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當真是荒唐。」

「為什麼一定要用無辜的人命，來解決這件事？」

「為何正直之人，就一定要犧牲？」

顧錦年直接訓斥，隨後他直接走出玉輦，喊來侍從。

「火速趕往汜水縣，找到縣令王巍，無論如何，保住他的命，告訴他本侯自有辦法解決，不要輕生。」

顧錦年立刻開口。

然而顧寧涯的聲音卻在這一刻響起。

「不可，」

他出聲，聲音冰冷無比。

「快去。」

顧錦年看著對方，無視自己六叔所言，可這些侍衛隨從，已經換了懸燈司的人。

後者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

「大膽。」

「連本侯的話你都不聽嗎？」

顧錦年有些怒意。

可後者深吸一口氣，依舊是抱拳低頭，沒有理會，看來是顧寧涯已經代清楚了。

「六叔。」

顧錦年回過頭去，他的氣場將簾子掀開，目當中帶著憤怒，注視著自己六叔。

「錦年！」

「你當真愚蠢。」

顧寧涯冰冷的聲音響起，他站起來，直接抓住顧錦年的襟，而後生生將顧錦年拉進玉輦當中。

他再也抑不住怒火了。

「錦年。」

「你要聖人，叔幫你。」

「這惡人，我來做！」

「這聖人，你來做！」

「王巍的事，是我不對，可這也是他的命。」

「你太婦人之仁了，這件事，幾乎無解，朝廷的員，那個不是人？那個不是聰明絕頂？」

「你已經中計了，你的每一步，都被人家算的清清楚楚，這個時候只能做這般極端之事。」

「王巍死了，他的確無辜，可江中郡百姓難道就不無辜？」

「他用他一個人的命，換萬萬百姓的命，這是值得的。」

「你為了心中的正義，卻將自己陷絕境，這是愚蠢的行為，你可以罵我，你也可以說我，你六叔就是個小人。」

「我們顧家出了你這個聖人。」

「我也好，你爹也好，就算是老爺子也罷，我們都可以為小人，我們都可以為你的影子，為你解決這些麻煩。」

「但你不要犯蠢，也不要辜負全家對你的厚。」

「錦年。」

「你若真的恨，你就要想清楚，為什麼你會陷這個絕境。」

「你若真的怒，你就要想明白，為什麼汜水縣縣令會自盡謝罪。」

「錯的人，不是你。」

「錯的人，是這些貪。」

「將你的仇恨，化作利劍，平定江中郡之難，解救萬萬百姓，懲治這些貪污吏。」

「這樣才是你應該做的事，而不是在這裏婦人之仁。」

顧寧涯冷著聲音怒斥顧錦年。

這是他第一次怒斥顧錦年，從小到大，他都將顧錦年視為寶，因為他是最小的那個，族人都寵溺著他，可他天生要強。

他不需要別人保護。

直到有一天，顧錦年生下來了，他是顧錦年所有叔叔裏面最疼顧錦年的人，以往的時候，有多次顧錦年闖禍，是他顧寧涯背下來的？

雖然，平日裏他看起來就好像是個遊手好閒之人，可背地裏他遠遠比顧錦年。

顧錦年是儒道後世之聖，他不希顧錦年遭到罵聲，所以他選擇自己出面。

他希顧錦年散發著芒，天下人都稱讚顧錦年是聖人。

而他也甘願為顧錦年背後的影子，為顧錦年解決這些事。

懸燈司。

就是做這個的。

老爺子讓自己進懸燈司，也就是要讓自己做這個的。

陛下讓自己為懸燈司指揮使，也是希自己這樣做。

在關鍵的時刻，自己來做一些顧錦年不願意做，亦或者顧錦年不能做的事。

玉輦。

安靜無比。

李基沉默不語，方敬也沉默不言。

被顧寧涯劈頭蓋臉的罵一頓。

顧錦年沒有任何憤怒，而是發獃般的坐在玉輦當中。

他沒有想到，一直以來，都顯得玩世不恭，嬉皮笑臉的六叔，竟然有這樣的一面。

但更讓他難的是，自己六叔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的確。

自己沒有任何辦法解決這個麻煩，已經中計了，想不出任何解決方案。

倘若猶猶豫豫的話，只會耽誤救災，只會讓百姓繼續苦。

「錦年。」

「不要讓王巍的死，變得毫無價值。」

「不要讓這些百姓的苦，變你的苦。」

「沒有正義的時代是不幸的。」

