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朝帶著姜暮剛到車行, 萬青的車子也停了下來,三賴已經火急火燎地等在門口對他說:“你趕進去看看。”
靳朝打開車行的門,徑直穿過維修間開了鎖, 當后棚院的門被推開的剎那, 他的影頓在原地, 一院的狼藉,箱子被人扔得到都是,里面的貨砸的砸,毀的毀,他緩緩將視線落向院角,篷布被人撕了, 黑GTR被砸得慘不忍睹,像是報廢車。
自始至終靳朝拿貨的事沒有跟三賴提過, 不管三賴心里有沒有數,靳朝不想把他牽扯進來, 也只有鐵公知道這批貨的來歷,這幾天他們一直守在車行等著明天出貨,一個小時前鐵公接到電話臨時有事離開了。
還是三賴從外面回來聽見閃電反常的聲,才察覺出不對勁打電話給靳朝。
萬青恰巧在今晚去找姜暮, 恰巧被章帆看見打電話給靳朝, 恰巧他離開幾十分鐘貨就被人搞了。
當太多的巧合拼湊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
靳朝沉著視線掃過棚院的每一, 緩緩轉過看向萬青, 對道:“滾。”
萬青看著靳朝鷙的眼神, 渾打了個冷,解釋道:“我真不清楚。”
靳朝再次低吼道:“給老子滾。”
萬青是紅著眼睛離開的, 姜暮站在角落看著靳朝,不知道這批貨會讓他損失多, 或者有什麼更嚴重的后果,可清楚如果這些東西真是走私來的就沒辦法報警,那就意味著不可能有正規的解決途徑。
靳朝額上泛著淡淡的青筋,雙眼沉得可怕,整個人都縈繞在一種好像要隨時毀天滅地的氣場中,姜暮從沒見過靳朝發這麼大的火,以往再大的事他也總是習慣了不聲,泰然之。
這是第一次在靳朝上看見他表出如此大的起伏,甚至不敢靠近他,不敢說話。
靳朝轉過對三賴說:“幫個忙,送暮暮回去。”
三賴站在維修間的另一頭,什麼話也沒說,對他點了下頭。
而后靳朝移過目瞧了姜暮一眼,在角落,雙手握在前,眼里是驚的神。
靳朝深吸了一口氣朝走來,停在姜暮面前的時候他側了眼三賴,三賴轉往外走去,他離開后,靳朝才垂下眸,聲音很低很沉地問:“嚇著了?”
姜暮的確嚇得不輕,無論是得知他在販賣走私配件,還是棚院那狼籍的場面,亦或是靳朝盛怒的樣子,每一樁事,每一個畫面對來說都是不小的沖擊。
靳朝見眼里閃爍著不安跳的,輕輕擰了下眉,雙手搭在的肩上彎下腰來遷就著姜暮的高,盡量平視著,眼神認真如炬:“你小時候考試考砸了不敢找媽簽字,我幫你簽了被你班主任發現要請家長,你哭得可慘了,覺得天都塌了吧?我當時告訴你不是大事,我能搞定,記得嗎?”
姜暮臉蒼白地著他,眼里浮起淡淡的淚,靳朝握著肩膀的力道逐漸收,對鄭重道:“相信我嗎?”
姜暮從小闖的禍都是靳朝幫解決的,對他的信任是養在骨子里的,仿若與俱來。
他不是神,可在姜暮心里他就是能讓信任讓他依賴的神,就是因為相信,才不認為他會去冒險走私。
現在擺在眼前的不是考試代簽請家長,而是弄不好便會搭上后半輩子的鋌而走險,發,眼里布滿了掩飾不住的害怕。
靳朝著的雙眼,他眸中好像有一束從眼中進的心底,聲音帶著蠱:“要是你信我的話,回去好好應對高考,做你該做的事。”
說完他直起子,抬手了的腦袋,說道:“聽話,跟三賴走吧。”
靳朝將的書包提了過來,繞到后給背上,三賴已經發了車子等在路邊,姜暮轉迎著夜一步步朝維修間外走去,每走一步的心臟也跟著撕裂,一直走到維修間的門口,停下腳步回過頭。
靳朝還站在原地著,對扯起一個很淡的笑,可姜暮笑不出來,只是這樣擔憂地看了他最后一眼朝三賴的車子走去。
……
高考的前一周,晚自習終于停了,老馬讓大家不能泄氣,早點放學是為了讓大家充分休息,調整作息,保持良好睡眠才能拿出最好的狀態戰高考。
對于姜暮來說張了四年的節奏終于在最后幾天緩了下來,比起其他同學,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自從那天晚上被三賴送回家后,便一直沒再去過車行。
臨考前的兩天,趁著沒事想去看眼大家還有閃電,公車特地多坐了一站,去平時買茶的店里,還記得鐵公半糖不要霜,三賴要全糖加芝士,小不喜歡珍珠,而靳朝只喝烏龍茶。
排了半天隊把大家的都買上了便提著袋子往車行走去,路過浮橋的時候,有輛出租車從旁開了過去停在了橋下,車上下來一個中年男人,手中拎了兩袋水果,關了車門后便往旁邊的老年社區里面走去。
姜暮眸落在那個男人上,總覺得面,恰巧此時男人見一個人,側過頭來打了聲招呼,寬闊的腦門和鷹鉤鼻讓姜暮一下子想起了這人,去年到飛馳修過車,那天車行沒有其他客人,鐵公不在,小也去了廁所,只有姜暮從休息室繞出來的時候聽見了靳朝和他的對話,寥寥幾句,靳朝讓他往那跑,姜暮還記得當時靳朝的表很嚴肅。
可年后在菜場見這人的時候,靳朝卻說對他本沒有印象,連姜暮看過一眼都能認識那人,靳朝的記憶力這麼強,還跟這人說過話怎麼會沒有印象?
