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沈晚這會正在廚房燒飯, 約聽得外頭兵荒馬的,也不知是發生了何事。
趕出了廚房站在院子裡傾耳細聽著, 但可能是隔得太遠, 那些個嚷嚷的喊聲也朦朦朧朧的, 聽得不甚清楚。
英娘也聞聲從屋裡跑出來,小手揪著沈晚的擺, 仰著小臉看著沈晚, 懵懂的眼睛中含著些不安。
「沒事英娘,你回屋先讀書去。」
英娘乖巧的點點頭,便轉回屋去了。
沈晚又靜聽了會, 這會聲音小了些。大概又過了會, 之前的聲便漸漸沒了。
沈晚方稍稍安了心。又暗道,這揚州城素來治安良好,兩江地區又有重兵坐鎮,想來那些賊寇們斷不敢輕易擾,應該出不了什麼大子。
左右想著應該沒甚大事,沈晚便又放心的回了廚房, 給灶膛添了些柴火,讓鍋燒的再熱些。
待鍋裡的水燒開,沈晚便起打了兩個鶏蛋,攪勻後下了鍋,正拿出米酒要倒下鍋的間隙,外頭的門被人敲得砰砰作響。
「鬱娘子!鬱娘子是我!」
聽到是孟昱奕那二世祖的聲音,沈晚沉了臉本不搭理, 可聽的他鍥而不捨的直拍門,大有一副不開門就不走的架勢,便放下了手上米酒,滿腹怒意的去給他開了門。
「孟……」
剛說了一個字,那廂孟昱奕猛地闖進了門,然後慌張的轉便將門重重闔死,幷上了門栓。
沈晚警惕的退後一步。
孟昱奕忙連連擺手:「不不鬱娘子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只想過來看看你這廂可安否……」
沈晚不太相信他此刻所言,十分不悅的指向大門的方向:「我這裡安不安不勞孟公子費心。相信我之前已然將話說的十分明白,孟公子自重。」
「鬱娘子!」孟昱奕此刻心裡又痛又急,口氣大概緩了下,然後又指指外頭急道:「鬱娘子,今個揚州城發生大事了!此刻那外頭的兵……」
話未盡,便聽見巷口傳來一陣喝聲:「你們到這條巷子,挨家挨戶的搜!不得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人等,聽清楚了沒!」
「是!」回應的聲音擲地有聲,聲響穿雲裂石。
鏗鏘有力的腳步聲隨即衝著這條巷子而來,步伐一致,剛勁有力,行間約帶著兵的聲,猶如敲金擊石般令人震撼,儼然出自紀律嚴明的軍隊。
不多時,這條巷子的人家接連響起嘭嘭的敲門聲,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那些兵的門聲,若三息之後無人應答,他們便會不由分說的踹門而。
沈晚和孟昱奕驚駭對視一眼,皆都看見對方眼中的慌與恐。
「嘭嘭嘭!」沈晚家的大門猛地被人拍響,同時響起的還有震耳聾的喝聲:「裡面有沒有人?開門!」
沈晚當即臉白如紙。
孟昱奕了口氣,然後咬牙一跺腳,著頭皮上前開門。
「大人,不知有何事……」
「讓開!」闖進門的兵一把推開攔路的孟昱奕,迅速環顧一周后,就將目牢牢定在此刻在院裡站著的沈晚上。
拿起手裡畫像,其中一名兵看著沈晚仔細比對著,而另外一名兵則盤問著孟昱奕:「你可是這家戶主?」
沈晚勉強住心極大恐慌,咬了牙剛要開口,這時卻乍然聽到孟昱奕那廂口而出了個是字。
沈晚心神大震。死命抑著,才讓自己此刻手腳不,不去往他的方向看去。
那兵繼續盤問;「家裡還有何人?」
孟昱奕道:「還要一小兒。」
這時英娘聞聲出來,見到此刻院裡的架勢難免有些怯怯,張的喚了聲:「娘……」
孟昱奕幾步過去,抱過英娘哄道:「別怕英娘,讓爹抱抱,不怕了哈。」不著痕跡的將英娘的臉往自己懷裡按了按。
那看畫像的兵收了畫像,和旁邊人對視一眼,均搖了搖頭。兩人又分別在屋裡屋外搜尋一番,見再無他人,冷冷道了聲打擾了,便轉大步離去。
孟昱奕放下英娘,走去關門的時候,手都是的。
「英娘你先回屋。」
英娘一步三回頭的進了屋。
沈晚一把拉過孟昱奕走到離那門的方向遠些的地方,滿是不可思議的盯著他:「剛才你爲何要承認?你知不知道你剛才是犯了蠢事!你可知……」
「我知。」孟昱奕看向沈晚握在他肘間的素手,心下約酸想著,這可能是這輩子離他最近的時候罷。待抬頭看向沈晚,他眸中含著些許水意:「我都知道。可若我剛才不果斷承認,你一個守寡娘子會顯得愈發突兀,他們便會起疑心,將你排查起來也會嚴格萬分,只怕你回當場被揭穿了去……」
沈晚呆立原。
孟昱奕愧道:「對不住鬱娘子,可能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我前幾日北上去了汴京城,差錯間,便知道了一切。可能,便是那會將鬱娘子給泄了出去……都是我的錯。」
原來,如此。
沈晚臉上的表似哭似笑。這一切,難道都是命嗎?兜兜轉轉,還是逃不過那個男人的五指山?
