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祈許是真的喝醉了。
他靜靜的垂著眸,帝王的孤高與傲慢悄無聲息的蔓延開來。
秦欣和跪在地上, 抬頭仰著他, 覺到,他骨子裡是有些瞧不上自己的,畢竟他貴為九五之尊, 坐擁四海天下, 想要的東西隻需勾勾手指便能得到, 就連那長達十年的賢魏之爭也隻因他時的一句話。
上來的人, 實在算不得什麼。
能與他相配的, 合該是皇後那般可而不可即的月宮仙子。
想到這裡, 秦欣和臉上笑意漸濃, 那些在孤兒院裡滋生,深埋於心底, 已多年不見天日的惡, 眼下如沐春風, 如淋甘,肆意的生長著,將好不容易學來的常人作態, 頃刻間便吞噬乾淨了。
“看來皇上不想知道了?那這可不是嬪妾故意瞞。”
魏祈眉頭輕挑,將搭在自己膝上的手毫不留的推下去, “長公主所言非虛,你是大膽, 竟敢欺君瞞上, 當真以為朕不會拿你怎麼樣?”
秦欣和心裡想, 你能拿我怎麼樣呢,我這麼你,仰慕你,憧憬你,臣服於你,況且,有什麼事是一句“大過年的”不能解決的,“嬪妾自知有罪,甘願罰,可這謠言不是一人所傳,若要追究,必定牽涉眾多,皇上怎麼忍心呢,是不是呀? ”
要麼說道德綁架白蓮花一綁一個準,魏祈歎了口氣,吩咐去倒杯茶來,妄議皇後的事就算翻篇了。
眷醒酒房裡備的是棗茶,裡麵放了山楂、甜葉、生薑等,宮人們會提前泡好,放到外麵稍微冷一冷,這樣喝起來棗味濃鬱,齒頰留香,且能鎮靜安神,緩解酒意。
秦欣和倒了滿滿一杯,小心端過去,“皇上……”
魏祈略帶嫌棄的看,因為這茶過於甜,撒在手上會黏黏膩膩的,這茶又過於滿,接過來一定會撒。
秦欣和一副我很懂你的樣子,直接把茶杯遞到了他邊上,像給小孩喂水。
“……”
“皇上喝呀。”
魏祈喝了一口,奪過茶杯,很是不悅的說了句,“朕早晚和你算總賬。”
秦欣和笑的比棗茶甜,“那就勞煩皇上好好的,將那一筆一筆賬都記在心裡,白首時再回顧,嬪妾自當激不儘。”
“……怎麼話到你裡都那麼。”魏祈的聲音戛然而止,他不願意太直接的說出噁心兩字。
“那麼甜嗎?皇上不知道,嬪妾從小就甜。”
“像你這般自吹自擂的,朕倒是頭一次見。”
秦欣和忽然彎下腰,湊到他麵前,距離近的能看清他瞬間放大的瞳孔與不自覺的眼睫,“皇上不信?不然嚐嚐?”
魏祈的臉從震驚,,到微微慍怒,那一個彩斑斕,“朕也從未見過,哪個子像你這般輕浮。”
“皇上說的什麼話?讓人聽了以為你見識。”秦欣和看他真生氣了,腳步輕巧的往後退兩步,“不管怎麼說,嬪妾現在已經是皇上的人了,這樣子是合合理,合理合法,倒是皇上,像是要遵循什麼清規戒律似的。”
魏祈又氣又不想理,除夕佳節,總不好過分苛責,“你且出去吧……”
“嬪妾告退!”
秦欣和出了醒酒房,冇走多遠就被嘉興公主攔了下來,“怎麼樣?皇兄可是罰你了?”
“你盼著我被罰?”
“哪有,你口噴人。”
秦欣和重重的“哼”了一聲,繞過朝延和殿走去,“不想理你這種背恩棄義的人。”
嘉興公主自知理虧,便追在後麵說,“是皇兄讓本宮走的,聖命難違知不知道!再說你施本宮什麼恩了?皇嫂的事本來就是你先說的!”
“是啊,那還有什麼好問的,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你這人真是!算本宮好心冇好報!遘兒,我們走!”
秦欣和猛地停下來,側一看,這才注意到嘉興邊上跟著個穿四爪龍袍的垂髫小兒,那孩子臉蛋裡氣的,眼神懵懵懂懂的,和尋常人家的五歲孩子比,頂天多了份尊貴之氣。
嘉興的手忽然橫在視線裡,用力搖晃裡幾下,“你看什麼呢?”
“早聞小殿下天生不凡,冰雪聰明……”秦欣和說著,笑瞇瞇的蹲下,平視著金尊玉貴的皇太弟魏遘,“殿下可會作詩啊?”
魏遘搖搖頭,扭過頭跑了,幾個母連忙追上去。
嘉興甩開了小跟屁蟲,更有神和秦欣和吵架了,“他會不會作詩與你有何相乾?”
“你堂堂長公主,怎麼總問東問西的?是不是閒的冇事做了?”
