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晶墜子著他們兩個人的手心。
直到拜天地時,夏蒹才準備將相握的手松開,但指尖剛要松開,便覺一陣力氣,回攥住的手。
夏蒹微頓,從紅蓋頭中抬眼,卻只能看到邊人一片模糊型,和底下,年鮮紅繡金紋的角,以及腳上一雙黑靴。
他一不,唯站姿筆直,如玉如竹。
賓客沉默片刻,繼而談。
裴玉坐在上首,抬眼直視,柳若藤與許致對視一眼,一個比一個張的看著他。
天大亮,映在裴觀燭蒼白且毫無氣的面上,他瞳仁兒漆黑如墨點綴,微抿。
“一拜天地!”
儐相蹙眉催促,再次喊道。
年抬起眼,看向頭頂上方。
“拜天地,”他落下眼睫,漆黑的眸子看著儐相,“如何拜?”
滿座皆驚,一時之間,屋里安靜到晃似針落可聞。
“拜了,又是拜的何?”年聲溫朗,語調是天生的輕聲細氣,卻晃似帶著惡劣嘲諷,“我不拜天地,也不拜高堂,這些,全都沒有半點用。”
晃眼的日頭落在他的臉上,和年上鮮紅繡金線的喜服,滿座無一人言語,夏蒹從蓋頭下,看著他腳尖轉到的方向,夏蒹有些怔愣,被他牽手帶著跪到團上。
香火味傳過來。
夏蒹挨著他,卻聞到了自年上傳來的淡淡檀香。
黑水晶墜子在他們二人的手掌心之間。
夏蒹看不清他的臉,卻能聽到年的聲音,清朗溫和,若冷玉墜清池,擲地有聲。
“裴之長子裴觀燭,求與夏蒹長相守,盼與其白頭偕老,結相伴永生之誓約,”手被輕往下拽,夏蒹隔著紅蓋頭,看到年原本腰桿筆直的子彎下來,他額頭磕到地上,直腰,“歲歲年年,不離不棄,”他彎腰,磕頭,又直腰,“為此,裴之長子裴觀燭,愿永生聽其言,守其約,只求伴其側永留存。”
他磕頭。
又直腰。
夏蒹側頭,隔著猩紅一片,他模糊型。
沒人知道他在拜什麼。
夏蒹攥著他的手,著黑水晶在他們二人掌心之間。
只有知道。
裴觀燭拜的不是天上神仙,也不是地上神靈,他拜的神佛,是系統,是他們手掌心之間的黑水晶墜子。
也是。
不知緣由的。
從相握的手掌心里,夏蒹都能覺出來,他的指尖正在發著細微的抖。
夏蒹微微呼出一口氣,牽著他的手,彎下腰,一貴重服飾,頭上冠剛一低頭便覺往前過,夏蒹虛抬一手扶著,艱難跪地行了個禮。
夏蒹到側遞來一抹視線。
想都能想象到,他此刻定是微微睜大眼睛,訝異不已。
夏蒹在紅蓋頭下,微微彎起。
“妾亦求,與君白首不離,相伴永生。”
天大亮。
無的灰塵在日頭下浮浮沉沉,映在二位新人直的腰板上,映在們二人上穿著的紅喜服上。
年的眼里自此,再不見任何人與。
他漆黑的眼珠只牢牢放在側用紅蓋頭遮著臉的上,看著被側喜娘扶起,賓客一瞬寂靜,又乍而喧鬧開來,屋外,吹鑼打鼓聲震天,滿院的紅與鬧,裴觀燭目癡癡追著走,直到房門一關,腳步踏進去,再看不到人。
……
夏蒹坐在撒滿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的喜床上,這里是裴觀燭的寢居,原本只有白與木的屋子此時早已換了一片大紅,夏蒹放下悄悄起蓋頭的手,方才柳若藤過來陪好久,被許致喊出去喝酒才走了,裴觀燭興許是憂不舒坦,夏蒹沒見著有一個不認識的過來屋里跟搭腔,就連扶進來的喜娘也只是將扶到床上坐下便走了。
夏蒹坐在床榻上等著。
很快,日頭漸暗,期間,柳若藤有抱著不認識的小孩過來找玩,小孩見著夏蒹頭上的紅蓋頭直新鮮,手剛要往前,柳若藤嚇了一跳,又忙將小孩兒抱了出去。
