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更是不好過,賀馳宇不管兒,還要照顧孩子,隻能出去找活,最後靠給人漿洗為生。
怕費柴火,不敢燒火,冬日裡也要在寒涼河水中洗,不出三個月,曾經白皙的手變得糙紅腫,指節鼓脹,滿手凍瘡。
日日在外風吹雨淋,曾經的秀髮已經染上星白,眼角儘是皺紋。
一日孫氏揹著孩子在街口洗,一同的婦人娘子閒說八卦,一人突然道:“你們快看,那個馬車,是哪裡的貴人出行?”
眾人抬眼去,隻見兩匹油水的黑馬,拉著一輛淡藍馬車,車上罩著薄如蟬翼的輕紗,隨風舞,馬車四角掛著六角銀鈴,隨著馬車的轆轆之聲不停搖擺。
有個婦人驚歎:“這是鎮國公夫人出行呢,你看馬車前的標誌,我遇到過兩回,記得呢。”
孫氏猛地一驚,豁然抬頭,果然是鎮國公的標誌。
此時恰好一隻白皙的玉手出,掀開窗牖紗幔一角,角落中出一張豔如芙蕖的麵孔,眉若垂柳,眼如星月,紅好似最多的櫻桃,滴。
孫氏渾一,那正是林姝蔓!
道:“這是我嫂嫂,是我嫂嫂!”
婦人們鬨然大笑,“賀家娘子,我看你是傻了,你以為你夫家和鎮國公一樣姓賀,就能攀上親戚了?可醒醒吧!”
有毒的諷刺:“可不是,也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己模樣,人家國公夫人貌如花,你是什麼樣,還嫂嫂,我呸!”
婦人們笑得更是響亮,七八舌說了起來。
喧鬨中,孫氏緩緩低下頭,盯著糙紅腫的雙手,看著上土黃的布麻,眼角的淚再也止不住。
然而這些與林姝蔓無甚關係了。
七月中旬,經過十月懷胎,腹中胎兒終於要瓜落。
那日正是七月十七,天明,長空蔚藍,早起的林姝蔓忽然想吃東邊街衢王婆的紅豆糰子,便央求著賀千空去買。
等賀千空買了紅豆糰子回來,林姝蔓沾了紅糖,剛咬下一口,怔在原地,呆呆道:“我好像要生了……”
霎時間,朗月閣中兵荒馬,海棠立時站了起,吩咐去請接生婆、讓小丫鬟們燒水,賀千空更是滿臉驚慌,手足無措。
反倒是林姝蔓,明明是主角,卻一點慌也冇有,見到賀千空的反應,林姝蔓輕笑一聲:“你在這裡還礙事,快出去吧。”
雪梅並幾個丫鬟忙裡忙外,賀千空在這裡反倒添。
不多時,接生婆來了,更是親自請賀千空出去。賀千空無法,隻能萬般不捨離了屋子,站在迴廊之上,手足無措。
然而林姝蔓這胎生得極其順利,生之前裡還咬著紅豆糰子,不過三個時辰,隨著一聲嬰兒啼哭,孩子降生。
賀千空聽到響聲,本不顧丫鬟阻攔,拔便衝了進去。
男子進產房不吉利,可賀千空鬱著臉,哪個不長眼的婢敢貿然提醒,隻得眼睜睜看著他進了產房。
產房中縈繞著淡淡的腥味,賀千空手心一,三步並作兩步到榻邊,隻見林姝蔓臉蒼白,鬢間已經被汗水浸,隻是神尚好。賀千空隻覺心頭一,握住的玉手,語帶哽咽:“下回我們不生孩子了。”
聽撕心裂肺的喊,他直嚇得魂飛魄散,生怕再一次失去。孩子一個就夠了,他不想多要。
林姝蔓不由莞爾,“說什麼胡話呢。”
恰好這時,海棠已經將嬰兒上的羊水洗乾淨,用潔白的細布包裹起來,抱到床邊給兩人看。
海棠喜笑開:“恭喜公爺和夫人,是個小爺呢!”
林姝蔓忙湊頭去看,隻見繈褓中的小嬰兒臉蛋紅紅,皺皺,小眼睛瞇起一條,頭上還帶著微黃的胎髮。
林姝蔓口而出:“怎麼這麼醜?!”
這哪裡像是和賀千空的孩子,不是自誇,可什麼樣貌,賀千空更是萬裡挑一的男子,他們倆的孩子怎麼也該俊無儔,怎麼這般蠢笨。
海棠:“……”
接生婆聽得笑出了聲:“夫人不知道,這孩子生下來都這般模樣,待到大了,便張開了,況且小爺可不是醜的,這麼多年我接生的孩子冇有一千也有幾百,小爺鼻梁高聳,眉骨深邃,可是一等一的男子麵相,萬不是個醜的!”
林姝蔓半信半疑,又端詳兒子,隻盼他將來能改邪歸正,繼承父母的貌。
賀千空卻是點頭:“兒子很好看。”
他手從海棠懷中接過孩子,小心翼翼抱著孩子,孩子的子如此,又那麼小,好似冇有分量。
他隻覺得如在夢中,這個在林姝蔓腹中的孩子終於降臨人世,來到他的麵前,從今以後,他要做個好父親,絕不會像賀慎之,他會好好對孩子,教他騎馬、箭,讀書、識字,讓他好好長大。
隻想一想,他的心化了一團水。
賀千空看向林姝蔓,忽的鄭重道:“蔓蔓,多謝你。”
林姝蔓著這個笨拙的男人,角含笑。
一轉眼,小糰子已經三虛歲了。為鎮國公世子,他有個經過卜算,大吉大利的大名,可卻冇什麼人。
海棠姑姑喚他“小世子”,爹孃平日裡他“小糰子”,外公外婆會喊他“乖孫孫”。
要說小糰子這名字的來源,還是因為林姝蔓生他時吃著紅豆糰子,生產極其順利,事後林姝蔓一口咬定就是紅豆糰子的效果,因此他小糰子。
小糰子第一次聽就在心底撇,在他看來,這就是孃親找的藉口非要吃紅豆糰子,然而他平日裡英明神武的爹爹,一遇到孃親好似缺了弦,娘說什麼都信。
小糰子長歎一口氣,隻覺得這個家唯一的聰明人就是他了,他實在是承擔了和他年齡不相符的重任啊!
然而小糰子這些話隻能埋在心裡,不敢和爹爹孃親半句。
孃親還好些,爹爹可是真的會罰他。
是的,賀千空早已經忘了小糰子剛出生時,他許下的種種諾言,如今對小糰子,他可毫不手。
歸到底,還是小糰子太淘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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