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周俏，，二十一歲。”

周俏看了一眼說話的劉阿姨，心想這個“”字是不是應該省略，就坐這兒呢，難道對方還看不出是個的嗎？

劉阿姨笑瞇瞇的：“周俏是C省人，到咱們錢塘來打工已經有四年多了。小黎，我電話里和你說過，周俏想拿錢塘戶口，但不管是積分落戶還是人才引進，都沒戲。唯一的辦法就是婚姻落戶。”

周俏低垂著頭，局促不安地坐在一把木頭椅子上，椅子四個腳似乎不在一個水平面，稍微一就會搖，發出“嗒嗒”的撞擊瓷磚的聲音。

這令到張，只能繃直了一不，夾著，兩只手規規矩矩地擺在大上，做出一副特別溫順聽話的模樣。

周俏悄悄地打量這間客廳，這是個東邊套，有窗，大概十五個平方，裝修風格略老氣。朝南面是兩扇閉的房門，應該是臥室，朝北面是廚房和衛生間，都是鋁合金門，戶門朝西，是個中規中矩的二室一廳。

客廳里靠西墻擺著一張長方形六人位餐桌，椅子只有四把，周俏覺得東面的窗口本來應該是一組沙發和茶幾，但現在都沒了，落地安裝著一排兩米長的雙杠——應該是鍛煉材。

除此以外，就是一組大柜子，可東西收得并不整齊，柜子旁還落著一些環保袋，里頭依稀可見一些拆開的盒子。

周俏收回視線，聽劉阿姨繼續說：“小黎，你的況我告訴周俏了，錢塘的結婚落戶政策我也和你說過了，外地人和本地戶口結婚，要滿三年才能落戶。你和周俏年紀合適，作起來一點兒風險都沒有。況且你也沒有房產，沒有車子，沒有工作，估計也沒有存款，那就是什麼婚前財產都沒有，你也不怕是個騙子，對不對？就算是個騙子，你倆婚前做個財產公證，約好婚后收彼此不干涉，就什麼都不用怕啦！”

劉阿姨說得唾沫橫飛。

周俏又默默看了一眼，心想怎麼突然就懷疑是騙子了？唉……誰是求著人家呢，人家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反正話糙理不糙，就是這麼回事兒。

劉阿姨拿起自帶的保溫杯喝了口熱茶，又說：“至于你說的落戶費八萬……小黎，你看看周俏吧，還是個小姑娘，打工也不容易，八萬塊錢對來說實在太多了！我和周俏商量過，能接的心理價位是五萬，而且還需要分期。第一次先給兩萬，一年后給一萬，兩年后再給一萬，最后拿到戶口，你倆離婚，付清最后一萬，你看看你能不能接？”

周俏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著對面的人，心里覺得沒戲。

剛才進門的時候，搞砸了，看到他時，沒按捺住心中翻涌的緒，居然“啊”地大一聲。

就那一聲，那人的臉直接就垮了，一直垮到現在，跟塊磚頭似的面無表，眼神冷冽得可以凍裂這整個客廳。

他還是沒說話。

劉阿姨鍥而不舍：“小黎啊，雖然你和阿姨不，但阿姨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阿姨之前和你爸爸好歹做過幾年同事。你現在這個況吧，阿姨都懂！你放心，這事兒要是辦了，阿姨絕對不會去外面說，連你爸爸媽媽都不會知道，阿姨經驗很富的！以前還介紹過六十多歲的單老頭和二十多歲的孩子結婚，那孩早就拿到戶口了！”

周俏：“……”

——專業牽假紅線，拉皮條，鉆政策的空子，手里握著大把“本地戶口-歪瓜裂棗-單狗”資源，這有什麼好炫耀的？

那人果然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劉阿姨像是沒覺，繼續苦口婆心：“小黎你別怪阿姨多，你現在沒朋友吧？近三年有計劃結婚嗎？就算你找個朋友，談個三年再結婚也很正常的。這三年里，周俏保證不會來打擾你，你倆就是登個記，平時完全不用見面，你可以放心大膽地找朋友。等到周俏拿到戶口，你倆立刻去離婚，到時候萬一你有結婚對象了，那姑娘問你怎麼是離異，阿姨教你啊……”

