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得中貢士的事,很快就在鄰里當中傳開了。

祁家住在城東,這里靠近運河，商鋪林立，商人居多，雖然比不得西邊的宦富戶，可也算是好風水了。

而在這幾條街巷里，祁家雖然是后來的，但是不缺金銀,掌握這京城中過半的酒水供應，雖然他們不知道祁昀和葉平戎以及華寧長公主的關系,但是憑他們能來了就敲定東城的房子,便知道朝中有人撐腰的。

這樣的人家,就算是剛剛進京城,旁人都不敢小看。

只是除去葉之前的品茶宴,其他時候本沒有機會接到祁家人。

如今因著祁明得中貢士的由頭,來的客人很多，除去祝賀,便是來探探祁家的底，也和祁昀攀攀關系，畢竟都是商人,以后多會有接的。

祁家準備了鞭炮，準備了燈籠,卻沒有特別大肆鋪張,宴客也僅局限于前廳,并沒有讓人進后堂，來的客人也能理解，人家祁三郎還要準備殿試，總不好打擾他，來的時候就很自覺地沒有帶上眷。

如此一來，葉也能松快些。

對比起來，溫家就安靜得多。

之前他們跳的最高，如今也摔得最狠。

雖說會試常常是數千學子爭奪三百名額，聽起來應試的舉人很多，但是這是全國各地匯聚京城，真的京城子弟占據其中的不足十分之一，而在商賈當中，想要供養出一個好苗子著實不易。

不同于貧賤人家的窮苦，富貴人家的兒子食無憂，含著金湯匙出生，他們幾乎不用怎麼努力就能得到旁人求都求不來的財富。

既然食無憂，什麼都不做都能活，為什麼要努力

再加上如今朝廷善待商人，尋常生活也沒有歧視，越發讓那些商賈子弟沒有了上進之心。

故而今年京城東邊的商賈人家中，應考的不過就是溫六郎和祁三郎兩個。

在放榜前，祁家沒有聲音，祁明更是跑出去跟著秦管事滿轉，瞧著就不像是有信心的，溫六郎則是常常出詩集文會，好似勝券在握。

結果放了榜，祁三郎名次靠后可好歹是中了，溫六郎卻名落孫山。

外面嘲笑溫家的聲音從沒斷過，而且兩家住得近，祁家這邊有多熱鬧，溫家那里就有多冷清。

可在這段時間里，到祁家找葉最多的便是溫家主母石氏。

換旁人，葉定然是不樂意見的，可是如今既然知道了石氏是石天瑞的親妹，再加上之前石氏幫著葉解圍，小人參對多了不親近，平常往也更多些。

石氏常帶些家里做的點心水果過來，還會告訴葉不京城中的事“咱們商戶比不得那些宦人家，哪怕是有人做靠山，也不好總和人起齟齬，要謹慎事事小心，尤其是最近幾日杏花開得好，常有花會，等你家三郎殿試的事忙完了，我帶你去轉轉。”

葉笑著點點頭，托著下看著石氏。

石氏正剝著枇杷果，覺到葉的視線，回了一個笑。

論相貌，論品，石氏都是出挑的，比起第一次見面時候的死氣沉沉，如今的石氏說笑，瞧著鮮活了很多。

小人參并沒有經過太多人的苦楚，只是想著，日子高興是一天，不高興也是一天，石氏待好知道，如今能看著石氏高高興興的過，也是歡喜的。

石氏將削好皮的枇杷遞給了葉一半“嘗嘗看。”

葉接過來咬了一口，而后眼睛微微睜大，格外驚訝“好甜”

石氏也給自己剝了一個，聞言笑道“這是我在京郊盤的果園里產的，這個時候正是吃枇杷的日子，過陣子就吃不到了。”

葉有些好奇“果園只有枇杷嗎”

石氏聲音平緩溫和“各種都有的，這個園子是在我的陪嫁，哥哥那時候還沒高中，為了給我這個園子花盡了銀錢，我這些年小心經營，擴大了不，”聲音微頓，石氏輕聲道，“哪怕以后在溫家日子過不下去，只要我能留住這個園子，那我就能自己過活。”

