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塔。
葉舟一行人在景區嚮導的帶領下,正沿著夏塔古道向夏塔河谷的深徒步前進。
今天是一個好天氣,雖然氣溫仍然很低,但天氣晴朗,按照天氣預報來看,起碼一兩天也不會選擇雪天,所以,葉舟決定就在這一天,完陳昊早就給他列在日程上的一次長距離徒步。
他倒是也想就留在營地里喝喝茶看看文件,順便再開啟一次新的模擬,但陳昊似乎早就預判到了他的想法,在假期剛開始的時候,就把行程計劃單送到了他的桌上。
那份計劃的最後還有某人親筆寫下的一行字。
「夏塔河谷風景絕佳,大可多走多看,適當鍛煉。」
於是乎,葉舟也只好聽令。
不過,真正走上夏塔古道之後,他也發現了,這確實是一件非常值得的事。
草雖然已經枯黃,但黃得熱烈;墨綠的松林掩映著還未消融的白雪,再加上澄凈的天空和暗藍的遠山,對人的神恢復確實有很大的益。
最起碼來說,走在這樣的景中,他心中的力幾乎是以眼可見的速度在減小。
葉舟在心裡暗暗想著,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san值指標的話,那他現在的san值應該是於猛漲的狀態----如果再招幾個豬跟自己一起去砍樹的話,也許還能漲的更快。
「咱們待會兒過了特克斯河之後,就正式進非遊客區域了。後面的路一般是專業的徒步好者才會走的,夏季的時候會遇到很多,不過現在這個季節嘛,估計就只有我們了。」
嚮導一邊在前面領路,一邊給一行人介紹著周圍的風景,聽到他的話,葉舟有些好奇地問道:
「會有危險嗎?」
嚮導搖了搖頭,回答道:
「以前還是有點危險的,主要的危險就是迷路和失聯,不過這兩年就沒這個問題了,4g信號覆蓋了,只要你手機有電,開著導航都能走回來。」
「這地方還有4g?還能開導航?」
「哪兒不能開導航啊?領導,你現在打開手機看,就可以看到地圖上的夏塔古道,按地圖的標註,其實是跟村道一個級別的。」
葉舟笑了笑沒有手,倒是一旁的葉瀾打開了手機驗證,結果也正如嚮導所說的一樣,縱貫整個河谷的小道被標註了村道,甚至在道路附近還標註了一些營休息點。
「真厲害啊......不過在這種無人區建基站,也是有點浪費了吧?一年才多遊客啊?」
聽到的話,嚮導笑著回答道:
「這可不是無人區。領導,你別看我們現在看不到人,不過其實在山上還是有一些小規模的聚居點的----都算不上村莊,就是一些還沒有搬出去的居民。」
「他們一般是靠放牧啊、種植啊、給遊客提供些簡單住宿和餐飲維生,旺季的時候也能掙不錢,所以不搬也沒人強迫他們----能自己活下去就好嘛!」
葉舟微微點頭,繼續問道:
「這種居民大概有多?」
「十幾二十戶吧,這我可就沒數了,我跟他們打道也不多,就有三四家,家裡是只剩下老人的,我路過的時候會順便過去看看,問問他們缺什麼生活用品之類的,第二次就給他們帶過去。」
「都是老人家了,跟我爸媽一個年紀,能幫一把是一把唄,領導,您說對不對?」
看著嚮導真誠的眼神,葉舟回答道:
「對。這年頭還願意幫一把的人可不多了。你以前是做什麼工作的?這些老人的兒呢?」
「我是郵差啊!我現在也是郵差,不管算是個臨時工吧,有活兒就上,沒活兒就歇著,閑的時候就干點導遊的活,掙點外快----這個能說吧?」
「那有啥不能說的,人之常。」
聽到葉舟的回答,嚮導稍稍鬆了一口氣,然後繼續回答道:
「您說那些老人的兒----其實也就兩家而已,有三家是兒子在外面打工,一年也就回來個一兩次;一家是兩個兒都嫁了,聽說那邊剛安頓好,再過幾個月就搬過去了。」
「反正都算是空巢老人吧。」
