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旖錦面泛寒，睨了一眼，并未搭理，只掏出帕子靜靜凈指尖。

旁邊那子有心提醒，怕周旖錦挨罰，忙給使眼：“妹妹，這位是鐘粹宮蘭嬪。”

周旖錦一聽，便有些發笑。

“蘭”寓典雅高潔，封在這樣一人頭上，未免看著像反諷似的。

見周旖錦不僅不行禮，還暗暗發笑，蘭嬪怒火中燒，僅有的一點忌憚也散了。沖上前，一腳踢翻周旖錦腳邊剛采好的一籃茶花，怒斥道：“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周旖錦臉立刻冷下去。沒有說話，眼神淡淡地看著地上被碾碎的花瓣，不一會兒又抬起頭，直視著蘭嬪。

雪白，大大的眼眸卻像黑曜石般，流出深不見底的冷漠，細細看去，還有一玩味。

周旖錦雖一言不發，蘭嬪卻被看的后背有些發。

這麼年輕的子，眼神怎的這樣威嚴，仿佛天生站在高位似的，令人心生敬畏。

管如何，自己有瑤妃撐腰，后宮里誰敢不敬，蘭嬪揮散腦海中的思緒，怒斥道：“本宮今天要好好管教你這沒規矩的！”

說罷，蘭嬪冷笑一聲，抬起手便要往周旖錦臉上招呼。

倏地，蘭嬪的胳膊被柳綠一把抓住，忙掙扎，卻一毫也彈不得。

柳綠臉極差：“放肆！竟敢沖撞貴妃娘娘，還不快請罪！”

“貴妃娘娘……？”

蘭嬪愣了。

“娘娘饒命！”另一子倒是機敏，忙跪下來請罪，模樣都快要哭出來。

原是儲秀宮側殿一個人，平日里不太寵，無端的被蘭嬪欺負就罷了，如今蘭嬪口無遮攔沖撞了貴妃，恐怕也難辭其咎。

半晌，蘭嬪才反應過來。

傳言里作威作福，八面威風的淑貴妃，竟只是這麼年輕的一個小姑娘？

“娘娘恕罪，嬪妾只是奉瑤妃娘娘命，摘些茶花，無意沖撞娘娘。”蘭嬪不不愿地跪下來，心里卻忍不住有些的興。

一直效忠瑤妃，早就想會一會這個貴妃了，從前還以為是什麼不好對付的主，如今一見，看起來卻這樣不經事。

左右自己是王府里的舊人，又有瑤妃娘娘庇護，也不敢將自己怎樣，可若是這沒腦子又惡毒的小貴妃讓自己欺負了，在瑤妃面前，豈不是極為長臉。

“原來是瑤妃的狗，這樣囂張。”周旖錦說話毫不客氣，朱輕啟，緩緩道：“你想本宮如何罰你？”

蘭嬪臉白了白，忙直腰桿，又強調道：“娘娘，嬪妾是為瑤妃娘娘摘花，要懲罰也是瑤妃娘娘來。”

柳綠憤怒道：“娘娘統領六宮，還管不了你一個嬪了？尊卑有序，今日就算是瑤妃沖撞了娘娘，也是罰得的。”

蘭嬪冷笑道：“瑤妃娘娘是先皇后庶妹，后宮里最寵的妃子，又有子嗣傍，莫說貴妃娘娘了，就是陛下也是敬著的，豈能容你一個小奴婢狂言。”

看著蘭嬪撲騰不止，周旖錦心底閃過一鄙夷。

淡淡道：“蘭嬪口氣不小，可是在挑釁本宮？”

周旖錦攏了攏上雪白的絨襖，一步步向前走來，穿了致的錦靴，蘭嬪低著頭，看見鞋尖嵌著一顆晶瑩璀璨的珍珠，爍爍晃著瑩。

聲音輕輕的，卻著滲人的寒意：“如你所言——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蘭嬪忽然有些心虛：“嬪、嬪妾不敢。”

周旖錦輕輕搖了搖頭：“我看你膽子大的很呢。”

站在高位，話語里不含任何緒，周的氣勢卻驟然森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鋪天蓋地地了下來。

蘭嬪跪在地上，不知為何，聲音有些抖：“嬪妾是王府里的老人，今日有眼不識泰山，還娘娘寬恕。”

事到如今，只能搬出這份來，想必也不敢對自己如何。

“本宮長居棲宮，倒是沒見過你這個王府里來的‘老人’呢。”周旖錦聲音輕佻，漫不經心說道：“第一次見面，本宮便送你個見面禮吧。”

“來人！”

一聲令下，左右樹林間忽然出現許多侍從暗衛。

周旖錦長發飄揚，踩著錦靴緩緩踱步，鞋尖的珍珠蹭了蹭地上散的茶花。

“那便賜蘭嬪掌吧，”微微俯下湊近，拾起一朵地上零的茶花，角輕勾：“要打和這茶花一樣的呢，這樣瑤妃娘娘看了才會喜歡，你說對吧？”

蘭嬪的眼神在手上鮮紅滴的茶花上瞟了瞟，渾一僵。

茶花園里，蘭嬪的尖聲和掌摑的清脆聲響糅雜在一起。

“柳綠，走吧。”周旖錦有些心煩。

侍衛出手狠厲，幾掌下去，蘭嬪便眼冒金星。

“起駕——”

蘭嬪看著轎攆升起，恨恨地吐出里的沫，沖著周旖錦的背影嘶吼道：“淑貴妃你不得好死！”