葉聞言，揚起笑臉對著石氏道“映秀你安心，華寧不是說石知縣早晚能回來嗎到時候你的日子定然是好過的。”

石氏點了點頭，聲回道“嗯，定然是好過的。”

正說話時，小素挑簾進來，猶豫了一下道“二，又來人了，說是孫姨娘子不舒服，要請郎中，鬧著要進來。”

葉眨眨眼睛，有些不解“請郎中就請，映秀又不會看病，來找你做什麼”

石氏比小人參更明白這些彎彎繞，一面用帕子著指尖一面道“這是要讓我生氣，攔下來，這樣才能又由頭和我相公訴苦說我的不是，還能搶一搶我的管家權。”

一旁的莫婆子沒說話，只是微微低頭，顯然是見怪不怪。

以前伺候柳氏的時候，也不是一帆風順的，哪怕祁父沒有外心，也攔不住看著祁家日漸富貴想要往上湊的子。

莫婆子見過柳氏的手端，也聽說過旁的人家后宅一團的事，如今孫姨娘的做派沒什麼新鮮的。

倒是葉和小素，臉上都出了驚訝的神。

而后，葉就看向了石氏“那你怎麼辦”

石氏見狀，便笑著握了握葉的手，溫聲道“娘莫怕，我家的事我能應付的來。”

而且在石氏心中，葉是有福氣的，這些臟污的事不要讓耳的好。

臉上帶著笑，石氏又剝了個枇杷給。

葉接過來，卻沒有立刻吃，而是看著石氏道“你要去給請郎中嗎”

石氏笑了笑，沒回答，而是了手，起告辭。

葉知道府中有事，便沒有留，只讓人把小廚房里剛做好的杏酪給帶一碗走。

等離開了祁府，石氏臉上的笑容就冷淡了下來。

一旁跟著的婆子看出生氣了，忙道“夫人，你犯不著跟那個小賤人一般見識，也就是仗著懷了孩子蹦跶一下，翻不了什麼天的。”

石氏卻沒說話，上轎子前才輕聲道“有三子，如今又有孕，幾日前相公就約想把管家權給。”

一句話，讓婆子的臉白了下來。

其實很清楚自家主子的境，續弦，娘家沒有依靠，有沒有兒，在府中就是個空殼子，哪怕是下人都向著孫氏。

如今孫氏的兒子長大，即使沒有考上貢生，可是大兒子不還有二兒子，總歸是能有個有出息的。

一旦起來一個，老爺又是個寵妾滅妻的，這日子大概是真的過不下去了。

石氏卻很平靜，一邊扶著婆子的手進轎子一邊道“既然好好的日子不樂意好好過，我也不用留什麼臉面。”

婆子猶豫了一下問道“還給請郎中嗎”

石氏的聲音從轎子里傳出來“請，請最好的，多請幾個，既然有病就好好治，告訴郎中，無論有病沒病都要好好給孫氏保胎，我們溫家不缺錢，多多給銀子就是了，好藥都用上，千萬不能讓有什麼錯。”

婆子有些不明白石氏的意思，卻沒多問，而是照著去吩咐了。

石氏則是了食盒，聞著里頭杏酪的甜香味道，微微閉上了眼睛。

這事兒很快就被鐵子告訴了祁昀。

原本在看賬本的祁二郎作一頓，抬頭看了眼鐵子，問道“知不知道石氏都請了誰”

鐵子回道“有名的都請去了，說是陣仗不小，還留了兩個在府中，說是要等孫氏生子才能走的。”

祁昀沒說話，而是指尖點了點桌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鐵子則是有些不解“二爺，溫家夫人這是要做什麼”

祁昀想也不想的回道“想做什麼隨，但溫家著實不是個好東西。”

