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長把怪癖說奇特的習慣，倒是很給我面子。其實除了型，還有一點勉強能算是疑點，只不過不能讓人信服罷了。”沈松巖臉上的表舒緩了許多。

　“愿聞其詳！”匡海生謙恭說道。他雖然不知道沈松巖的底細，但這一副派頭，確實不是一般人能裝出來的。

　“北宋龍泉窯，其實遠不如南宋龍泉窯，而且釉太薄，很容易損傷，一旦有所磕，就容易出現明顯裂紋。你看看這件，太完了，從包漿上來看，從來沒有過土，如果一直傳世，怎麼會保存得如此完？”沈松巖看著這件石榴尊，出現了異樣的眼神。

　“保存完的古瓷并非鮮見。”匡海生沉道。

　“所以，只能勉強算是疑點，而且不能讓人信服。”沈松巖笑了笑，“唐易，應該和匡長告辭了。”

　“好！”唐易笑了笑，又對匡海生說道，“匡長，其實你可以更為夸張地設想一下，如果發現了一件北宋的可樂罐形制的瓷，無論胎、釉、包漿多麼符合，你還會覺得是歷史上從未發現的型嗎？本質上，對于北宋來說，石榴尊和可樂罐沒有什麼區別。”

　沈松巖被唐易的這個比喻引得笑了起來。確實，雖然唐易說的也有邏輯，但是不失為一種思考問題的方法。

　送走唐易和沈松巖，龍泉窯石榴尊的事兒已經不是匡海生思考的重點了，他已經決定，不管其他的專家怎麼看，他要為征集這件文投上一張反對票。

　他在考慮的是，省博的那件汝窯筆洗，還有，剛才唐易介紹姓宋的這個人······而坐在車里的唐易沒有想到，沈松巖只一眼，就斷定這件石榴尊是件十年前的工藝品。雖然沈松巖也沒有說出確鑿的依據，但是唐易結合寶，當然是深信不疑。

　沈松巖坐在車里，表平和。

　唐易知道，本來沈松巖是很高興的，結果上車之后，卻一直沒有笑臉，雖然表平和，但肯定就是不高興了。

　“對不起，沈先生，讓你不高興了。”唐易輕聲說道。

　“不關你的事兒，我是在生一個老朋友的氣！”沈松巖緩緩說道。

　“老朋友？”唐易心道，看了一件石榴尊而已，和老朋友有什麼關系？難道，這件石榴尊是沈松巖老朋友的？

　“告訴你也無妨，這只尊是我做的，十年前送給了一個朋友。”沈松巖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啊？”唐易陡然驚了一下子。但稍一琢磨，不對啊，坊間傳言，沈先生的仿古瓷從不外流，即便是送給朋友，底款也要落上“沈窯”二字，而這件石榴尊，卻沒有落款。

　“當年，這位朋友說，反正是宋代沒有過的型，不會流到市面上，而且他保證只是自賞，我曾欠他一個很大的人，所以就答應了。”沈松巖道，“沒想到不僅流到了市面上，還被當文征集了。”

　“您的朋友或許有什麼難言之，你不行就問一下。”唐易道。

　“沒法問了，他三年前去世了。這多半是他的子流出去的。”沈松巖輕輕搖了搖頭。

　“那您還生他的氣？他沒有爽約啊，在他活著的時候，他信守了諾言，后事他如何能夠控制？”唐易輕聲道。

　“他并不是意外去世，而是病逝，在他去世前，完全可以砸碎這只尊。”說著，沈松巖睜開了眼，突然看著唐易說道，“唐易，你看出這只尊有問題，不是因為北宋沒有這樣的型？”

　“在您面前我不打誑語，我是因為覺不對。”唐易答道。腦有九宮，眼觀五，確實也可以說是一種覺。

　“覺······”沈松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古往今來，仿制的最高境界恐怕就是覺了。看來，我的水平還是比不了師兄啊！”

　“師兄？”唐易知道，沈松巖年輕時曾拜一個曠世高人為師，學習制瓷，他出收藏世家，又兼天資不凡，這才有出神化的手段。卻不料，他還有一個師兄！

　“我師兄比我小十歲，門卻早，自跟著師父，師父去世后，他也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沈松巖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這時候，肯定是不便再說話了。唐易有些猶豫，明天去看汝窯筆洗，要不要再提醒沈松巖一下呢？就這麼猶豫著，車子已經到了閣寶多門口。唐易因為想著這件事，下車的作就緩了幾緩。

　“另外一件瓷在山海省博館是吧？明天我送完外孫上學再聯系你。”沈松巖對唐易說道。

　“謝謝您！”唐易連忙笑著說道。

　“你年紀輕輕，卻不是為了自己的事兒這麼忙碌，就憑這份公心，我也不能不幫你。”沈松巖擺擺手。

　唐易下了車，一邊走向閣寶多，一邊猶豫著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老爸和逐，但最終還是否定了。

　進了店，逐正在轉悠一對核桃。“什麼時候買的？”唐易笑問。

　“今天剛買的，矮樁‘白獅子’。”逐道。

　“你不是喜歡‘南疆石’的花底麼？”唐易特地把“花”二字拖了長音。白獅子和南疆石都是文玩核桃中的品種，都屬于獅子頭，但是外形差別很大。南疆石的底座紋路散有致，很像盛開的花，所以被玩家稱為花底。

　“南疆石上太慢，我沒有那個耐心。”逐咧道，“要是有一對沈先生那樣的百年三棱就爽歪了，可惜太貴了。”

　唐易看了看逐手上這對白獅子的尺寸，“這一對得44以上了吧，好幾千的東西還不知足。”44指的是核桃的邊寬超過44毫米，已經屬于偏大的核桃了，同樣的條件，邊越寬，價兒越高。

　“唉，在咱們這一行，好幾千的東西都不好意思張。”逐嘿嘿笑道，“還是后天去看好幾千萬的東西吧。”

　唐易還在琢磨汝窯筆洗的事兒，還沒回過神兒來，順道，“好啊，好幾千萬的東西真得看看······嗯？看什麼好幾千萬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