有這一打岔,時間也變得不難熬了起來。
夏蒹在心里思考了無數遍一會兒要和裴觀燭說的話。
不是個多會說漂亮話的人。
來到這里之后,更覺得說也沒用,裴觀燭這人最不喜歡聽別人的漂亮話,哪怕他沒說過,但夏蒹也直覺他厭惡他人討好的欺騙。
夏蒹也不是要和裴觀燭說漂亮話。
如今,也早也沒必要像以前那樣討好裴觀燭了。
黑水晶在的手里焐熱了。
夏蒹指頭攥著,映在紅蓋頭上日頭一點點沒了,化了暗,有小丫鬟進來,喊了聲,“夫人好,進來點蠟的。”
蠟燭上頭的火搖搖晃晃起來,夏蒹隔著塊紅布瞧,只能瞧見個明黃的影子,還是刺眼的。
不知過了多久。
夏蒹耳畔,忽然聽見外頭傳來愈發漸近的人聲喧囂。
人們的聲音,吵吵嚷嚷的喊在一塊兒,聽不清楚,但夏蒹卻能清楚的聽見一陣腳步聲,哪怕并非木履磕地。
夏蒹心臟不知緣由的砰砰直跳,屋門一響,抿住,在紅蓋頭下抬起眼睛,卻什麼也看不清,只能瞧見好大一團烏黑的影子。
但夏蒹知道,是裴觀燭回來了。
“湯圓給我吧。”
年的聲音,卻顯得有些不一樣,尾音含著一點糯。
“這……不合規矩啊大公子。”
“都這時候了,還規矩不規矩,”夏蒹聽見他笑起來,他笑的聲音很好聽,不知為何,夏蒹如今特別特別想要掀開頭頂上的蓋頭,看看他如今的模樣。
還沒看見裴觀燭穿喜服的樣子呢。
“喜酒也給我吧。”
“這……”
“好了啊,快些走吧。”他聲音含著笑,夏蒹隔著蓋頭瞧,看見年的影,他似乎是揮了幾下手,喜娘跟丫鬟們猶豫片晌,一個個都回去了。
屋門一關。
夏蒹隔著紅蓋頭,看著他端著東西走到桌前,彎腰將東西放下來,接著在桌前了個懶腰。
“可算只剩你我了。”
他聲音不知為何,變得乖巧又顯著糯,夏蒹從蓋頭里瞧著他影過來,接著他在面前跪下來,一彈,夏蒹便聞到了他上的酒香氣味。
他手環住的腰,臉上的大,“夏蒹,你我嗎?”
“不我啊?”他抬起頭,像是怔愣了會兒,“忘了掀蓋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夏蒹頭一回讓他逗樂,笑出聲來了。
“第一次喝了酒,我都給忘了,”他聲音沒氣也沒惱,只著包容的笑意,“你都不提醒我,是不想看到我麼?”
他站在面前,手里拿著旁邊托盤上的玉如意。
“是麼?”裴觀燭問,“夏蒹還愿意看見我麼?”
那點口音里的含糊糯勁兒還在。
但夏蒹卻莫名從他話里聽出他當下的極度不安全。
這并非試探。
這是懇求的詢問。
“沒有不愿意,”夏蒹聽見自己的聲音,“我很想看見你。”
玉如意探進來。
一瞬間,面孔上吹下一陣涼,視野沒了覆蓋的紅布,恢復如初,夏蒹低垂著眼睫,抬起眼。
年站在面前。
裴觀燭從未在面前穿過紅。
而如今夏蒹看見他,滿腦子都是。
幸好他沒穿。
年本來就好看,裴觀燭并非相重,相貌是那種雌雄莫辨,卻一眼便能瞧出別的,此時穿了紅,便是原本蒼白的皮都襯得有了些。
他臉泛著紅。
興許是喝酒喝的,就連一雙眸都含著瀲滟水,他垂眼看著,也不。
無知,只顧著瞧他的臉,俏麗白皙的臉微微歪過,杏子眼直直看過來,上畫著紅口脂,眉心落了花鈿,眉長且細,卻顯得溫,頭上冠在燭火映照下閃著亮,穿一紅,夏蒹并不是那種艷絕倫,讓人瞧了都能忘了上的裳,只能瞧見的臉,面容俏麗,裳穿在上,便覺得哪哪都合適。
但裴觀燭看不出這麼多。
他蹲下來,抬頭看著,只覺得他的夏蒹哪哪都漂亮,是天底下最漂亮的。
“冠,”他看著,“我給夏蒹摘掉吧?”