「需要正義的時代，更加不幸。」

「與其等待遲到的正義，不如化為正義。」

顧寧涯發自肺腑，與顧錦年如此說道。

聽著這些言論，顧錦年更加徹底的沉默，他彷彿明白了什麼，可又有一些抓不住。

玉輦繼續前行。

而看著一直沉默的顧錦年，顧寧涯嘆了口氣，他走出了玉輦，讓顧錦年一個人好好靜靜。

隨著顧寧涯走出玉輦，李基與方敬也一同走出玉輦當中。

此時。

玉輦。

再一次只剩下顧錦年一人。

這一刻。

顧錦年沉默無聲。

很難想像得到。

王巍死之前，會是何等的悲苦，又是何等的絕。

一個為朝廷為百姓勤勤懇懇，一個高風亮節，一個正直之人，最終被百姓辱罵，最終被到自殺。

他的名字，無人知曉。

他的偉大，無人去說。

他的一切，都藏在暗中。

可悲。

可嘆。

顧錦年閉上眼睛，他心無比的糾結，也無比的難，他難以去理解，也無法去理解，王巍之苦。

當初，自己步刑場之時，也無法悟到那種生死之境，只因他知曉自己不會死。

所以他不到王巍心中之苦。

「不要讓王巍的死，變得毫無價值。」

「不要讓百姓的悲苦，變自己的悲苦。」

「與其等待遲到的正義，不如化為正義。」

是啊。

需要正義的時代，更加不幸。

顧錦年深吸一口氣。

他徹底進悟狀態，這件事，對他的衝擊太大太大了。

他一直認為自己是正義的，也一直認為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遵守良心。

可王巍之事，讓他產生了一個巨大的疑。

若遵守本心，王巍不該死。

可王巍不死，自己無法解決這件事，到頭來苦的依舊是百姓。

這件事，到底是誰的錯？

是自己的錯？

還是王巍的錯？

亦或者是那些員的錯？

莫名之間，顧錦年忽然明白，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這兩句話的意思了。

為天地眾生，立下德行。

為天下蒼生，尋出一條生路。

這個生路，不僅僅只是吃飽喝足，更要有知人心，辯善惡的生路。

六叔說的沒錯。

自己做的也沒錯。

王巍的選擇沒有錯。

江中郡員針對自己也沒有錯。

但他們錯就錯在，用百姓為棋局，以赤誠之人為棋子，枉顧生命，這就是他們的錯。

「王公，待到江中之難結束后，我會為你平冤的。」

這一刻。

顧錦年睜開眸子。

剎那間，他的雙眼之中，再也沒有了憂慮，再也沒有了為難，清澈見底，也明年至極。

不去等待正義。

去為正義。

即便前方充滿著未知，當前行的時候，無畏會為第一束火苗，照亮前行的路。

到了那一刻，無畏會點燃正義，芒也會徹底貫穿這天地，生生不息。

而就在此時。

玉輦也緩緩停下來了。

「報。」

「江中郡郡守，周滿帶江中郡十九府府君大小員，於郡城門外二十里路迎接大人，郡守周滿求見大人。」

隨著這道聲音響起。

顧錦年的聲音也隨之回應。

「允。」

很快，一陣聲音便在外面響起。

「下江中郡郡守周滿，前來覲見天命侯。」

「下柳平府府君王越，前來覲見天命侯。」

一道道聲音自玉輦外響起。

他們早已經等不及了。

按理說顧錦年應當提前兩個時辰到，他們算好了時間，發現顧錦年中途拖延就有些問題，所以原本應該是在城門口覲見。

現在走了二十里路，就是想要快點讓顧錦年進行選擇。

玉輦當中。

顧錦年掀開簾子，直接走了出來。

站在玉輦上。

天已經有些灰暗，然而有數千將士點燃火把，照亮著周圍。

六叔他們則在左邊，騎著戰馬。

一些百姓在自己後左右，他們一個個著這些員，沉默不語。

而前方。

一些老者，穿著服，面上還帶著笑容，看著顧錦年。

這笑容，有說不出的憎惡，也有說不出的令人噁心。

也就在此時，人群當中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請天命侯，聖人大老爺，為我們百姓主持公道啊。」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