五年了,五年了……
爲什麼都五年了,他還是要對窮追不捨?爲什麼!
孟昱奕擔憂的看:「鬱娘子……」
沈晚抬手指指門外的方向,艱道:「你走吧……快點走。」
「鬱娘子你莫要灰心,如今你已改頭換面,只要你咬死不提,哪個又能認出你來?指不定,指不定那廂尋不到人就放棄了呢?」
沈晚想笑,此刻卻連扯下角都艱難。
「太晚了……」的份已經快兜不住了,只要那廂再細細排查,孟昱奕前頭的謊言就會不攻自破,若是那廂還有耐心再仔細打聽一番,只怕用不了多時,便能順著揚州城孤的外來娘子這條綫,即刻找到這。幾乎瞬間沈晚便清晰的意識到,事到如今,已作了別人的甕中之鱉,再也無可逃。
不由萬念俱灰。
「快走吧孟公子,隨你去哪都,總之莫再我這裡多待半刻……」
不等沈晚話說完,外面陡然傳來鏗鏘有力的腳步聲,伴隨的是之前來此院那兵的喝聲:「就是這!」
接著只聽砰的一聲,大門從外面被人踹倒,連同之前兩個兵在的一夥人破門而,幾乎是個瞬間的功夫就將沈晚和孟昱奕二人團團圍住。
其中一披甲執戈的侍衛迅速上前,在靠近沈晚的幾步遠停住,然後目如炬上下打量沈晚,然後將目死死盯住的那張臉。著重在眼角下方來回反復打量。
之前一兵劍搭在孟昱奕脖子上,冷喝:「你幷非此間戶主!之前爲何謊稱是,從實招來!」
孟昱奕仰著脖子,似乎被激起了怒氣,瞪他:「小爺我就是個登徒子,見到個好看點的娘子就想當人家的戶主,不麼!」
「你!」兵咬牙,狠狠瞪著孟昱奕。
孟昱奕也瞪著他。
打量沈晚的那位侍衛,此刻臉有些發沉的對旁邊兵道:「去請秦九大人過來!」
「是!」
吩咐完後,他又遲疑的打量著沈晚,似有些琢磨不定。
沈晚垂頭任他打量。認出了這個侍衛,從前去淮侯府找霍殷,這個守門侍衛總是甚是殷勤的給開門,還提醒仔細著腳下。
不消片刻功夫,秦九踏門而。
一進來他就直奔那被重重包圍的娘子的方向而來,而後犀利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在那十分陌生的面相上著重看了又看。
片刻後,秦九盯著問道:「娘子哪裡人?」
沈晚眼睛盯著地面:「漢中郡。」
秦九不放過面上的每個表,接著冷聲問:「那請娘子說些家鄉話來聽聽。」
沈晚默了會,就大概說了幾句。
其中一兵冷嗤:「我們漢中郡的話可不是這個味。」
沈晚也不反駁,事到如今,大概是覺得再掙扎也沒多大意義了。
這時,一兵從裡屋抱出了英娘,秦九看見,眼睛裡頓時迅速閃過諸般緒,有驚訝,有愕然,有難以置信,又有其他難辨的緒。
他臉有些沉重,不由挪腳步朝著英娘所在方向靠近了些,沈晚驚見,張之餘不由口而出:「莫要傷害。」
這時英娘有些害怕的朝沈晚的方向了胳膊:「娘……」
秦九吃驚的看了眼沈晚,轉而猛地轉頭打量英娘,好半會,才盯著英娘問道:「告訴我,你今年幾歲?」
英娘有些害怕,可還是怯生回了句:「五歲……」
秦九在腦海中飛速計算了番,然後又看了那面帶苦的娘子一眼,快速吩咐了那幾個兵幾句,然後轉大步迅速離開。
沈晚單薄的子搖晃了下。
倉皇移開目不去看秦九那近乎飛奔而去的影。垂低了頭,當發的目無意掃過自己那雙微微發抖的手時,突然怔了,而後就吃吃的笑出了聲。以爲已經視死如歸,以爲自己已經無所畏懼,可待真正臨到此刻,卻原來還是照樣怕的發抖。當真是,可笑,可悲。