“嗯。”
夏蒹笑笑,裴觀燭喝完酒,果然思緒都慢半拍,要是換了以前,怕是剛掀了蓋頭便讓摘冠,他心太細致,如今瞧了好半晌才想起來這事兒。
夏蒹門路的坐到裴觀燭屋里新的妝臺前。
鏡子照人很清楚,并非模糊的銅鏡,夏蒹對鏡自照,看著自己的模樣,又瞧后裴觀燭,他面上泛著紅,喜服下鎖骨顯而易見,手時而過來,蒼白的手骨節分明,每次瞧見,夏蒹的眼睛便控制不住追著他的手過去。
冠被一點點摘下來。
直到夏蒹頭上空無一,沒了一點脖子的重量,年手執玉梳,自上往下,給梳發。
“裴觀燭,”夏蒹看著鏡中他垂眼的模樣,“你知道你自己錯了嗎?”
落在發上的玉梳一頓,片晌,才繼續往下。
“嗯。”
“其實你不知道,對吧?”
“我知道,”他說,“我……拿了夏蒹的玉墜。”
話落,裴觀燭看向鏡子里,手一也不了。
夏蒹看著他泛紅,卻沒氣神的臉,片晌,微微笑起來,“不是,裴觀燭,你還是不知道你自己錯了。”
“我錯了……”裴觀燭在鏡子里和對視,玉梳被一下放到桌上,裴觀燭站在后,皺起眉,“我錯在哪里?”
“你看,你就是不知道。”
“我本就沒有錯,”他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
“都是為了永遠和我在一起,是嗎?”
夏蒹轉過,嘆了口氣,手攬著長發,繞過他坐到床榻上,“晚明,這話你之前也說過相同的,你做的事是為了而坐,這是你說的,對吧?”
“是,”裴觀燭腔一下又一下劇烈起伏著,他站在原地看著,“我沒有錯,我本就沒錯!”
“為何夏蒹可以這樣輕而易舉的坐在這里這樣看著我?”他站著,眼眶漸漸泛起紅,“我所做的一切,在夏蒹看來就這麼可笑是嗎?”
“不是可笑,”裴觀燭最大的問題,就是他的思維總是能拐進一個奇怪的角度,明明現在再說問題,但他就是可以將的眼神或話語誤會,夏蒹沒被他繞進去,“你一點都不可笑,如果你可笑,那麼和你相的我又算何?你做錯的,是你一意孤行,不跟我商量,你懂嗎?”
“你讓我怎麼和你商量!”他像是快被氣死了,“我要如何與夏蒹商量!你從來!你從來也不表達你我!我每次問你!每次問你!你都含糊不清!支支吾吾!你要我如何商量!?你有夠可恨的!”
“誰可恨!”他生氣,夏蒹喊得聲音比他還大,“你不要總用這樣的話說我!你自己這樣生氣你不覺得可笑嗎?!我難道說過你一次可恨嗎?!你如果說我可恨那我覺得你更可恨!我支支吾吾含糊不清!你難道不知道是為什麼嗎?你明明可以商量!裴觀燭你不要給你自己找借口!你本就不是因為我支支吾吾含糊不清!是你不信任我!你的一意孤行才造如今這個局面!你懂嗎?!”
夏蒹被氣得,看著他如今的模樣,眼淚嘩嘩往下掉,“你當我不害怕嗎?我從今日梳妝打扮時手就在發!裴觀燭!是你的一意孤行造了我的擔心害怕!你以為你的命是你一個人的嗎?!是咱們兩個人的!”
“夏蒹怕死我又不怕!”這話不知是哪里了他肺管子,“你護著我的命就是為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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