「那倒是也不算太難.......我還以為是沒有兒的那種。」
嚮導微微嘆了口氣,回答道:
「領導,您說的那種況也有,不過我說句實話,那樣的老人,撐不了多久的。」
「不是說活不下去,現在這裡開發景區以後,想討口飯吃是不難的,但是兒沒了,老人家的心氣也就散了,活著也沒意思了。」
「我在這塊兒干郵遞員幹了得有七八年了,剛行的那會兒,還經常有些.......」
說到這裡,嚮導突然停了下來,葉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他的眼裡,他大概是不應該在自己這樣的領導面前說那種所謂的「負面」的事的。
「沒事,你直接說。放心,我們這些人都是搞技的,你說的越多,我們能做的就越多。」
猶豫了片刻之後,嚮導終於還是開了口。
「哎......其實也沒什麼,這種事在哪兒都有,只是我看到了,就覺得心裡堵得慌。」
「那時候我上山送信,經常看到有些房子里突然就沒有生火的炊煙了,只要這種時候,我馬上就打電話給附近派出所來理。」
「您也別說我浪費警力啥的,我真不敢自己去看----嚇怕了。第一次我還是個愣頭青,看到一家吃過飯的牧民家裡沒煙了,推開門就去看,結果......」
「結果那老婆婆,都死在飯桌上好幾天了。」
「上去拿手一推,臉都粘在桌子上了。」
「那場景我真的是.......哎,不說這個了。」
「反正後來搞了旅遊開發,然後這些孤寡老人搬的搬、安置的安置,這種事就得多了,等到通了電通了手機信號的時候,我就再也沒見過了。」
葉舟嗯了一聲,突然問道:
「是你沒見過,還是真沒有了?你說實話?」
「是真沒有了。最多生活過得困難點,但那種極端的事,確實沒發生過了----家裡一般都配了手機,有問題就打急聯繫人電話了。」
「困難點,是困難到什麼程度?」
「主要是吃不上飯----不是沒東西吃,吃的是肯定夠的。是老人手能力差,有時候隨便煮一鍋飯,一吃就是好幾天。我以前偶爾會給他們帶點罐頭之類的,結果發現,嘿,他們不會開。」
「後來我就學乖了,要買也是買點火腸之類的玩意兒,拿刀一劃,包裝一剝就了事,比他們自己去切菜做菜要簡單多了。」
聽到他的話,葉舟裡幾乎衝口而出想要說一句「火腸沒營養」,但轉瞬之間,他又生生咽了回去。
跟他們談營養?實在是有些可笑了。
起碼火腸里還真有點油脂和蛋白質,起碼這還是個開發程度比較高的景區附近,那其他地方呢?
在更偏遠的地方,資源更匱乏的地方,是不是還有人連飯都吃不上?
發展不平衡是客觀存在的事實,而要徹底改變這種狀況,需要的是超量的、幾乎可以說是完全無回報的、效率極為低下的資源投。
人口遷移是相對來說比較好的解決辦法,可在面對這種複雜的文化環境的時候,這又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實現的策略。
所以,歸結底,還是得靠生產力開發,靠技進步。
任重道遠啊。
想到這裡,葉舟開口說道:
「帶我去你說的那幾家老人家裡看看吧,反正也是徒步,去哪都一樣。」
嚮導看了一眼葉舟邊的武平,見後者點頭之後,他才答應了下來。
於是,半個小時之後,一行人來到了嚮導所說的第一家留守老人住的簡易磚房門口,但他們看到的場景,卻讓所有人都有些發愣。
那個頭髮花白的老人,正坐在門口抹著眼淚。
嚮導連忙走上前去用本地話詢問,片刻之後,他回頭對葉舟說道:
「說,兒子不要了,電話打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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