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也是生育過兩次的人,自然知道尋常人產子都要懷胎九個多月,縱然當初生育龍胎時略早了些,但那是雙胎,自然不同些。
而七個月便生下孩兒的,葉只記得董氏,那是早產,九死一生,幾乎把命折了進去。
如今驟然聽到孟皇后也要七月產子,葉便張起來,忙問道“莫不是也是雙胎”
華寧搖搖頭,見屋子里并沒有旁人,就小心的湊到了葉邊一手護著肚子,一手挽著葉的手臂,湊到耳邊輕聲道“上次皇嫂中毒,到底傷了基,今日被人沖撞,這才”
一聽這話,葉就有些驚訝的看著華寧“宮里那麼多人伺候,還會被沖撞”
華寧眼睛里不自覺的帶出了些冷意“伺候的人多才麻煩,金鳥被養在籠子里,也不見多安全。”
這話帶了些嘲諷,只因華寧從小到大見過的齟齬太多,如今又有人在孟皇后上作妖,華寧難免憤恨。
不過葉更關心的卻是孟皇后的安危,便輕聲問道“慧娘如何了”
華寧也不敢多耽擱時間,直接道“皇嫂剛發不久,我怕有什麼不好,便來找你了。”
葉聽了這話并沒有多想,可是一旁一直沒說話的祁昀聞言,卻抬頭瞧了華寧一眼。
宮廷兇險,他覺得華寧也是知道的。
孟皇后這次早產,只怕其中的彎彎繞一時間也說不清楚,若是順利便罷了,若是不順,只怕誰沾上誰倒霉。
自家娘會醫的事只有孟皇后和華寧知道,如今來找,只怕是想要葉進宮幫忙。
他和葉不同,對祁昀來說,他想要回護的便是自家人,說他自私也好,說他冷淡也罷,祁昀是真的不在乎孟皇后如何,他只在乎葉是否平安。
聽華寧的話便知道宮里形勢復雜,自家娘去了,能不能好好回來,誰都不知道。
可是這時候葉卻回頭看了祁昀一眼,而后手,握住了祁昀的指尖。
人的手掌很溫暖,從他們親的時候開始,葉就喜歡拉著他的手的。
之前是葉家大郎護著,不讓勞累,后來是葉大郎杳無音信,葉二嫂想要把待價而沽賣給大戶人家做妾,只扣吃食卻沒讓下地做活,故而親時候,哪怕葉瘦的小下都是尖尖的,但是一雙手卻是如緞一般細。
現在也是如此,又暖又,祁昀不自覺的就扣住了。
而后,就聽葉道“我想進宮去瞧瞧慧娘,早去早回,可好”
祁昀想攔,他不畏懼皇權,不怕丟了現在所積攢下來的一切,可是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卻說不出拒絕的話。
自家娘子是個真的純善的子,待人好,只因為那人待好,慣是如此。
這世上不缺慷他人之慨的虛假之人,也不缺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可因為有他們,才讓一派純良的人顯得難得。
祁昀定定地看了看葉,而后才道“好,但我要隨你同去。”
葉并不知道祁昀想了那麼許多,之前進宮,祁昀從來不跟著的,這會兒葉也不好點頭,只看向了華寧。
華寧聰慧,自然知道祁昀的心思,便點頭道“也好,平戎也在宮里,放心,我定和他一起把你們好好地送回來。”
這是個保證,無論如何不會傷害到葉。
祁昀聽懂了,神也略略放松了些。
不過祁二郎依然過了鐵子和秦管事,好好叮囑,甚至讓他們和水路上的魏掌柜提早聯絡,給孩子留個退路,這才扶著葉,隨著華寧的馬車了宮。
葉在上馬車前,腳步頓了頓,松開了祁昀,沒有讓人跟著,而是自己小跑著回了院子,去打開了床板下的暗格,將里面的牛皮袋拿出來,了里面圓滾滾的兩個小東西,定了定神兒,把袋子剛進懷里后才重新走向前廳,上車離開。