姜暮越想越覺得奇怪,腳下的步子已經不自覺跟了上去。
西洼凹這一帶是由幾批老樓圍建而,基本都是原先的干部宿舍家屬大院,由于年代久遠部四通八達,沒有正規小區大門,住的也都是些老年人,里面健材路邊賣菜的小販隨可見。
姜暮跟著那個男人穿過一條熱鬧的街道,傍晚來來回回的人很多,男人停下腳步問路邊上擺攤的大媽西紅柿多錢一斤?
姜暮便站在一家理發店的門口裝作看價目表,男人買了一袋子西紅柿繼續往里走去,姜暮也趕跟了上去。
穿過那條街,男人拐進了一個大院,人越來越,姜暮不敢跟得太,便拿出手機低著頭假裝玩手機,視線往前瞄著,走大院,幾個老太坐在小馬扎上聊著天,院中一群孩子騎車亮燈的板車來回追趕,然而那個男人卻不知所蹤。
姜暮幾步跑到大院中央,周圍幾棟樓,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進了哪棟老樓,就在姜暮轉之際,忽然看見大院東邊有一袋西紅柿一閃而過往后樓走去,院東角有棵大桐樹擋住了一半的視線,姜暮只有幾步跟了上去,可繞過桐樹男人的影再次消失了,跑到幾棟樓的后面發現是一塊空的水泥地,停了不電瓶車和自行車,就沒有人影。
就在準備回去的時候,驀地轉,跟了一路的男人從桐樹另一邊的車棚下面走了出來直直地盯著。
姜暮心頭大駭,表當場僵住了,男人拎著水果和西紅柿一步步朝近,無聲地打量著,隨后停在面前開了口:“小姑娘,你找我啊?”
姜暮有些發虛地說:“沒,沒有。”
男人瞇起了眼睛:“不找我你一直跟著我干嗎?”
姜暮余掃見那些還在嘮嗑的老太太,直起膛恢復淡定地回道:“找不到同學家了。”
男人目深沉地瞧了幾眼,正好這時候大院那頭有人喊道:“姜南山。”
姜暮側頭一看是海大爺,立馬對他揮了揮手,鷹鉤鼻男人便拎著東西走了。
男人走后,姜暮趕繞過桐樹再次回到大院,海大爺拿著個茶杯背在后笑瞇瞇地說:“怎麼跑這來了?”
姜暮訕笑道:“找人,找人。”
說著兩人便往大院外走去,沒料海大爺突然問道:“你認識盧萬兒子啊?”
“誰?”
“你剛才不是還和他說話的嗎?”
姜暮愣了下,立馬反應過來:“不算認識,對了,那人是干嗎的?”
海大爺說道:“小盧啊?在海關上班。”
姜暮擰了擰眉:“海關?做什麼?”
“好像是海關下面的緝私局吧,平時忙的,他父母家就住我后面那棟樓。”
這是姜暮第一次聽說“緝私局”這個單位,告別海大爺后立馬拿出手機搜索了這三個字,網頁跳出介紹來,緝私局是海關的重要組部分,領導單位是公關部和海關總署,職責是嚴厲打擊走私違法活。
姜暮的腦袋“嗡”地炸了,緝私局的人來過飛馳修車,靳朝讓那人來他那,年后靳朝開始走私大量配件,所有的一切被一無形的線東拼西湊串聯在姜暮的腦中勾勒出讓無比恐慌的猜測。
“你既然大學的課程都能自學了,為什麼不去拿個文憑呢?”
-“每個階段都有每個階段要做的事,你現階段的任務是高考,對我來說,總有更要的事。”
“很多錢嗎?民事賠償?”
-“不是錢的問題。”
姜暮突然覺每個細孔都被一冰涼的侵蝕著,全的汗都豎了起來,一個令震驚的真相隔著一層紗呼之出。
的確為靳朝輟學到可惜,也的確覺得他終日干著力活,窩在掌大的車行是埋沒了他,可從沒有因為這些對他到失,哪怕在得知他非法飆車后,也始終認為他玩兩場便會收手,真正失的是這十天來得知他在冒險干著這些違法的行當,這是姜暮無法接的底線,甚至上次一別,覺得現實終究把他們上了兩條截然相反的道路,他會離越來越遠,那種無力的絕讓姜暮時常像溺水的人,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可這一刻,當所有真相以一種完完全全無法預料的姿態呈現在姜暮眼前時,只覺醞釀出一團熾熱的束,害怕、恐懼,卻也在瞬間照亮了的前路。
幾乎是小跑回了車行,然而靳朝卻并不在,鐵公他們要下班了,小對說:“你別等了,師傅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
靳朝的確回來得不算早,夜已深,他拉開了卷簾門,休息室亮著微弱的燈,姜暮就這樣坐在桌前安靜地等著他,在他踏進維修間的時候,抬起了頭,眼里是炯亮明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