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臥不大, 不算衛生間大概十五個平方。

　大柜頂天立地占據了一整面墻，一張大床居中擺放，兩邊各有一個床頭柜, 擺著兩只一模一樣的小臺燈, 散落著手機充電線、紙巾、喝水杯，還有一盒剛拆封的計生用品。

　床正對的位置應該是電視柜, 江刻沒做, 目前空著, 說等過陣子有了錢, 去給唐亦寧買一張梳妝臺，讓化妝用。

　窗子很大, 付時就裝的雙層玻璃, 隔音效果非常好，清晨醒來，一室安靜，一點兒聽不到外頭的聲音。

　草綠窗簾的遮沒有深窗簾好，選時店老板就提醒過江刻, 但他一眼就看中了這塊窗簾布，詢問起唐亦寧的意見。

　唐亦寧對睡覺時的明暗問題不太講究, 畢竟住了四年大學寢室加兩年工廠宿舍，在嘈雜的環境都能睡得著, 一塊點的窗簾而已，無所謂, 說只要江刻喜歡就用這個。

　于是, 那塊清新的窗簾布就配著白紗懸掛在了窗邊。

　大床上薄被凌, 被子下是兩個溜溜的人。

　昨晚鬧到半夜兩點, 誰都懶得起來穿服, 干脆就/睡了。

　唐亦寧沒睡夠，睡得還不好，江刻這人也不知怎麼搞的，那麼大張床，非要著。不停地往床沿邊躲，他就不停地追過來，唐亦寧差點要被他下床去，火起來就對他“拳打腳踢”，他才不不愿地后退一些，沒多久又會過來。

　醒來的時候，兩人都在床的左邊，腦袋擱在一個枕頭上，江刻從后抱著唐亦寧，唐亦寧用腳蹬他：“松開！熱死啦！”

　江刻像是沒聽見，一不，唐亦寧艱難地翻過，上手就去呵他，江刻繃不住了，“嗤嗤”地笑出聲來。

　“別鬧別鬧。”他向討饒，翻要去手機，才發現自己離床頭柜無比遙遠，都睡過了床中線。

　“才七點。”江刻丟掉手機后仰躺在床上，瞇著眼睛想再來個回籠覺，被唐亦寧揪住了耳朵。

　警告他：“以后睡覺不準過線！要是再睡到我這邊，我就去小房間睡！”

　“我大概小床睡慣了。”江刻睜開一只眼瞄，“總覺得往后退會掉下去。”

　唐亦寧暈倒：“真要掉下去的是我！是我！”

　兩人都蓬頭散發，臉上帶著剛睡醒的迷糊勁，江刻問：“家的味道重嗎？”

　唐亦寧吸吸鼻子：“睡過一晚沒覺了，就剛進來時會有味兒。”

　江刻說：“一會兒去上班，記得把全部窗子都打開。”

　唐亦寧“嗯”了一聲，江刻又翻抱住，與面對著面，細細地看的臉。

　唐亦寧捂住眼睛：“有眼屎，別看。”

　“我也有。”江刻湊過去親親的額頭，“早上好，老婆。”

　唐亦寧從指里看他，江刻側著，黑發糟糟，結實的肩膀與膛在被子外，還有修長有力的胳膊。

　他的眼睛長得很有特，眼皮薄，雙眼皮是致的雙，睫還長，眼尾又微微下垂，網上說這樣的眼睛會有一種無辜，做“狗狗眼”。唐亦寧看了江刻六年多，從未有過這樣的覺，他的眼神向來冷淡，對著時還會笑，在外頭走的就是高冷路線，唬人唬得游刃有余。

　而此刻，江刻眼神慵懶，兩只小纏住唐亦寧的，腳趾撓著的皮，是很見的黏人狀態。

　唐亦寧抱住他的腰，也去親親他的鼻尖：“早上好，老公。”

　江刻突然問出一句話來：“你我嗎？”

　唐亦寧傻眼：“啊？”

　“我你。”江刻用額頭抵著的額頭，半垂著眼看，“我說過好幾次我你，你都沒說過你不我。”

