驅散了這朔風大雪的寒意，“好。”

那天的宮中雪與融，潔淨的新雪來不及覆蓋汙漬滿滿的痕跡，綻放在宮牆上的枝搖曳多姿，紅梅從未紅得像那日般妖冶過，倒下的橫七豎八，像極了褪去了葉子枯死的樹枝。

溫阮坐在高高的牆頭上，懷裡抱著二狗子，沉默而安靜地看著下麵的混。

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搞笑的。

不論其他人是圖謀著什麼，皇位也好，權力也好，誰能想得到，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最初原因，不過是……完一個攻略任務呢？

假如聽話一些，安份一些，服一些，也應該早就攻略了紀知遙，那實在不是一個多有難度的攻略目標。

然後會是什麼呢，會回到原本的世界，如二狗子說的那般，有空調wifi電腦，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忙著賺錢還房貸車貸，平凡無波瀾地過完一生。

一本十八文，竟走到了這等宮的地步。

真不知是說是自己太能作，還是說這係統給出的補丁太離譜。

揚揚灑灑而下的飛雪是今日上蒼的慷慨，淺綠的像是來這嚴冬裡舒展得不合時節的一株新芽，帶來微小的生機。

聖潔而麗。

在混戰的人群中一直看著阿九，第一次知道，什麼神勇無畏。

阿九今日著黑，他穿服還不挑的，裝都不拒，什麼都穿過，但黑似乎格外襯他，腰封很寬，袖子不大，揮時，大開大合，橫掃八方。

若是離著看，那是一個英俊又勇敢的男人，有著深邃的眉眼，如同每一個故事裡的王子那樣，有著迷人的風采。

跡在他臉上抹開了些痕，就像戰神出征前在臉上塗開的紅料。

漸漸地，他與紀知遙越靠越近。

但他並冇有一槍橫掃，殺了紀知遙。

當時。

紀知遙星夜急馳於道，他的鐵騎馬蹄踏過揚起雪沫，散落飛濺的飛雪像團團細棉。

忽然前方路上有個人靠槍而立，閒閒地雙臂抱，看其肩頭落雪，他在此等了有一會兒了。

“安陵君，你怎麼這麼慢？”殷九野笑著衝他招了下手。

紀知遙著盔甲，抬手示意後方的將士戒備。

殷九野撣了下肩上的雪花，不以為然。

紀知遙說：“讓開。”

“紀將軍此去軍中是為了調兵譴將，平定賊，我自不敢攔。”殷九野站直了子，負手看著紀知遙。

“那你現在是何意？”

“給你看個東西。”

殷九野拋了個盒子給紀知遙。

紀知遙接住打開，裡麵的東西可真不。

有四方印，靖遠侯印，中宮印，晉王印，以及，東宮太子印。

有兩塊玉，玉上雕著一對一模一樣的並蓮。

有一枚符，廡州帥符。

最後還有一封信，信既不是靖遠侯寫的，也不是皇後寫的，信是晉親王寫的。

上書著，太子回宮，將軍當以臣禮迎之。

紀知遙一一看完，確認無假，不解地看著殷九野：“太子回宮？太子現在何！”

殷九野笑：“在你眼前啊。”

紀知遙臉一變，了一下韁繩。

殷九野收起笑，揭下麵，凜然的眉眼中儘是威嚴，他負手而立，喝問道：“本宮在此，安陵君為何不下馬跪見！”

“你，你是太子？”

“冒然犯上，安陵君可是忘了臣下之禮？”

紀知遙是真蒙了。

擱誰誰不蒙啊？

他跟殷九野以前可冇結仇，現在這事兒可是怎麼整的？

紀知遙結了一下，“你，你們是不是在瞎搞？是不是在騙人？”

“我就知道你這傻子不信。”殷九野笑了下，彈了一下槍桿，朗聲喊道：“出來吧。”

從旁邊的樹叢裡走出一列又一列又一列又一列的人，站在殷九野後。

紀知遙認出了龐濤，也認出了其他的人，那是晉親王的廡州舊部。

龐濤好說，藍綣一封信就能收服，廡州舊部是搬了靖遠侯跟晉親王的關係，請晉親王寫了封信才讓他們勉強信任自己的。

但就算如此，他們心裡也仍然存疑，畢竟這事兒事關重大，他們又不是第一次被大襄皇室坑了……

所以，當殷九野與他們上頭一道回京後，必須要在京城城門外見到晉親王，讓晉親王當著他們，親口喚他殷九野一聲“太子殿下”，這事兒才穩妥。

殷九野這會兒就祈禱著，溫家的人也能晉親王接出城吧。

黑的人群齊齊跪地，山呼高喊：“參見太子殿下！”

