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摁下發送鍵的瞬間,祁汐就后悔了。

　跟陳焱提起之前的事，本意是想說在學校不比放假時，他倆不方便總出雙對的。

　但不知道怎麼的,心事就不覺吐。

　很主，也從不是善于表達的人，現在心里全是坦誠過后的難以為。

　還很惶恐。

　害怕一直悄悄藏在心里,自己都不敢去用力的愫被他知曉。

　更害怕，他真的,會覺得不好……

　祁汐攥手機，有些不安地在椅子上了。

　陳焱沒有回復。

　對話框上也沒有輸的提示。

　兩人的聊天記錄停留在說自己不好的那句,祁汐看著，愈發赧然。

　要是qq有個后悔功能,能撤掉發出的消息就好了……

　一邊胡思想著，一邊快速摁鍵盤。

　oris我是說,我不想姜筱迪再找我麻煩了……

　而且高三了,老師本來就敏，我也不想他找你麻煩。

　發送出去后,祁汐的心拎高,盯著手機——

　盛夏炎火我懂了

　祁汐“……”

　他的這句“懂了”跟之前緒滿滿的“懂了”明顯不一樣。

　有點言又止。

　又好像,什麼緒都沒有了……

　祁汐慢慢垂下眼睫。沒再回復，把手機放進書包,重新拿起筆。

　筆尖定在練習冊的紙張上面，靜止一般,久久沒有落下來。

　又上了兩節課，晚自習取消。全校師生在場上集合,開學典禮開始。

　初秋的傍晚,天氣已經不算熱了,可高三三班偏偏站到了太西照的位置，子弟們烤著落日的余溫聽校長和學生代表叭叭講話。熬到典禮結束，一個個罵罵咧咧地上樓。

　回到教室，祁汐拿出巾了汗津津的額角，又端起的樂扣水杯，一口氣喝掉半瓶。

　收拾好東西，回頭看了眼。

　陳焱的書包不見了。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祁汐往外走，一邊拿出手機給陳焱發消息

　你已經到醫院了嗎？

　盛夏炎火我回了

　祁汐一怔，倏地剎住腳步。

　oris啊？

　不去看小乖了嗎？

　盛夏炎火你去吧

　旁忽而有說笑聲掠過，祁汐往路邊讓了一步。

　放學的人在校門口越聚越多，笑鬧不散。這是學生們一天里最放松最活潑的時刻。

　祁汐好似卡在河邊的石頭，任側人流洶涌，立在原地一不。

　垂頭盯著屏幕看了片刻，回了個“好”字。

　學校后門的公站有一路車可以直接坐到寵醫院附近。第一天放學，車上人人，醫院里卻很清冷。

　醫生提前下班了，值班的護士小姐姐笑瞇瞇地接待了祁汐。

　一個周末沒見，小乖就大了一圈。它黑不溜秋的小肚皮吃得圓鼓鼓，還閉著眼睛哼哼唧唧地找吃。

　絨絨的崽討喜又治愈，祁汐翹著角看了半天，拿出iad拍了好幾張照。

　拍完，護士姐姐也湊過來看照片，一邊搭話問“你男朋友怎麼沒來呀？”

　祁汐裝書包的作頓住，小聲“他不是我男朋友……”

　“嗯？”護士沒聽清。

　祁汐裝好平板轉過來，放棄了解釋。

　“嗯……他有事。”

　護士小姐姐點點頭“剛開學嘛，是忙的……他昨天下午過來還背著書包，一進門，給我們都嚇一跳！”

　祁汐“怎麼了啊？”

　護士小姐姐抬手在腦袋上劃了一圈“頭發呀——他不是把頭發染回黑了麼！”

　祁汐了然“哦……”

　“當時我們馮醫生還開玩笑，說‘喲，開學了變乖了，沒想到你也怕老師吶。’”

　祁汐笑了下，順口接“他才不怕老師呢。”

　就沒見過陳焱怕什麼。

　“對！”護士小啄米式點頭，笑得更歡了，“你男朋友當時也這麼說的哎——“我就沒怕過老師好麼。’”

　“然后我同事又問，那怎麼染回來了呢，是不是朋友不喜歡呀？”

　祁汐眼睫了下。

　“那他怎麼說的啊？”

　“他說，算是吧。”護士拿出小乖的瓶，準備給小狗喂第一頓夜。

　“他說以前老師老找他頭發的事兒，現在你倆不在一塊兒麼，他不想老師也找你事兒。”

　祁汐微怔，小乖耳朵的手停住。

　護士姐姐邊泡邊跟繼續聊“……不過我們都覺著，你男朋友還是銀頭發洋氣，就特漫畫的覺有沒有？一般人不住那呢。哼，只有馮醫生那個大直男說黑頭發好——你覺得咧？”

　祁汐垂頭默了兩秒。

　“都好。”

　角聳拉下去，又很輕地揚了下。

　“他怎麼樣都好看。”

　從寵醫院出來，天仿佛被藍黑墨水浸潤。

　祁汐過了馬路站在路邊，拿出手機給陳焱發消息

　你吃飯了嗎？

　盛夏炎火。

　別買，回來吃

　稍作停頓，他又補充道

　打車回。快到給我說

　祁汐回了個“嗯嗯”，偏頭看馬路。

　抬手向開過來的出租揮了揮，又發過去

　已經打上車了。

　晚高峰時間已過，出租車沒一會兒就開到榮華里門口。

　祁汐沒給陳焱發消息，下了車，自己往疊層方向走。

　推開小院門，臺階上的房門也同時打開。

　男生一手拎著校服外套往外走，看見，他停下腳步，眉心擰起來。

　“不讓你到了給我說？”

　“車快的。”祁汐邁上臺階走向他，“我上有錢，就直接給了……”