　怎麼這樣的啦！老清早問人家這種問題，唐亦寧這個嘗過五年歡滋味、結婚都已數月的小人，這會兒竟被江刻搞得面紅耳赤，活像一個被表白的高中小生。

　不過這句話，在心里可是預習過無數遍，現在終于可以看著他的眼睛，坦坦地說出來了：“我你。”

　江刻：“誰？”

　唐亦寧：“江刻。”

　江刻：“誰江刻？”

　唐亦寧：“唐亦寧江刻。”

　江刻笑了，眼睛都瞇起來，低聲說：“江刻也唐亦寧。”

　可的多胺，再多分泌些吧！他想，什麼麻矯、惡心吧唧的甜言語，他都hold住，都能說出口，一點都不覺得尷尬呢！

　唐亦寧心里也極了，得都不想起床，但他們必須得起床，打工人的生活靠“我你”是活不下去的。

　“起床吧。”用手指去江刻的，“早上吃什麼？我八點半要到廠里。”

　江刻說：“再躺會兒，還早，八點出門都來得及，我送你去廠里。”他抓著唐亦寧的手往被子里，“我還沒下去。”

　唐亦寧“被迫”耍流氓，差點要瘋，哇哇著去拍打他。

　江刻躲著的魔爪，忽然說：“對了，問你個事，你還剩多錢？”

　話題怎麼轉換得這麼快？一下子從夢幻跌到現實，唐亦寧說：“五千多，怎麼了？”

　江刻抬手捂住眼睛，抑制不住地發笑，笑得肩膀直抖，唐亦寧追問：“怎麼了呀？你笑什麼？”

　江刻說：“我只剩四千多了。”

　唐亦寧知道，江刻沒有信用卡，按照他的年收要是辦張信用卡，提前刷個大幾萬都沒問題，但他就是不愿意辦。

　他不會問任何人借錢，極度排斥提前消費，這種觀念一點也不像個年輕人，但唐亦寧能夠理解。

　所以，他說只剩四千多，就是只剩四千多，是他能用的所有現金的余額。

　“啊？”唐亦寧真的驚訝，“你怎麼只剩這麼點啦？”

　江刻著天花板：“買東西嘛，買的牌子都不差，買來買去就只剩這麼點了，哎你知道麼，我十八歲以后就沒這麼窮過。”

　那語氣，還有點苦中作樂的味道。

　唐亦寧聽笑了：“算一算，我和你加起來的存款，剛好夠我上禮拜去吃的那頓飯。”

　江刻和一起笑：“可能還不夠，吃完了遍兜，還差三百，被留下洗碗抵債。”

　唐亦寧：“哈哈哈哈哈……”

　江刻漸漸止住笑，手頭發：“年底前，我老板應該會找我談話，我會和他提加薪的事。”

　唐亦寧問：“加多？”

　江刻說：“至加到35K，我會提40K，給他一個還價空間。”

　唐亦寧：“他會同意嗎？”

　“35K應該問題不大。”江刻說，“年薪能不能過四十五萬，得談了才知道。不過薪水加了，明年就會比今年忙，我可能大多數晚上都要加班，要是回來得晚，你得自己做飯吃。”

　“哦，沒事。”唐亦寧抱住他，“要努力搬磚呀，江先生。”

　江刻也回抱住：“撐過明年，我們就會寬裕很多，順利的話，后年春天我們就能擺婚宴了。”

　唐亦寧說：“你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力，我也會掙錢，其實我一點都不擔心，等我工作穩定些，我們兩個工資加起來，日子可以過得很好呢。”

　江刻說：“到時候給你買輛車。”

　唐亦寧說：“我想去旅游。”

　江刻一愣：“旅游？去哪兒？”

　唐亦寧說：“哪兒都行，以前廠里組織旅游，一共三次，兩次沒出省，就是省兩天一晚或三天兩晚，還有一次去的上海，也只住了兩晚。我還沒長途旅游過，四、五天那種，飛機都沒坐過呢。”

　“嘖。”江刻皺眉，“土包子。”

　唐亦寧氣惱：“你好意思說我？你也就去過一次西安和張家界！”

　江刻：“我看過兵馬俑了！”

　唐亦寧：“我吃過烤豬了！你吃過沒？”

　江刻不甘示弱：“我吃過烤全羊！你吃過沒？”