鐵子很聽到祁昀這麼評價一戶人家，哪怕是之前魯家邵家，祁昀都不曾這麼說過。

偏偏鐵子除了瓷的事，想不出其他半點溫家的錯。

而后就聽祁昀道“那孫氏和石氏之間的爭搶，是們自己的事，可是孫氏居然鬧到我家門口，還吵到了娘，擺明了落娘的臉面，若是我忍下來，只怕以后什麼貓貓狗狗的都能到我家門前鬧著見娘了。”

鐵子

怪不得二爺生氣原來是招惹了二

可二自己都沒想到要生氣吧。

祁昀卻不管這些，他合了賬本，從屜里取出信紙，一邊寫一邊道“等下去秦管事來見我，讓他帶上那個燒瓷的老翁一起來。”

“是，二爺。”

“記得蔽些，莫要驚旁人。”

“是。”

不多時，祁昀寫好了信，看了一遍后又加了幾個字，這才放進信封里，遞給了鐵子道“盡快送回去給石知縣，記得，讓人親手到石知縣手上，到時候帶著回信來見我。”

鐵子立刻接過來放進懷里應了一聲，轉要出門前，他折返回來，道“二爺，要不要給夫人捎個信兒三爺得中的事還沒告訴老爺和夫人呢。”

祁昀原本想點頭，不過他很快就改變了主意“我娘素來擔心甚重，三弟的事時時刻刻都記掛在心上，如今考中了，但也僅僅是會試過了，殿試還沒開始，要是告訴了怕是又要擔憂殿試。再等等，等考完殿試后結果出來了再回去報喜不遲。”

鐵子應了一聲，帶著信快步離開。

又過了幾日，就到了貢生們進宮殿試的日子。

殿試與前面的考試不同，主考并不是員，而是當朝皇帝，故而進殿試的考生也被稱呼為天子門生，而考試地點也被安排在了皇宮之中，種種規矩都要比以前更加謹慎小心。

進去以后也不是直接打卷的，而是有一整套章程禮節，樣樣都不能疏。

只考一場，只作一文，未來的前程都拴在了這一張上，任誰都不敢馬虎。

這天一大早，祁昀就去起了祁明，盯著他凈面穿，里道“等下我去送你。”

祁明正拿著布巾臉，聞言不由得道“二哥，我不知道義兄會不會來，若他來了我和義兄同去就是了。”

“你放心吧，他不會來的，今天他肯定有事要忙。”祁昀說的篤定，不等祁明問便站起來，道，“盡快收拾，我在外面的馬車上等你。”

祁明“哦”了一聲，就乖乖的撂下布巾，準備去重新把頭發綁一綁，顯得更神些。

之前楚承允對他說過，殿試是直接面對皇上的，到時候考較的不僅僅是文采，還有儀態規矩，甚至模樣神態，都有可能左右皇帝的判斷。

用義兄的話說就是“當今圣上英明神武，慧眼識英，若是賢弟你真的能到殿試那關，既然想要得個好名次，自然是要更重視一些，神干練些才好。”

想到這里，祁明嘆了口氣。

自從他考上貢士以后，就沒有再見過義兄了，也不知道兄長現在的日子過得好不好

“咚咚。”

就在這時，祁明聽到自己的房門被敲響，可祁明去開門時卻沒看到人。

正迷糊著，就覺到裳被拽了拽。

低頭，就對上了一雙亮閃閃的眼睛。

旭寶手上攥著一個油紙包，小手的的，見祁明低頭，小胖臉上立刻出了笑容，拽著他的裳，墊著腳，把小手努力的舉高“這個，糕糕，給三叔叔吃。”

祁明心里一暖，彎下腰想要抱起旭寶，可是旭寶卻躲了一下。

小家伙把油紙包塞給了祁明，聲音糯“三叔叔快吃，吃完了去考宰相。”

祁明很想告訴他，自己距離宰相還有好遠好遠呢，可是對上旭寶期待的目，祁明就什麼都說不出了，直接點頭，回道“好，我一定好好考，不辜負旭寶對我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