　陳焱沒再說話，沒什麼表地看一眼，轉進房了。

　祁汐換了拖鞋也跟進去。

　茶幾上前所未有的滿當，男生習慣隨手放的東西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書。

　一桌子都是教輔。

　祁汐大致掃了兩眼，發現有的是附中發的，有些不是。

　陳焱斜斜靠在單人沙發里，一手抓著本數學練習冊。

　中筆在男生頎長的指間漫不經心地轉過兩圈，他沒抬頭，悶聲開口道“飯在廚房。”

　祁汐慢慢“哦”出聲，放下書包去了廚房。

　廚臺上被兩個大塑料袋占據大半，旁邊是電保溫的電飯煲。灶臺上的兩個鍋都扣著蓋。

　祁汐掀開鍋蓋，帶著飯菜香的熱氣撲面而來。

　鍋里溫著兩樣菜，一小盤辣椒炒，一碗麻婆豆腐。另一口鍋里是之前吃過一次的紅燒刀魚。

　都是他做的。

　祁汐放下鍋蓋，翻了翻一旁的塑料袋。

　一袋裝著食材，各種蔬菜和都有，甚至還有幾只吐泡泡的活螃蟹；另外一袋是酸餅干之類的。

　這麼多東西。

　看起來，像是要為慶祝什麼似的大快朵頤，又作罷……

　祁汐將螃蟹網兜拿出來，放在水盆里。

　又把飯菜都拿出來，猶豫了下，端到外面餐廳的桌上。

　餐廳門口可以看到沙發背，里面的人坐姿懶散，只出半個黑短的發頂。

　祁汐盯著男生的后腦勺看了幾秒，抿抿，沒發出聲音來。

　坐到餐桌前拿起筷子，又舀了一勺麻婆豆腐蓋在飯上。

　三道菜，兩道都是辣的。

　剩下的紅燒魚，好像也沒有吃過的痕跡……

　祁汐放下筷子，從兜里掏出手機，打開qq列表頂端的頭像。

　oris[圖片]

　這個圖片之前發過——小黃狗一臉可憐兮兮，腦袋上頂著五個字你別生氣啦！

　他染回了黑發，為的是和走在一起時能不被苛責。

　可卻告訴他，他們應該保持一些距離；

　他買了一堆好吃的，想和慶祝這個新的開始。

　卻沒有和他一起回來。

　其實，他為什麼要轉來附中，他們心里都清楚。

　——沒有得到熱切回應的奔赴，是讓人沮喪的……

　換也會生氣的吧。

　圖片發送出去后，半天沒反應。

　祁汐托住下，嘆了口氣。

　覺應該用小乖的照片，再自己加上字……

　手機忽然震了下，屏幕上出現新消息。

　盛夏炎火沒有

　祁汐“……”

　祁汐推了下鼻梁上的鏡框，沒有回復了。

　真的不會表達，也不擅長通。

　隔著屏幕，大概是唯一敢稍放開自己的流方式了。

　要這樣都不行，那也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僵滯頃刻，陳焱突然又發來了一條消息

　不是生你的氣

　讀出這話的意思，祁汐試探問道

　那……？

　陳焱又沒有回復了。

　屏幕上端斷斷續續出現“正在輸”的提示，男生也像下午一樣，再次陷矛盾和猶豫之中。

　祁汐這才意識到，或許對陳焱來說，敞開心的表達，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輸半天，他只發過來一句話

　我是生自己的氣

　祁汐學著陳焱習的句式，先發了個問號過去。

　oris？為什麼啊

　盛夏炎火[圖片]

　看清楚發來的圖片，祁汐的心一悸。

　——是他們聊天記錄的截圖。

　截止在發的那句"是我不夠好"上面。

　心跳正紊不知道怎麼回復時，對面不間斷彈出兩條短消息。

　盛夏炎火

　祁汐

　你很好

　祁汐屏息，眸微。

　他極這樣。

　認真地的名字，連帶著后面的話都鄭重又較真。

　——你很好。

　三個字，祁汐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

　眼睛又泛出酸。

　盛夏炎火

　不好的是我

　祁汐悸的心墜下去。

　男生下午抄兜往教室外走的背影出現在腦中。

　恣意的，張揚的，不可一世的。

　不可能會說自愧的話的……

　眉心蹙了下，打字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盛夏炎火早這麼想過

　祁汐想了想，

　是……你爸找你那回嗎？

　盛夏炎火不是

　和他沒關系

　祁汐等待著，卻沒有收到下文。

　扭頭，朝客廳的方向眺去。

　水晶燈下，沙發背后的年像被石化一般，一都不。

　陳焱的睫垂斂，在深邃的眼下拓出一層薄影。

　好半晌，他指尖才落在屏上，按出一行字

　是見你二叔的那回

　——如果我看起來不那麼混，見你家人時，你是不是就不會那麼慌地推開我？

　也不會想在學校和我保持距離？

　是不是我越靠近，給你帶來的麻煩和困擾就越多？

　……

　氣泡跳到屏幕上，對面遲久沒有回復。

　陳焱很慢地眨了下眼，抬眸淡淡看窗外。

　門外的路燈在臺階散下一道悠長的冷。院門的石墻上，清晰地缺失了一個角。

　是他上次和陳墨在那兒手時撞掉的。

　他罵他糟糕，說他從頭到尾都爛得一無是。

　這樣的話他不是第一次說。

　也不止他一個人這樣認為。

　陳焱無所謂。

　他從來不在乎別人怎麼說。

　可當站在他邊時，他突然就覺得不可以了。

　他不能這樣下去，不可以真的糟糕。

　——即便全世界都認為我不可救藥。

　我只希你眼里的我，足夠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