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卻隻淡淡地對龐二娘道：“郎無需多禮。”眼梢風掃過沈韶。

沈韶敷衍地給他們補了個禮，林晏點下頭，看朋友一眼，當先往前走。

那白袍士子與沈韶對上目，兩人同時一笑——猥瑣的人總是格外容易心意相通。

第8章 曲江賣飲食

立了夏，天氣越發熱了，沈韶開始鼓搗各種飲子。

在本朝，“飲子”這種東西，主要發揮的還是療疾治病的藥用保健價值，要到再過陣子的宋代，才發展解解饞的日常飲品。本朝流行的飲料是酪漿、蔗漿，當然還有日漸被人們接的茶。

酪漿到底有些太濃稠腥膻，蔗漿又太甜，加鹽加薑加各種東西的茶更是讓人一言難盡，沈韶決定自己熬煮衝泡些消暑解的飲子喝，首選當然是酸梅湯，其次是茉莉花茶和綠豆湯，薄荷蜂飲也很好。

其中，沈韶又最酸梅湯。

把藥飲子店買來的烏梅、山楂、陳皮、甘草等加水熬煮，然後加糖漬桂花。前世沈韶曾看某大家寫的書上說漬桂花要用白糖，不能用蜂，試一試，果然，味道更清爽，大家到底是大家。①

此時也有私人藏冰在市上出售的，只是價錢太高，沈韶實在舍不得，好在庵裡有井，用井水鎮一鎮，也很得口。

這樣熱的天氣，喝著濃釅酸甜帶著涼氣的酸梅湯，主持圓覺師太讚不絕口，“前朝有籌禪師，造五飲，其中扶芳葉為青飲，楥禊為赤飲，酪漿為白飲，烏梅漿為玄飲，江桂為黃飲。酪漿最為人知，其余也有仿製者，我也曾喝過幾家的烏梅漿，都不如你這個。”②

沈韶笑，那當然啦，我這方子可是改進了千年的啊。

沈韶又煮泡了茉莉花茶、綠豆湯、薄荷蜂飲等，請主持師太品嘗，並道出自己的想法——端午日，去曲江邊賣。

圓覺師太雖是出家人，卻有點“口不言利”的士人態度，曾對沈韶一個高門仕一門心思擺小攤兒賺錢很有點不理解，如今卻有些習以為常了，幫出主意，“綠豆飲到底太家常，不夠新鮮，且樣數多了，反顯不出這烏梅湯的好來，依我看，就烏梅飲，再加——茉莉花茶吧。”

沈韶卻覺得自己熏的茉莉花茶不大好，這自然是跟前世喝的茉莉香片比。若說烏梅飲尚能煮出六七分後世酸梅湯的影子，這茉莉香片最多有那麼一分半分的意思，淡淡的茉莉香聊勝於無罷了，卻不知為何合了主持師太的心意——大約是因其清淡甘爽中帶著些微微的苦，合了文人雅士的懷。

沈韶覺得圓覺師太作為資深吃主兒，建議應該是可取的，便決定屆時煮上幾大罐子的酸梅湯，再買些冰放上，算是冰飲；另起茶爐，現燒水衝茉莉花茶，算是熱飲。

圓覺擊掌，覺得想得很是周到，多講究人，夏天也熱茶的，且這茉莉花茶剛煎出來時，茶上飄著茉莉花，委實漂亮——原本還口不言利的老師太，這會子都會做客戶分析和產品定位了。

賣什麼喝的還在其次，關鍵還是吃的。端午當然首選還是粽子，紅棗的、棗的、紅豆的、綠豆的，這些常規甜粽自然不用說；粽、山菇瘦粽、鹹蛋黃粽這些鹹粽標配，似乎也應該讓大唐人民開開眼界飽飽口福。

當初沈韶初到掖庭，不久便是端午，分了兩個米都沒蒸黏糊、裡面夾了兩個紅棗的粽子，還以為那是奴待遇——總比窩窩頭好吧，要什麼自行車？及至後來況好轉，還在廚幫了一陣忙，這才知道，便是皇帝吃的，也不過三兩種餡兒，隻火候更足些罷了。關鍵，他們又往上澆蔗漿……想想就膩嚨。

另外，因著艾窩窩在庵裡試水，大歡迎，沈韶決定提前做好餡兒，再現場製些艾窩窩。

又要準備材料，又要雇車，又要製作，多虧庵裡有大鍋灶，沈韶借了煮粽子，掌廚的尼姑和雜役尼也幫忙，忙忙叨叨到端午前夜了更，才算準備好，第二日一開坊門，沈韶便坐著租的驢車，拉上各種食材，奔赴曲江。

崇賢坊在城西北，曲江在城東南，離著實在不近，但沈韶到時，居然尚算早的，讓找著個不錯的地方擺攤兒。這裡離著江面不遠，面對大路，不遠有供人休憩的涼亭走廊，旁邊幾棵亭亭如蓋的大樹，甚至樹下還有兩塊山石，可以坐下歇歇腳。

沈韶暗歎自己好運氣，然後快手快腳把桌案支上，攤兒擺開。等到熱粽子的鍋冒起了熱氣，燒水的壺開始刺刺拉拉地響，手裡的艾窩窩也包了有二三十個時，曲江畔的遊人才多起來，而等太都曬了，寶馬香車的貴人們才絡繹到了。

這曲江邊兒也有賣吃食的，但一般都是攜個筐籃，沿街賣，有沈韶這大費周折“鋪陳”起來的，經過的人不免要看兩眼，看的人多，買得自然也多。

粽子賣得不錯，聽說有餡兒的，接能力頗好的大唐百姓果真有不願意嘗嘗，但還是不如值勝出的艾窩窩和冰涼酸甜的酸梅湯，而文人雅士的茉莉花茶卻因“曲高和寡”，當然也可能是夏天賣熱茶的不合時宜，而乏人問津。

沈韶一邊著艾窩窩，一邊憂心著今天早晨花不錢在冰藏鋪子買的冰，雖然放在小箱子裡裡三層外三層的用小棉褥子裹著，但依舊越化越多，照這樣兒後面兩桶酸梅湯恐怕會沒冰可用了，又順便聽路人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