周旖錦的指尖了，尖銳的護甲刺進掌心的皮里，一陣陣生疼。

若是往日，周旖錦才不會將這種胡話放在心上，可卻忽然想起來——

自己的結局，的確算是不得好死。

眉頭微蹙，眼神猛地一沉，心里沒來由的惴惴不安。

落水、行刺、補品、哥哥被派去邊疆……這些日子接踵而來的一件件事，都在將的命運拉不可挽回的結局。

或許可以化解一次兩次，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有一天失敗了，該當如何？

天有些晚了，烏云遮蔽了日，仰頭去，像一片灰蒙蒙的海。

還有不到兩個月就是選秀了，周旖錦有些出神。

不日便是馬球會，想起那不久后日日與作對，將來還要為皇后的白若煙，周旖錦不有些頭痛。

屆時新人宮，恐怕風波詭譎，更難平息。

總要想些法子，先找到，斬草除為妙。

“娘娘，好像要下雨了。”柳綠著暗沉沉的天空，“咱們行快些。”

不知過了多久，約已經可以看見棲宮金碧輝煌的殿角。

“貴妃娘娘！”突然，轎攆被急急攔住。

周旖錦往下看，面前是一個穿著素的宮，容貌麗，卻帶著一臉赴死的堅定，“撲通”一聲倏地跪在路上。

柳綠毫不客氣，上前兩步擋在周旖錦轎前：“大膽宮！竟敢攔貴妃娘娘儀駕！”

蘇新跪在地上低著頭，心里怕極了，都在發抖。

貴妃娘娘手段狠毒人盡皆知，可白若煙被打了二十大板回來后，醫師都以為得罪了貴妃，不肯救治，如今危在旦夕。

為了救，只能鋌而走險，求貴妃娘娘饒恕。

想到病榻上奄奄一息的白若煙，蘇新又鼓起了勇氣，幾乎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巍巍喊道：“娘娘，求您救救白姐姐！”

不知為何，周旖錦覺得這個宮有些眼，揮了揮手，讓柳綠退開。

周旖錦問道：“白姐姐是誰？”

“是、是奴婢的好友……白若煙，前些日子無意間闖務府，被娘娘罰了二十大板。”蘇新垂著眼睛，不敢直視轎攆上那子的眼眸。

蘇新聲音有些噎：“宮里的醫師都因得罪了娘娘，無一人肯救治，求娘娘饒恕，救救吧！”

周旖錦張了張，但什麼也沒說出口。

聽到“白若煙”三個字，渾的都發冷。

原來那人在務府撞見的冒冒失失的宮，便是未來寵冠六宮的昭人，被封為皇后的白若煙？

仔細回想，只記得面容清秀些，段也窈窕，并沒有太多過人之。

在夢里，人人都說白若煙與先皇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連鬢邊的小痣都一模一樣。

那個讓魏景心心念念著的人，原來長這個模樣。

自己那麼多年掏心掏肺的付出，哪怕賠上整個丞相府，在魏景心里，連昭明皇后的一個替都比不上。

烏云漫天，周旖錦坐在轎攆上，灰的云海好像命運般沉重，在肩頭，讓深切的覺得“高不勝寒”。

周旖錦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忽然，腦海里邪惡的念頭一閃而過。

此時白若煙還沒翻起什麼風浪，不如就不管了，就這樣讓自生自滅吧。

可是心里沒來由的慌張。在夢里，不知為何，白若煙不管落魄到何種境地，總是有人愿意站出來幫，仿佛天下的氣運都集與一似的，甚至與好的宮都是太后失的兒。

周旖錦看著地上形微微抖的宮，忽然眉眼閃了一下。

輕聲道：“抬起頭來。”

蘇新戰戰兢兢仰起頭，臉上已然是兩道淚痕：“奴婢不求娘娘原諒，只希……娘娘開恩，可以賜奴婢一些救命的藥！”

看到蘇新的面容，周旖錦皺了皺眉。

太后娘娘與母親好，小時候是常見面的，如今一看，這宮長得與太后年輕時的模樣，的確十分相像。

“你什麼？”周旖錦回過神來，問道。

“奴婢賤名蘇新。”

果然，果然。

周旖錦張的神終于緩和了半分，角掛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破天荒說道：“你重重義，本宮十分欣賞。”

不僅是蘇新，連柳綠都不由得愣了。

蘇新來時已經設想過自己無數種死法，卻從未想過貴妃娘娘會是這樣的好態度。

“藥本宮自然會給，若你愿意，來棲宮當值可好？”周旖錦笑著，眼睛微微瞇起來，睫撲閃，像森林里狡黠的小鹿。

眾人都是一愣，柳綠忙推了推地上的蘇新，提醒道：“還不快謝娘娘大恩！”

“奴婢謝、謝娘娘恩德！”蘇新的淚流滿面。

一行人來了棲宮，周旖錦讓下人帶蘇新換一裳，長舒一口氣，半倚在床邊，只覺得一輕松。

柳綠幫了靴子，換上屬實的底錦鞋，笑道：“娘娘與往日不同了些。”

周旖錦神自然，眉目舒緩，淺笑起來：“是啊，本宮……有許多不同了。”

目向窗外的垂海棠，往日里只在春季開花，如今枝條上卻撲簌簌冒了許多淡的重瓣花朵，艷滴。

柳綠隨著周旖錦的目，“許是棲宮里銀碳燒的太暖了，這海棠樹都以為是春天，又開了花呢。”

“忽見桃花出小紅，因驚十月起溫風。”周旖錦笑著，似也染了些瀲滟的。

即便知曉命運無法改變又如何，依然能找到機會，只要沒到結束的那一刻，未來如何，仍是個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