五十多歲的劉阿姨熱心且健談，說起話來手勢特別多，“你就說這是你家里人看你不好，給你從農村買的老婆，登記后就跑了！你一直沒怎麼見著人，后來起訴離的婚。到時候阿姨也可以去給你作證，這種事兒阿姨遇到過，人家姑娘一定會相信的！”

——這怎麼還說到三年后對方結婚的事兒了呢？阿姨，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好嗎？

周俏有點郁悶，一會兒被說騙子，一會兒又被說是農村買來的老婆，怎麼聽都不是好話。

“當然，你也是正當年的小伙子，平時要是愿意和周俏走走，也是可以的嘛！說不定你倆一來二去的，了以后就看對眼了呢？那就是歪打正著啊！我還是紅娘呢！是不是？呵呵呵呵呵呵……”

劉阿姨掩著笑個不停，周俏發現對面那人臉更差了，原本慘白的一張臉，現在幾乎是死灰一片。

“小黎呀……”劉阿姨還要再說，對面那人終于忍無可忍抬起一只手，阻止了。

劉阿姨立刻閉，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周俏也忍不住盯著他看。

的心怦怦跳得飛快，簡直要跳出嚨口，心想進門時那一幕如果重來一百遍，敢打賭自己還是會出一百個“啊！”

對面那人坐著，微微佝僂著背，兩條擺得端端正正，腳上蹬一雙山寨運鞋，上是一套黑棉質運服，雜牌，質量是眼可見的差。

寬松的服只能撐起他寬闊的肩，能看出上極瘦，一張臉更是瘦得臉頰都凹了進去。頭發留得蓋過了耳朵，劉海掛下來遮住了眉，他眼窩深陷，眼神冷漠如冰，鼻梁直，薄抿一條線，幾無。

活一副刻薄短命的長相。

最關鍵的是，他坐在一架椅上。

黎衍終于抬起頭來，先是看著劉阿姨，一會兒后，鷙的目就轉移到了周俏臉上。周俏趕坐正，接他的審閱，但他只是掃了兩眼，眼皮子就又垂了下去。

“我再考慮一下。”黎衍出聲，聲音低沉，帶著點兒慵懶倦怠，還著一個訊息——送客。

劉阿姨沒有get到他的意思，還想要勸他，周俏拉拉的袖，說：“劉阿姨，今天我和黎先生也見過面了，就讓他再考慮一下吧，我不急的。”

劉阿姨不開心，拍拍周俏的手，有些生氣地說：“這種事，越快越好，早一天登記就早一天滿三年！我說小黎，你還有啥好考慮的？你都這樣了！一沒房子二沒車三沒錢，四沒個健康子，你自己說說，你有什麼好考慮的？你真打算要找姑娘結婚嗎？那也得人家看得上你啊！五萬塊錢啊！你一年都掙不到的！”

周俏急得直拽劉阿姨袖子，因為發現黎衍生氣了，坐在椅上，垂著頭，口起伏得厲害，抿得特別。

劉阿姨依舊喋喋不休：“你這樣的小伙子我見得多了！都這樣了還心比天高！你不上班，又沒收！你想讓你媽養你一輩子啊？！你以為我是想賺這點兒中介費嗎？老娘才不稀罕呢！我是為你好！五萬塊錢哦！都是周俏省吃儉用存下來的！你什麼都不用干就能賺五萬！天上掉餡餅你不吃，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你有本地戶口，就你這樣的，誰來找你啊！”

“劉阿姨劉阿姨，您別說了，咱們走吧。”周俏看到黎衍子都抖起來了，嚇得夠嗆，連連阻止劉阿姨再說下去。

這時，黎衍突然大聲吼了起來：“老子要你來找了嗎？！你特麼誰啊？老子過得什麼樣不到你來指手畫腳！滾！滾！！都特麼給老子滾！！！”

右手還狠狠地敲打著椅扶手。

劉阿姨被他吼得渾一震，也生氣了，站起，手指抖著指著黎衍說：“你你你……我要不是看在你爸面子上，會來管你的事兒嗎？！黎衍你再這麼狂下去你這輩子就完了！你看看你的樣子！還有點兒人樣沒？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哼！氣死我了，周俏我們走！”

周俏手忙腳地抓起自己的包，正要跟著劉阿姨出門，后突然傳來一個惻惻的聲音：“你留下。”

劉阿姨、周俏：“？”

兩人面面相覷，又一同回頭看向黎衍，黎衍依舊垂著頭，翻著白眼盯著周俏，啞聲道：“你，留下。”

