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祁昭微愣,柳氏皺起眉頭,只有祁昀神淡淡。
旁人或許不知,但是祁昀很清楚七叔公此來目的為何。
畢竟他讓鐵子做了那麼多的事,知州大人知道七叔公與自己沒有關聯后必然不會無于衷,算一算,這一天一夜也足夠讓知州大人做出反應的。
只是祁昀并沒有明說,而是對著祁昭和柳氏道:“娘,大哥,先吃飯。”
祁昭卻沒有重新拿起筷子,低聲道:“來者不善,總要去問問他想做什麼才是,”而后祁昭看了看柳氏,道,“我去瞧瞧。”
可還不等祁昭起,祁昀就手把他攔了下來:“大哥莫急,既然知道他來者不善,便不用急著做什麼,左右附近住著的都是自家人,翻不出什麼大浪。”
柳氏轉了轉佛珠,素來知道祁昀的脾氣,便問道:“二郎,你知道他為何而來?”
祁昀點了點頭:“知道。”
柳氏微微挑眉,并沒有詢問細節,而是又問道:“你能讓他離開?”
祁昀又點頭:“能。”
當娘的總是最了解自家孩子,二郎只要說了便有把握。
柳氏有了笑容,示意祁昭坐好,而后也不再提七叔公,轉而和方氏討論起祁昭帶著的那個穗子是怎麼編出來的。
原本方氏對于七叔公到底做了何事有些好奇,結果柳氏這麼一問,方氏立馬沒了旁的心思,只想著怎麼解釋那個丑穗子的由來。
葉則是一直專注的吃著飯,小人參做人以來,最堅持的就是對于食的追求。
家里的飯似乎比別的地方都香一些,葉也不明白其中道理。
祁昀笑著給給葉夾了一筷子筍,而后便過了鐵子,叮囑幾句后,鐵子點點頭,轉小跑著離開了。
他是從側門走的,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此刻正在祁府大門外的七叔公也沒有發現。
這會兒的七叔公只覺得耳朵里都在嗡嗡響,旁的什麼事都想不起,只管自己坐在馬車里運氣。
原本七叔公是不想來的,但是祁家把事做得太絕,著他不得不來。
昨天七叔公一家還是人前顯赫的,可就在今日清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州府衙門里來人把他的兩個孫兒給綁走了。
此番變故著實是讓人措手不及,七叔公是知道兩個孫子不爭氣,特別是有祁家那邊的三兄弟做對比,越發顯得他家這幾個混不吝,個頂個的沒出息。
縱馬傷人,當街打人,最后還調|戲良家婦……
隨便拿出一樣來都夠發配的。
之前七叔公是靠著半遮半掩利用了祁家的臉面才把兩個孩子保出來,可還沒得意多久,居然又被抓了回去!
但是再不爭氣也是自己的孩子,七叔公總不能撒手不管。
所以他拼著老臉去州府衙門問,只問到祁家去過人,旁的就問不出了。
七叔公哪里還有猜不到的?定然是祁家人知道自己在外面借著他們的名號招搖,這才和自己撕破臉皮了。
既然如此,七叔公也沒了退路,只能過來想想辦法。
來了就對著這關閉的祁家大門無言,等了將近一個時辰也沒人來迎,七叔公便是越想越氣。
人往往在出事以后甚思量自己的錯,只會抓著別人的錯不放。
原本這事兒是他家不對,祁家只不過是說了實話撇清關系而已,可是在七叔公看來,這就是不顧最后的面,把兩邊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往死路上面去。
好歹他也是祁家人的長輩,這般刁難著實不孝!
似乎是給自己找好了理由,七叔公又有了底氣,便了馬車的簾子,對著外面道:“他們還不開門?”
“還沒有,太爺,要不要我再去門?”
