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自從謝郬一連喝了四碗冰鎮烏梅湯導致脾胃不調,讓高瑨誤以為謝郬懷孕而鬧出烏龍后,高瑨發布了一道圣旨:
皇后脾虛,飲冰一月。
這道圣旨看起來像是對謝郬下的,但實際上所有人都清楚,如果皇后違反了圣旨,最后罰的絕對不可能是皇后,而是縱容皇后犯錯的人。
下圣旨給皇后就是個套路,并非為了約束皇后娘娘,而是為了警告闔宮上下用的。
道理大家都懂。
于是,謝郬接連好幾天——全年中最熱的幾天,一點冰鎮的東西都沒吃著,就連喝水都要喝現涼帶點溫的。
夏天不讓吃冰,這日子就不好過了。
那道圣旨下來之后的第五天,謝郬終于不了了,在高瑨早起上朝去之后,就破天荒早起,把自己收拾收拾,重舊業——溜出宮去了,趕在高玥宮之前,在朔王府外攔住了他。
看到穿著男裝,粘著小胡子的謝郬時,高玥愣了好一會兒,正要問‘閣下是誰’的時候,謝郬開口:
“是我。”
高玥恍然大悟,然后驚愕:“你怎麼出來了?”
謝郬并不想說自己是因為不了宮里不人道的規定才溜出來的,兩手一攤,說道:
“你皇叔說,讓我不要天都在宮里教你,偶爾也要帶你見見外面的世界,教你一點別的東西。”
高玥:……
“比如?”
高玥不太明白這個‘外面的世界’是什麼世界,除了武功還想教自己什麼。
謝郬指了指自己:
“比如,這外面的世界該如何生存,比如你什麼時候能像我和皇叔一樣,無視軍防守,隨心所出宮廷。”
高玥已經長個大小伙子,經過這大半年的練武,人結實了,看著也不像剛回禮朝時那樣畏,他盯著謝郬看了一會兒后,想起這兩天東泰殿中都有專門的宮人看著不讓飲冰的事。
“你其實是跑出來的吧?”高玥當面揭穿道。
謝郬老臉一紅,就說小孩兒不能太聰明,真是太討厭了。
“咳咳。”干咳兩聲試圖挽尊:“那什麼……我,本來,隔一段時間就會出來放放風。”
高玥失笑:
“放風?你把當……”‘皇后’兩個字沒敢說出來,直接忽略:“當坐牢了不?”
謝郬指著高玥,臉一變,冷道:“警告你別這麼說啊。”
“呃?”高玥被嚇住,謝郬正糾正:“我最多是陪牢。你叔才是真坐牢!”
高玥:……
行吧,天下都是你們夫妻倆的,你想怎麼說都可以。
謝郬一把將高玥拉到邊,推著他往朱雀街的方向走,邊走邊說:
“沒跟你開玩笑,當皇帝太辛苦了。起得比早,睡得比狗晚,眼睛一睜就有堆積如山的奏折要批……想當初我剛認識你叔的時候,他剛當皇帝,那時候的他還是個風華正茂的男子,如今不過當了幾年皇帝,都有白頭發了……”
高玥被謝郬從后面推著走,不知道出宮來想干什麼,但就憑這麼實誠的對自己講述當皇帝如何如何艱辛,高玥就能判斷出他這位皇嬸的興趣好不會太高雅。
果然,謝郬幾乎是沒怎麼猶豫就把高玥給推進了月樊茶樓,這座茶樓是京城最大的茶樓,不過這座茶樓聞名于京城的原因并不是因為茶,而是因為雜。