周俏：“……”

劉阿姨已經懶得再和黎衍廢話了，對周俏說：“放心，他不好，不會吃了你，你自己和他談談，再砍砍價，阿姨先走了。”

“哎……”周俏出了爾康手，劉阿姨已經一陣風似的溜走了。

周俏默默把手回來，轉面對黎衍，怯怯地問：“黎先生，什麼事啊？”

黎衍：“坐。”

周俏又在剛才那把椅子上坐下了，椅“嗒嗒”地撞著瓷磚，也沒空去管，全部注意力就在面前這位鬼兮兮的男人上。

“你有男朋友嗎？”這是黎衍問出的第一句話。

“哈？！”周俏驚呆了。

這是什麼況？雙手握拳，心跳如擂鼓，眼睛睜得老大。

黎衍不耐煩了，聲音也大了一些：“我問你，你有男朋友嗎？！”

“沒有沒有沒有。”周俏刷刷搖頭。

“想拿錢塘戶口？”

“是的是的是的。”這次換了刷刷點頭。

“你和這大媽怎麼認識的？”

周俏反應了一下才知道他說的是劉阿姨，解釋道：“我上班的店就在商場三樓，劉阿姨在六樓食城打掃衛生，吃飯的時候認識的。是本地人，比較熱心，有一次我就問了，認不認得合適的人，可以結婚落戶的……”

周俏越說越輕。

劉阿姨做落戶中介已經好多年，周俏也是別人介紹過去的，當時的原話是：七老八十都沒關系，殘疾人也行，只要是個單男人，三年人不會掛就好。

周俏心虛：“就給我介紹了你……”

黎衍冷笑一聲：“因為我是個殘廢對嗎？”

“不是不是不是……”

周俏連連搖手，卻聽黎衍說：“你剛才進來時，好大一聲，怎麼著？沒告訴你我的況啊？”

“不是……我……”周俏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覺現在不是說真話的時候。

扯了幾句，周俏還是不知道黎衍到底要留做什麼，從頭到尾，他就坐著椅停在房間門口，一步都沒挪過。周俏和他面對面坐著，兩人中間隔了兩米多遠，這時候大眼瞪小眼，氣氛著實有些尷尬。

黎衍又問：“你現在住哪？”

誒？話題跳躍得好快！

周俏乖乖回答：“租房子啊，和人合租的。就住在……”

還沒說完呢，黎衍就打斷了：“如果你沒有男朋友，又是租房子住，那我希你可以‘真的’和我結婚。”

“哈？！”周俏驚地站了起來。

“別一驚一乍地鬼！”黎衍惡狠狠地瞪，“坐下！”

周俏一屁又坐下了，下的椅子“嗒嗒嗒嗒”響個沒完。

“我現在……到了一點狀況，的確需要有人和我結婚，假結婚，但這個人要和我一起住。”黎衍的聲音依舊是沉沉的，“這個事我不想和那大媽講，我就問你，登記后，你搬過來，我給你一間房，你肯不肯？”

“……”周俏猶豫著問，“要房租嗎？”

“不用。”

“能住多久？”周俏不會天真地以為可以一直住下去。

黎衍想了想，回答：“住到我們因為不合而‘分居’為止，最半年，最長一年。”

最長一年……也還行吧。

周俏小聲問：“那……那五萬呢？”

黎衍皺起眉頭，大聲說：“這是兩碼事！五萬塊一都不能！”

周俏有些歡喜：“五萬，你答應啦？”

黎衍翻了個白眼給。

周俏忍不住笑了：“那……那我肯的呀，真的不用房租嗎？其他還有什麼要求？”

黎衍像看白癡似的看：“你真的愿意？”

“愿意愿意，我很愿意！”周俏心里早已算了一筆賬，出租屋一個月房租就要八百，水費電費網費一加，一年怎麼的也要一萬多，落戶費五萬塊不是一筆小數目，能省下一萬多也是好的。

“那你什麼時候方便登記？”

黎衍開口的問題又是出人意料，周俏好不容易沒再嚇得站起來，哆哆嗦嗦地說：“我戶口是個戶籍證明，長期有效的，隨時都可以。”

黎衍慢悠悠道：“那不如……”

誒誒？大哥，你不會要說明天吧？？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啊！

“加個微信吧。”黎衍從服口袋里掏出一個手機，“我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