而這會兒宮里早就忙一團,自然沒多人注意華寧的馬車。
等他們下了車,華寧扶著肚子拉著葉去往孟皇后的宮殿,祁昀則是由劉榮引著,去往偏殿等候。
剛一進去,就瞧見了站得筆直的葉平戎,還有來回轉圈兒的楚承允。
祁昀進門后,楚承允并沒有發現他,依然在皺著眉頭來回踱步,整個人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倒是葉平戎看到祁昀后先是一驚,而后眼中有些了然。
其實在華寧去請葉的時候,就說過“祁家二郎把娘護的像是眼珠子,定然是要跟來的,多半是要你保證娘安全,到時候你可要好好應下,莫要讓人家擔心。”
如今看來,妹夫真的是把小妹放在心尖兒上,葉平戎覺得寬,臉上卻毫不,而是低聲道“二郎。”
祁昀對他點點頭,然后看向楚承允,直接行了大禮“草民拜見皇上。”
楚承允現在心煩意,尤其是想到剛剛太醫說的那些各種兇險更是讓他頭疼。
現在看到祁昀,他是強下了心里的煩躁,語氣卻還是有些冷“二郎免禮,去一旁坐吧。”
祁昀也是在葉生孩子的時候在外頭等過的,自然知道現在楚承允的心,也不多說什麼,只管坐到了距離楚承允最遠的椅子上。
而這里,距離葉平戎是最近的。
見楚承允又開始來回踱步,祁昀神不,微微抬眼看了看葉平戎,低聲道“無論如何,要把娘送出宮。”
葉平戎一聽,心里慨華寧所料毫不差,面上則是端正臉道“放心,是我小妹,我自然是會護著的。”
祁昀這才點點頭,安靜的坐著,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而在皇后殿,宮人們急的額頭冒汗,卻本不敢懈怠,輕手輕腳的端著水盆和托盤來回行走,恨不得把自己一個人分兩個用。
不僅僅為了孟皇后,更是為了他們自己。
剛剛沖撞了孟皇后的宮人早就被拖出去拷打了,但是余下的人并不安全,只是刀劍是懸在腦袋上的,但凡孟皇后出現什麼差錯,他們只怕都要陪葬
而孟皇后對待宮人素來寬仁,若是能安全無虞,這些宮人的命才有可能留下來,不然天子一怒,當真是想都不敢想。
伺候孟皇后的宮人則是在殿前跪了一地,瑟瑟發抖,大氣都不敢。
華寧瞧了一眼就不再看,而是地掩住了自己的小腹。
終究心里還是有所忌諱的,若不是真心關切孟皇后,華寧萬萬不會在這種時候宮,畢竟肚子里還有個小家伙,要是被氣沖撞了這可是要命的。
葉則是完全不在意旁人如何,徑直的走后殿。
剛一進門,就瞧見正扶著宮人手臂來回走的孟皇后。
頭上冒著冷汗,面慘白,卻還是咬著牙慢慢的挪步子,看到葉,孟皇后甚至沒有時間去想為何要宮,只管朝著葉了手,輕聲喊了聲“娘”
葉忙走過去,扶住了,手輕輕地放在了孟皇后的后腰上,讓的子依靠著自己,葉放緩了聲音道“不”
孟皇后覺得疼,渾都疼,聽了葉的話只搖頭,眼睛里卻有淚水簌簌落下。
這般模樣嚇得周圍的宮人跪了一地,惹惱了華寧,厲聲道“都站起來做你們的事,誰敢懈怠宮規置”
孟皇后則是聽不到旁人說話,做到了床榻上,靠著枕頭躺好,眼睛一直看著葉,聲音沙啞“娘,我相公呢”
葉來的時候并沒有瞧見楚承允,便扭頭朝著華寧看去。
華寧被人扶著走近前來,剛剛還能大聲罵人的長公主這會兒卻笑得格外溫,安道“皇嫂莫慌,皇兄就在偏殿守著。”
孟皇后則是用力的攥住了葉的手,臉上依然是淚水橫流。