這茶樓的經營范圍包括喝茶但不僅限于喝茶。
人們來這里除了喝茶之外還能聽曲兒、點唱、品酒、對詩、斗詞,若是有旌旗坊的胡姬來討生活,茶樓老板也接待,給錢讓胡姬獻舞,于是茶樓里的客人們不用去旌旗坊就能欣賞到異域風。
久而久之,這里就吸引了大量的人氣,不能說三教九流吧,但魚龍混雜是肯定的,就這里大白天能聽姑娘唱曲兒這件事來說,正經人家的夫人都不會允許自家男人和兒子到這里來混日子的。
但謝郬帶著高玥來了。
怕高玥這個好孩子抵這地方,謝郬在進門前主對他勸說道:
“我跟你說,人千萬不能固步自封,什麼人都得見,什麼飯都能吃,份沒有貴賤,人心才有。走,帶你進去見識見識。”
高玥已經忘了今天是第幾次無語了。
抬頭看了一眼月樊茶樓的招牌,還沒進去就已經聽見里面嘈雜的人聲了,突然覺得皇叔娶了這麼個離經叛道的人也不容易的。
茶樓很大,他們很快就在大堂找到了座位,謝郬對茶樓的點心和茶沒什麼興趣,倒是對他們茶樓特供的涼糕、冰這些東西十分熱衷。
高玥勸道:“吃點涼的。”
謝郬嘖了一聲:“剛和你說人不能被約束住,要什麼飯都能吃,涼的怎麼了,大夏天吃點涼的,多正常。”
于是,謝郬豪氣的點了好幾道涼菜,外加兩份甜的冰……看得高玥心慌慌卻又無可奈何。
等了一會兒,謝郬要的所有東西全都擺上了桌,正要開吃的時候,忽然茶樓門口進來一隊兇神惡煞的差。
茶樓打開門做生意,最怕的除了強盜之外,就屬無端端上門的差了。
客人們也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就見那隊差在茶樓大堂環顧一圈后,目立刻鎖定某一桌。
那些差帶頭的人謝郬認識——符延東!
下意識就把自己的臉給遮了起來,心中哀嚎,不會這麼寸吧,剛出宮就被逮回去嗎?軍的辦事效率什麼時候這麼高了?
心里正嘀咕著,符延東就帶著兩隊來到謝郬他們這桌。
他的目在高玥臉上巡梭片刻,又看向了坐在高玥對面,趴在桌上不敢面的人,鬼鬼祟祟,惹人懷疑。
符延東對后差使了個眼,兩個差就站到謝郬后,以防萬一,把這人可能逃走的路先堵上。
周圍的客人紛紛猜測這麼多差來抓的肯定不是什麼蟊賊,至得是飛天大盜什麼的吧。
謝郬一看實在沒法躲了,只能抬頭看向符延東,問道:
“符大人,不必做得這麼絕吧。”
找到謝郬就算了,還把可能會跑的路給堵了,謝郬能說什麼?好在謝苒沒跟他談,這麼的人當妹夫,謝郬想想就頭疼。
符延東這才認出是謝郬,意外的同時,趕忙退后要行禮,被謝郬攔住:
“行了行了。你們是來抓我的嗎?不是我說,你們大理寺是不是有點太閑了,我這……”
謝郬的話沒說完就被符延東打斷:
“謝……郎君,我們并非來抓您的。”
謝郬愣住:“不抓我?那你們圍著我干嘛?該抓誰抓誰去,我這吃飯呢。嚇我一跳!”