孟昱奕呆滯的看著旁邊娘子慘白凄惶的神,聽著那充滿了惶然無助的笑聲,只覺得怕是終其一生,都難以忘記此時此刻的這一幕。
霍殷盯著秦九自遠倉促而來的影,握在側的手不由寸寸收,下頜的綫條愈發崩的死。
秦九在幾步遠停住,躬行禮。
霍殷死死盯住他,片刻,方咬牙吐出一字:「說。」
秦九垂首秉道:「回侯爺,大概是尋到了,不過還需侯爺親自確認一番。」
霍殷結滾了一番,似想說些什麼,可最終未吐出半字。閉眸靜立了會,再睜眼時,駭厲的眸黑沉如暴雨前的洋流。
「帶路。」
「是,侯爺。」
兩江總督在其後遠遠的跟著,這般離得遠些了,他方覺得周圍空氣順暢了些。心裡不無慶幸,好歹是將人找著了,這要是一個萬一在揚州城裡將人給弄丟了去,依霍相那六親不認的狠勁,還不片了他下湯去?不用去想旁人,想想那莫名變公公的顧某人的不幸遭遇,就足夠令人不寒而栗了。
說來,他也不是不震驚的,接到相令時,他還當揚州城裡出了何等叛黨需要他調集兩江兵力圍困揚州城。沒想,此番興師衆竟僅是爲了個……區區娘子?每每思己至此,他便覺得萬分不可思議,莫不是那娘子給霍相下了什麼蠱毒吧?否則那個沉穩,手段狠辣,行事冷靜的霍相,霍滿朝,豈能做出此等荒唐事?著實令人費解。
在抑而絕的等待中,沈晚敏銳的捕捉到門外那自遠及近的沉重穩健的腳步聲。那從容不迫的步履聲,仿佛是經過了周的丈量,每一聲的間隔竟都是如斯一致,嚴謹的令人髮指。
那踩地聲極重,又仿佛極怒,落耳中,不啻於驚天轟雷般震響。沈晚覺得從頭到腳都發冷發涼,仿佛那每一聲是打在了此刻那脆弱不堪的靈魂上,狠狠鞭笞,重重敲打,恨不能打的魂飛魄散,恨不能打的灰飛煙滅!
他來了……
沈晚沒有哪一刻有這般清楚的認知。
他來了……而,完了。
再長的路也有走到盡頭的那刻。
霍殷出現在衆人視綫中那刻時,周圍空氣出現了短暫的沉窒。
此時已將小小院子圍的水泄不通的兵和侍衛們,下一刻就趕朝兩側快速退去,不消片刻功夫,便讓出一條通路來。
而通路的盡頭……那個仿佛被嚇住的小娘子,正搖搖墜立在風中,約在發抖。
霍殷緩步過來,步履依舊穩健從容,不疾不徐,猶如閒庭信步。可那若鷹隼的銳利目,以及那越來越冰冷的神,卻無不昭示他此刻幷非那般的從容淡定。
黑底綉蒼鷹的靴停在距沈晚大概兩步遠。
沈晚便似認命的閉了眼。
霍殷瞇眼將從上至下疾速打量一番,而後猶如鷹瞵虎視,下一刻便攫住那張沒了什麼的臉龐,寸寸游移。那鋒利的目猶如實質,所過之都仿佛能將皮狠狠刮下一層,刮在人臉上只覺寸寸生痛。
霍殷臉上的神越來越冰冷。
「端盆水來。」
沉冷的命令剛一下達,不多時就有侍衛端了盆清水小步快跑過來。盆沿還搭了一條乾淨巾。
冷冷的看了眼那已然陌生的臉龐,霍殷轉而拿起巾在清水裡浸,幾下擰乾後,探手向前抓起那娘子的胳膊就一把提到跟前,然後拿起巾用力的著的臉。
片刻後,再看向那張臉時,已然是換了一副面孔。
霍殷擲了手裡巾,一手按住肩,一手猛地握住的下抬高,咬牙冷笑:「就這點伎倆?」
一旁被人抱著的英娘見狀,不由害怕的哭了起來:「娘,我怕……」
霍殷一震。而後僵的轉頭,難以置信看著那怯怯哭泣的,沉冷的眸迅速變幻,最終劃作駭人的驚怒和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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