　“哼！”唐亦寧抬腳踹他：“起床啦！做早飯去！”

　江刻敏捷地打滾躲開：“往哪兒踹呢？踹壞了你以后要用就沒啦！”

　唐亦寧：“……”

　江刻掀開被子跳下床，就那麼赤//地去柜邊拿服，狀態已經正常了，回頭問：“你穿什麼？我給你拿。”

　唐亦寧真要沒眼看，拿手遮著眼睛：“你隨便拿吧。”

　江刻給拿了一干凈服，他倆服都不多，大柜顯得很空，江刻看到那件掛著的黑夾克，愉快地說：“今天我穿新服去上班，這天氣差不多能穿了。”

　兩人起床洗漱，江刻給唐亦寧煮了一碗餃子，自己吃泡飯和剩菜，都是昨晚剩下的。

　吃完后，江刻拉開所有的窗簾，又開窗通風，秋天的早晨氣候怡人，他站在窗前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看過窗外那略顯陌生的風景，和唐亦寧一起出了門。

　“網約車司機”江先生又一次把“乘客”唐小姐送到金拉鏈廠門口，調轉車頭直奔科創城，到公司時剛過九點。他進門刷卡，前臺看到他，眼睛都亮起來：“哇！江刻，你今天好帥呀！”

　江刻看了一眼，又低頭看看上的新夾克，拎拎領，邊泛起一抹笑：“謝謝。”

　驚恐地瞪大眼，看著江刻往里走，一路走一路和人打招呼：“早上好，早上好……”

　“呦，刻兒今天這麼帥啊？”

　“哪有，我一直都這樣。嗨，早上好！”

　“早上好，咦？這服沒見你穿過，什麼牌子啊？”

　“別人送我的，雜牌。”

　“我看看……呸，什麼雜牌！這牌子不錯的呀，你這件得要幾千吧？”

　“不知道，穿著還舒服。”

　“是朋友送的吧？”

　江刻笑而不語，單肩掛著電腦包，走T臺似的去了自己的辦公區。

　旁觀一切的：“……”

　真·活久見。

　——

　唐亦寧又開始了新一天的培訓。

　培訓沒什麼特別，就像剛進鎧勛時下車間去學習面料生產步驟一樣，在拉鏈廠，就是下車間去學習拉鏈的生產過程，認識每一臺機，知道每一道工序。

　金拉鏈建廠二十一年，占地面積不小。目前錢塘廠區共有九棟大樓，其中一棟是辦公樓，兩棟宿舍，一棟大禮堂兼育館，用來開年會和搞活，一棟食堂，剩下的全是生產車間和倉庫。

　廠里連管理層加工人共有一千人左右，公司名字里帶個“科技”，說明它有研發新品的能力，廠里有專門的研發組，擁有幾十項專利。

　培訓中，唐亦寧聽到廣州來的幾個新同事聊天，說這邊很正規，廠子也大，生產經營井井有條，而廣州分廠不是這樣。

　廣州分廠要比這邊小很多，廠區規模大概是這邊的三分之一，因為管理混，工人走得只剩兩百多個，有訂單就開工，沒訂單則放假，產品生產時頻頻出錯，業務員和生產部每天都在吵架。

　本來，廣州分廠和錢塘總廠一樣，有正規的培訓機制，廈門辦事和廣州本地的新職員工都是就近去廣州培訓。但從去年開始，廣州分廠的管理層就懶得再搞培訓，業務員流失很嚴重，一邊不停地走，一邊不停地招，招來又留不住，完了一腦兒送到錢塘來培訓，也省得他們掏吃住費用，路費也由錢塘總廠承擔。

　這就導致一個很尷尬的結果——錢塘總廠各部門來給新員工上課的管理層，看廣州來的那五個人特別不順眼，對他們說話一點兒也不客氣，總有一種“我們在扶貧，你們在占我們便宜”的意思。

　廠里有位男經理尤其過分，第一天歡迎晚餐，大家去廠外吃，這人居然不讓那五個廣州新人一起去，只讓他們自己去食堂，面子里子半點不給，把其中兩個姑娘都氣哭了，當晚就要收拾行李回廣州，還是HR連連道歉才肯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