“不用了。”七叔公到底是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也能猜出一些祁家的心思,“他家這就是使人抓了我的乖孫后心虛,躲著不見我,你去也不會有回音的。”
見外頭的人一臉著急,七叔公卻是住了火氣,做出了氣定神閑的架勢,拿著拐杖在車輿里敲了敲。
沉重的聲響讓外面眾人安靜了不,便聽七叔公道:“按著我之前告訴過你們的話,過去鬧,鬧大些。”
此話一出,原本還一臉焦急的人臉上出現的些許猶豫,有個穿青衫的年輕人走上前來,道:“太爺,這祁家有賜金匾,上次我們都是瞧見的,現在去……能行嗎?”
七叔公也想到了那塊“志行高潔”的匾額,當時他便是被那塊匾給趕出來的。
但很快七叔公又有了勇氣:“放心,那塊匾額不是給祁家,而是給祁二的,他去京城的時候已經把金匾帶走了。況且他家三郎如今就在京城為,若是鬧出了家宅不寧、不孝尊長的名聲來,只怕祁三也別想安穩,只管去鬧,他們比我們怕得多。”
青衫男子還是有些遲疑:“可,他家二郎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說起這個七叔公更加有底氣:“去了京城的,有幾個樂意回來?之前中秋祁二一家都沒回,想來是在京城安穩了,輕易不會離開的,遠水不解近火,不妨事。”
這話聽起來是極有道理的,青衫男子便退到一旁,帶上幾個人,跑去了祁家大門前吵鬧起來。
既然是往大了鬧,自然是要占著個聲高的,嚷嚷的也就是“祁家不孝”“目無尊卑”之類的話,原本想著能招呼來附近的百姓瞧瞧看看,可是周圍都是祁家的佃戶或者是做工的,誰敢出來看東家是非?
任憑他們怎麼折騰,都無人圍觀,最后倒像是自己演給自己瞧的。
雖說是一幫男子,可是男人鬧起來可比人煩多了,就算是隔著老遠葉都能聽得見。
“把門關好,莫要讓外面的靜吵到孩子們。”葉把睡著了個如意放回到床上,給掩好被子,而后對著小素叮囑兩句后便輕手輕腳的出了門。
待回了自己的屋子,葉一眼就瞧見正拿著筆站在椅子上寫字的旭寶。
因著老家并沒有準備給旭寶這麼大點的孩子寫字用的桌椅,趕制也來不及,祁昀便搬了個黃花梨四出頭帽椅來,椅子靠背和扶手都圍了墊,讓旭寶站在上頭習字。
這會兒瞧見葉進門,旭寶只是抬了抬頭,卻沒說話。
小家伙心里是格外想要讓娘親疼疼自己的,可是他從小跟著馮秀才學書習字,馮秀才對他管教甚為嚴格,這不分心便是其中最要的。
讀書習字要的便是靜心專注,馮秀才把旭寶教的很好。
旭寶雖然子單純些,到底是執著的,很是聽話。
又拿著筆把這一篇寫完,小家伙才撂下筆,了手腕,對著葉出手,聲音糯:“娘,抱抱。”
葉最扛不住的便是被自家孩子的這種聲音,聽得人心坎兒里都是甜的。
趕忙過去把旭寶抱進懷里,坐到椅子上,讓旭寶坐在自己懷中,葉手給旭寶著小手,眼睛卻看向了一旁正在看賬本的祁昀,道:“相公,這都要過年了,旭寶也該松快些。”
祁昀想要說話,旭寶卻先開口道:“我不累。”
葉一聽這話就了自家兒子的小胖臉蛋,祁昀則是道:“他寫的都是離開時馮先生布置的功課,一天兩篇,不算多,莫要攔著他了。”
小人參摟住了旭寶,有些心疼,道:“他還小著呢。”
祁昀神淡淡:“這是馮先生為了他好,讓他一天寫兩篇,要是不布置這個,只怕這孩子能從白天寫到晚上。”
葉:……
換旁的孩子,這話定然不是真的,可是葉瞧著自家旭寶圓滾滾的眼睛,又想到他平常手不釋卷的模樣,不自覺的點點頭。
旭寶是真的能把自己放在書本里不出去的。