旁邊一隊看著像是京兆府差的頭頭不認識謝郬,指著高玥說:
“我們是來抓他的。”
剛端起冰碗的謝郬:……
往符延東看去一眼求證,符延東點了點頭,謝郬又看向高玥,高玥則是一臉懵,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
大理寺。
大理寺卿孫大人和京兆尹羅大人在堂上等候,他們昨天一夜沒睡,因為京中出了一樁大案,壽康伯世子吳守志昨夜被人殺死在城南煙花巷中,壽康伯是兩朝元老,先帝時就曾兼任刑部尚書,如今雖然刑部尚書換了人,但壽康伯在刑部的聲仍在。
誰能想到他今年年初剛剛為嫡妻所出的次子請封完世子,還沒到年,世子就被人給殺了。
壽康伯當天晚上就把兒子的尸抬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大晚上的被從溫鄉里挖了出來,把京兆尹羅杰也傳喚過來,兩邊通力一番調查,把當天晚上吳守志去過的地方統統調查了一遍,發現一個線索就是,昨天晚上吳守志與朔王高玥在安樂坊中發生過沖突,朔王被吳守志當眾打了一個掌后,兩人發生過肢沖突。
當天夜里吳守志死在城南煙花巷,也就是說,高玥是他死之前發生沖突的最后一個人,所以大理寺和京兆府把疑點首先凝聚到了高玥上。
而不巧的是,符延東奉命去朔王府找朔王的時候得知,他與朋友去了朱雀街附近,一番查探后才找尋過來。
高玥了殺人嫌疑人,謝郬總不能放任不管,于是便與他一同跟符延東回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見符延東出去一趟抓了兩個人來,正要詢問高玥邊那小胡子是誰的時候,京兆尹羅大人看著謝郬忽然倒吸一口涼氣,他認識謝郬。
第一回見謝郬的時候羅大人有眼無珠,把和高瑨一起抓進了京兆府,后來他又被高瑨拎去了西大營中,主持西大營賣花一案,羅大人見過謝郬穿男裝的樣子。
當即要跪,謝郬趕忙擺手:“行了行了。”
說完,謝郬直接在大理寺的審訊大堂中找了個座位,大理寺卿孫大人不知的份,正要斥責,符延東在他耳旁說了句話,孫大人頓時驚愕萬分的看向謝郬,膝蓋將不的,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跪下請安。
“得了吧。你們都派差隨隨便便把一個王爺提過來審訊了,這會兒跟我假模假式的多什麼禮?直接說事兒,說完了朔王還要跟我回去練武呢。”謝郬不耐煩的斥道。
這些話讓大理寺卿和京兆尹兩人雙雙低頭肅手而立。
因為按照規矩,大理寺和京兆尹確實沒有資格傳喚一個正兒八經有封號的王爺,可這位王爺的份特殊,說他是王爺,卻并不那麼名正言順,這才敢命人直接去拿來詢問。
而高玥當然知道這些人的心思,他是王爺不假,可這滿朝文武又有幾人真心認可他王爺的份呢?
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個運氣好,踩著先太子府的門登上云霄的人。
被傳喚來大理寺,高玥其實很張,因為大理寺和京兆府同時找他,必然是發生了大事,但他不知道什麼事,會引起怎樣的后果,所以從進大理寺開始,他心中就很忐忑。
直到謝郬開口懟了大理寺卿幾句,高玥心里才莫名有了底氣。
大理寺卿了額頭上的冷汗,京兆尹也沒好到哪里去,可人已經帶回來了,現在放回去也太刻意,只能著頭皮說事。
便由符延東開口講述壽康伯世子吳守志昨夜死去,及他死前跟高玥發生過沖突的事。
“安樂坊中很多人都看見吳世子與朔王殿下發生沖突,吳世子打了朔王殿下一個掌,而后兩人撕打在一,被安樂坊的客人拉開。在吳世子與朔王殿下發生沖突后的一個時辰,吳世子就死在了煙柳巷中。”
謝郬聽完后問高玥:
“你昨夜跟他打架了?”
高玥點頭:“打了。”
“為什麼打?”謝郬問。
“他喝醉了,說我數典忘宗,罵我是蛭,我回敬了他一句‘我不與瘋狗說話’,他就手打了我,我沒忍住就跟他手,不過我沒打他幾下,安樂坊的伙計就把我們拉開了。”高玥條理分明的說。
謝郬點點頭,覺得他說得很清楚,一旁符延東問:
“那敢問朔王殿下昨夜從安樂坊出來之后,又去了哪里?”
高玥說:“然后我就回府了。”
“可有人證?”符延東問。
高玥說:“我府中下人算嗎?”
“不算,可有其他不是你府中的人證。”符延東說。
高玥搖頭:“沒有,我獨來獨往。”
符延東又問:“朔王府在城東,安樂坊在城南,朔王昨夜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安樂坊中?”
高玥想了想,回道:“我聽說安樂坊的醉花很好喝,便想嘗嘗什麼味道。”
符延東似乎不太相信:“可有人證明你是突然想去安樂坊的?”
高玥語塞,而后搖頭:“沒有。”
謝郬聽到這里聽不下去了,說:“我能證明吧。昨天下午他在宮里練武,我和他說起醉花好喝的,他出宮以后想去嘗一嘗,合合理,沒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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