尋常都是無比堅強的人這會兒卻無助得很,越來越疼,孟皇后連呼吸都帶著痛呼。
一旁的宮人見狀忙上前來,有人架著被子瞧了眼,便大聲朝著外面喊道“娘娘快生了,快,熱水”
華寧一驚,有些倉惶,葉經過兩次反倒淡定,對著華寧道“你先去外頭坐坐,免得磕到了,我還等著這孩子喊我姑姑呢。”
猶豫了一下,華寧覺得自己站在這里反倒礙事,便出了門。
而葉則是留在了床邊,握著孟皇后的手,一言不發。
孟皇后也確實是什麼都聽不到,看不到,哪怕睜著眼睛也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大約是撕裂的疼痛帶來了數不盡的無助,孟皇后的淚水越流越多。
心悅楚承允,楚承允重,但是,這半生坎坷太多太多。
明明有了人最高的尊榮,可卻扛著數不盡的苦楚,家族榮,帝王威嚴,孟皇后覺得累,這是多年來從未有過的覺。
哪怕聽到有人告訴,不能哭,不能喊,不然就沒力氣了,但是孟皇后依然哭的止不住。
恍惚中,能聽到有宮人跪在地上哭訴,還能聞到濃重的腥味,似乎,是要死了。
死了倒也干凈。
直到的被掰開,有人塞了個甜香的果子進來,孟皇后突然睜開眼睛。
這是的本能,當初被先太后壞了子,后來被廢王余孽下毒謀害,種種都讓孟皇后十分忌諱口之,哪怕現在恨不能死過去,可是里多了個東西還是讓孟皇后下意識的睜開一雙目,凌厲的看過去。
而后,就瞧見了葉擔憂的眼神。
剛剛給孟皇后放到里的,是白虹果,救命的東西。
帶著白虹果來本事以備不時之需,誰能想到真的就能用上。
之前給楚承允的時候,葉十分吝嗇,可現在對待孟皇后,葉卻格外大方。
見孟皇后盯著自己看,便湊過去,似乎怕孟皇后聽不到,便靠近了這人的耳邊,低聲道“慧娘,吃了,我不會害你。”見孟皇后一不,葉索直接用手抬了抬的下。
白虹果在孟皇后的里碎了,甜香果被下意識的咽了下去,而后,孟皇后便覺得眼前清明了很多,剛剛朦朦朧朧的聲音也能聽清楚了。
痛比剛剛清晰很多,可是孟皇后依然努力扭過頭,去看葉。
深吸了一口氣,眼睛里不再有淚水,那雙目恢復了尋常的堅毅,孟皇后心知這是葉救了自己,就像是當初救了楚承允那樣。
可不會直說,人多口雜,誰知道會被誰利用。
孟皇后只撐著力氣對著葉說了一句“之前我的話我永遠記著。”
葉的手一直攥著孟皇后的手腕,這會兒小人參正欣這人活了,聽了孟皇后的話反倒愣了“什麼話”慧娘說過那麼多,怎麼知道是哪句呢。
孟皇后又深吸一口氣,而后道“娘待我好,我以后,定待你好,”聲音頓了頓,“蔭庇子孫,此志不渝。”
此話一出,周圍人又要跪下,葉卻記著剛剛華寧的話,直接喊了聲“做你們的事”而后葉放開了孟皇后,輕聲道,“有話我們以后慢慢說,慧娘你好好生娃娃,我去外頭等你。”
這讓旁邊的宮人有些驚訝的看了眼葉。
剛剛這婦人的子擋住了皇后娘娘的臉,旁人本看不清楚做了什麼,大約是說了什麼話,總歸是把娘娘給醒了。
這是天大的功勞,且皇后娘娘說了這般重的謝,任誰都要好好地呆在這里,讓娘娘一直看著,記著,也好等后面多拿些好。
這可是天家好,尋常人一輩子求都求不來的。
可這葉氏卻撒手就要走,半點猶豫都沒有。
孟皇后此時心中清明,自然知道葉的意思,娘這是篤定沒有命之虞,既不想邀功,也不想挾恩,這才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