殷九野完此禮後，回頭看殷九野，風雪間他的笑容看上去很溫和，也很危險：“紀知遙，下馬。”

紀知遙下了馬，一深一淺地踩在雪地裡，看著殷九野久久不能回過神，更彆提說下跪行禮了。

殷九野慢聲道：“龐濤與廡州眾將並非叛，而是我的人，紀知遙你有兩個選擇，忠誠於我，你手下舊部我會保他們無恙，忤逆於我，你手下舊部會死得很慘。”

紀知遙說不出話。

殷九野繼續道：“我知道你對文宗帝忠心耿耿，所以我不會強迫你，你自己想好，今日你的生死在我手中，你部中將士的生死在你的一念中。是選擇活著繼續捍衛這片土地的安寧富庶，還是死於荒野，白雪埋骨，你，想好。”

紀知遙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他失神地說：“你們是故意讓陛下將我調出京城的，就是為了此刻。”

“嗯，你的腦子可算是了一回，我還以為你的腦袋純粹是當裝飾用的呢。”殷九野笑道。

“你那日在我府前攔我，是在試我？”

“不錯，哪曾想你愚忠至此，我也是不得不出此下策啊。”殷九野笑著接過他手裡的木盒，看著裡麵的一堆東西，說：“就是知道你會懷疑我的份，所以我才找了這麼多東西證明我的份，又怕你明知我是太子後仍想著忠君之事，便乾脆讓他們過來了。”

“此事溫阮知道嗎？”

殷九野挑了下眉頭，說：“我想給個驚喜。”

“所以這一切，是你與靖遠侯計劃的？”

“乾嘛，你是不是還慶幸溫阮冇有設計於你？冇有對你這個將軍用心，卷你朝堂是非？你這腦袋都彆腰帶上了，你還敢想溫阮？你是不是想跟文宗帝一樣被我一槍捅死？”

“……跟文宗帝一樣？”

“哦，文宗帝想把溫阮納宮中，他可真行，跟兒子搶媳婦兒，他怎麼不去死呢？”

“……你們帝王家，都玩這麼大的嗎？”

“見多怪。”

“你若真是太子，你回京之後……”

“弒君，篡位，娶媳婦兒。”

“那是你父親！”

“這事兒不用你提醒，我記得，我還是他兒子呢，他不也一樣要殺我？”

“你說完了嗎？說完了趕告訴我你的決定，我還得回去救溫阮。”

“他們怎麼了？”

“啊，他們這會兒應該在宮。”

“……你不覺得你的語氣太輕描淡寫了嗎？這他媽的又不是吃飯喝水啃饅頭！”

“既然你如此心急，那你趕告訴我你準備怎麼做啊。”殷九野將那盒子扔給龐濤，握住了邊立著的槍：“我不介意在這裡殺了你，我甚至早就想殺了你，所以我還期待你拒絕我的。”

紀知遙握了一下手裡的長弓，深深地看著紀知遙，如同看著什麼怪。

然後他又弱弱怯怯，低聲音地再問了一次：“陛下真想把溫阮收宮中？”

“你煩不煩？我跟你回京。”

“末將見過太子殿下！”

紀知遙他忽然就跪了。

殷九野有點生氣，你他媽就不能堅持一下嗎？你就不能忠心忠到底嗎？你什麼況？你這樣我都不好殺你了！

他彎了下子，看著紀知遙：“你是為了溫阮？”

紀知遙抬頭：“不，末將為了大襄。”

一列旗，自宮門展揚著進來。獵獵作響。勢驟然急轉，殷九野與紀知遙開始了最後的清宮。

死亡的影籠罩而下，如同烏雲般遮住了文宗帝頭頂的，他倒如山頹。

“陛下，你輸了。”溫仲德走到他邊，靜聲說。

“紀知遙為何會叛變！”文宗帝的憤怒難以言喻，在他所有的算計中，最大的籌碼是紀知遙的忠心。

他絕不該背叛大襄，背叛君王！

溫仲德看了看落魄潦草，神發狂的文宗帝，淡聲說：“他冇有叛變，他始終忠於大襄，也忠於天家，可天家，不止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