剎那間，許多百姓跟著紛紛響應，他們跪在地上，緒在這一刻徹底發。

這群百姓原本就打算離開。

只是沒想到，看到了顧錦年，在他們看來，顧錦年就是他們唯一的希，唯一的救命稻草。

若能拿回糧食，他們也不願意背井離鄉，現在將所有的希，全部押注在顧錦年上，就是希顧錦年懲治貪，解救百姓。

但顧錦年知道，第一個說話的人，不是尋常百姓，而是故意帶起節奏。

只不過，這些人他已經不在乎了。

「傳本侯之令，若有冤者，推舉二十人，於玉輦之前，本侯公開審案。」

顧錦年出聲，他的聲音，響徹周圍數里，洪亮如鍾。

而這數百名員，卻一個個心懷他意。

尤其是周滿，更是假意不懂，走到顧錦年面前道。

「侯爺，這是什麼況啊？」

「怎麼好端端有如此之多的難民？」

周滿假意驚訝，彷彿什麼都不知道一般。

然而，顧錦年沒有理會周滿，靜靜等待著這些難民推舉。

不多時，二十難民被推舉而來，有年輕人也有老者，皆是淳樸百姓。

「侯爺，您可要為我們百姓出頭啊。」

「江中郡突遇大旱，我等百姓苦不堪言，但至家中還有一定存糧，卻沒想到，府直接強搶餘糧，不管我等百姓死活，還請侯爺為我們做主。」

「聖人在上，我家中有存糧十五石，可我家足足有二十七人，看似多，也架不住大旱之年，本帶著存糧離開，意圖投奔親戚，卻被曾想到被府衙役發現，竟強行搶去。」

「曰其名是徵收，可卻將我存糧倒賣給城中米鋪，連裝糧之袋都未曾替換，草民全家二十七人，每日只有一半之人才可領到口糧，一次口糧雖說有半斤，可當中沙石參半，本不夠吃，還請聖人為我們做主啊。」

二十人聚集而來，將自己心中之苦，告知顧錦年。

隨著眾人說完后，顧錦年將目看向周滿，語氣冷漠無比。

「周滿。」

「是誰給你們的膽子，使得爾等強搶百姓之存糧？」

顧錦年冷聲質問。

一聽這話，周滿盡顯『慌張』，立刻出聲道。

「侯爺，此事並非是下所做，而是有員獻策之計。」

「請侯爺查看。」

周滿出聲，說話之間，將已經準備就緒的卷宗遞給顧錦年，這是賑災策。

接過賑災策，顧錦年仔細一閱。

如方敬所言一般，集中糧食，統一發放。

「這策，寫的可以。」

玉輦上，顧錦年淡淡出聲，誇讚這篇策論。

此言一出，低著頭的周滿，神當中閃過一異，他沒想到顧錦年會這樣說，按理說不應當是然大怒，直接將策論丟在地上的嗎？

「侯爺。」

「這策論的確不錯，朝廷暫無公文，所以老夫以此策為主，定為救災策，卻沒想到這個獻策之人，竟然惹來民怨，請侯爺放心，下一定會好好說教此人。」

周滿的聲音很大，使得一些百姓都能聽見。

而且他用詞極其犀利。

是說教。

而不是懲戒。

對於百姓而言，他們原本不需要背井離鄉，可現在背井離鄉，一路上吃了不苦頭，心中早就有了怨氣。

如今顧錦年來了，他們就希顧錦年為他們出一口惡氣。

這樣的話，他們心才會舒服。

可這個周滿，一句說教此人，就給人營造一種，我要包庇他的樣子。

一時之間，百姓瞬間怒了。

當然，也存在有人故意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