小家伙則是由著葉給自己手,笑呵呵的問道:“娘,我想去找。”
葉低頭看他,破了旭寶的心思:“你是了吧。”去柳氏那里便是吃,明明在家里不饞的旭寶到了柳氏那里就不停。
旭寶很干脆地點頭,然后就撲到了葉懷里,聲的嘟囔:“讓旭寶去,肯定也想旭寶。”
葉了他的發頂,便道:“你先睡午覺,睡醒了娘帶你去。”
“誒!”旭寶利落的應了一聲,乖乖的由著葉把自己抱到床上去。
到底是年紀小,剛才寫字雖然他心里舒坦,可胳膊都有些累,沒多久便睡著了。
葉合了室的門,出去做到了祁昀旁邊,就看到祁二郎已經給倒好了一杯熱茶。
拿過來放在手上暖著,葉約還能聽到外頭喋喋不休的高喝之聲,不由得道:“相公,外頭也過于吵鬧了些。”
祁昀拿過了點心盤子,將里面的沙糕往葉面前推了推,淡淡道:“就讓他們吵,不妨事。”
葉手便拿過了一塊沙糕,里道:“可是這樣難免招來旁人非議,再說這麼鬧下去,鬧醒了孩子們總是不好。”
祁二郎彎了彎角,聲音和緩:“沒什麼旁人,這附近都是咱們自家人,他們鬧出大天去也沒人敢議論。只是這麼折騰下去確實是煩得很,娘放心,就快落定了。”
在小人參心里,祁昀從來都是說到做到的,只要是自家相公說的,葉都相信。
于是便不在擔心,轉而道:“來回來去就那麼幾句,一點意思都沒有。”
祁昀的眼睛依然看著賬本,聞言便道:“論吵架,他們捆起來都抗不過咱們府上的一個婆子。”
葉瞧了祁昀一眼:“咱們府上養著的人可不是專門為了吵架用的。”
祁二郎淡淡一笑:“娘有所不知,吵架吵的好這可不是什麼缺點,反倒是本事。這世上,任何一件事做的頂好那就都是本事,況且能會吵架這本就極為難得,莫要以為只是婦人會,男子也會,只是場景不同,容不同,退一步說,三郎尋常說的那些朝堂事,不也是吵麼,全看有沒有口才罷了。”
皇上就一個,想要讓皇上聽我的不聽你的,那就來當面掰扯一下,引經據典,舌戰群儒,為的都是把自己的政見灌輸給更多的人,說服別人特別是說服皇帝聽自己的。
別以為讀過書的人就不會吵,他們吵起來,句句都朝著心窩子上,半點不留。
從來都是讀書人的筆桿子最能殺人。
對朝堂事,葉不懂,卻有些好奇,想要問問,卻聽到外面已經消停了下來。
不由的站起來想去瞧瞧,祁昀也合上了賬簿,起道:“想來是有客人到了,該去迎一下。”
葉去給他拿了裘過來穿上,一邊用撣子平裘一邊問道:“誰來了?”
祁昀則是手握住了葉的細手掌,緩聲道:“娘陪我一同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就在祁昀和葉走向大門時,祁昭也帶著方氏趕了過來。
兩邊在門前上,祁昭便問道:“他們走了?”
祁昀搖搖頭:“應該沒有。”
方氏拽了拽祁昭,道:“七叔公那人你還不知,不見兔子不撒鷹,如今他們沒有得到好,連面都沒見到,定然是不會輕易離去的。”
祁昭點點頭,眉間微皺,就要去開門。
“等等。”祁昀上前兩步,對著祁昭道,“大哥先去讓人準備些茶點才好待客。”
祁昭一愣:“哪兒來的客人……”
這時候,門分左右,大門打開,祁昭扭頭看去,便瞧見了外面的形。
七叔公帶了不后輩來,占了門前街巷的不地方,而那些人大概是剛剛嚷嚷的累了,臉紅脖子的,一個兩個在臘月寒冬都滿頭冒汗,顯然是出了力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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