“本宮是堂堂長公主,問你就要回話纔是!”
“你仗勢欺人!”
“就是欺你又如何!”
倆每次見麵都是這樣,時而好的手牽手彷彿是閨中友,時而壞的恨不能扯著對方頭髮打一場,或好或壞,全在秦欣和一念之間,嘉興實在頭腦簡單的令人髮指。
秦欣和看著一路跟吵個不停的嘉興,不想,再過兩年魏祈怕是該頭疼給長公主擇婿的問題了,這長公主人不大,心氣兒卻高的很,尋常男子一準看不上,優秀點的哪能忍這脾氣,能忍下脾氣的必然也能將連同整個公主府都生生吞了。
真是想想都替魏祈難啊。
“我三哥說的冇錯,你就是絮絮叨叨。”
“誰絮絮叨叨!你還敢提!”
“行行行,不提,待會要出去看煙花,不然喝點酒暖暖子如何?”
“喝酒!好啊好啊!”
另一邊,魏遘在眾多宮人的追逐下,跌跌撞撞的在便殿中玩耍,經過醒酒房時見魏祈靠在椅子上假寐,便停下來喊道,“皇兄!”
魏祈睜開眼睛,懶懶的朝他出手,“遘兒,過來。”
魏遘邁過門檻,跑到他跟前行了一禮,又被他抱上膝間,“皇兄怎麼自己一個人在這,二哥他們都還在等勤政殿裡等著皇兄。”
“你阿姐呢?”
“阿姐在追著人吵架,那人罵阿姐背恩棄義,還問臣弟會不會作詩。”
魏祈愣了一下,忽然想起那日在文琦宮他拿魏遘貶低秦欣和的詩,“倒是小心眼……”
魏遘不解兄長此話從何而來,眨了眨眼睛,又問道,“皇兄尚未回答臣弟,為何一個人在這,除夕佳節,怪冷清的。”
他有些乏了,他覺得吵鬨,他不願飲酒,理由多的能說上好一會。
可他不能離延和殿太久,那是魏遘都明白的道理。
“遘兒說的是,除夕佳節,不好太冷清,你也隨皇兄回去吧,這般四跑,當心母後回頭找你算賬。”
魏祈領著魏遘回了延和殿,一落座,敬酒的人便絡繹不絕,他一麵滴水不的應承,一麵暗暗看向遠,不出意外瞧見了兩個在一堆吃酒作樂的丫頭,心裡不由氣惱嘉興,氣不好好待在自己的位置上,竟不顧份麵跑去跟一個低位妃嬪同席而坐,坐便也罷了,還一塊傻樂,哪有半點長公主的樣子。
更惱秦欣和,憂慮帶壞了本就不好管教的嘉興。
“皇上,皇上,皇後孃娘說話呢……”
孫魯的小聲提醒讓魏祈回過神來,將視線挪到自己側方的皇後上。蕭虞初挑起一側角,帶有些許嘲諷之意,“皇上在看什麼?”
“嘉興,眼看著快及笄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魏祈無奈的笑笑,又道,“皇後覺得,朕將來要為找個什麼樣的駙馬好?”
“皇上選的,自是極好的。”
“朕就這麼一個未出嫁的妹妹,是要選好的,首先家世不能差了,否則哪有資本去製衡長公主的子呢,其次是樣貌,必要找個出類拔萃的嘉興才能樂意,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人品,朕可不想公主駙馬親後三天兩頭的鬨不和……”魏祈眼睛一亮,忽然低聲音道,“說著說著,朕還真想了個好人選,皇後以為傅閣老家的傅二公子如何?傅家門楣顯赫,傅二公子更是人品貴重,三年丁憂後,嘉興剛好及笄。”
聽聞此話,蕭虞初再無法保持冷靜,盯著魏祈,咬牙切齒道,“你故意的。”
魏祈這才出真心實意,又分外涼薄的笑,“朕自然是故意的。”
蕭虞初猛地站起,“臣妾不適,先行告退。”
皇後拂袖而去,讓延和殿倏地的靜了片刻,不過很快便恢複喧鬨,帝後之間小小的不愉快就如同是晨起時的大雪,隻要關起門窗,就完全不足以影響他們。
秦欣和也收回視線,繼續和嘉興東拉西扯,“太後孃娘每日竟給你佈置這麼多的課業啊?那豈不是一點閒工夫都冇有?”
嘉興喝醉了酒,委屈的抱怨,“哎,嫌我上躥下跳冇個安靜時候,就想這麼耗我的力,我現在連宮門都出不去,從早到晚,不是繡花就是習字,手都磨出繭子了……”
秦欣和憤憤不平,“太後孃娘實在有些矯枉過正,這麼下去還不把你累壞了!”
嘉興頓時的淚眼汪汪,“旁的人都本宮諒母後的一番苦心,隻有你是諒我的,欣和——本宮以後再不說你胖了——”
“那我要謝謝你的不損之恩了。”
秦欣和看徹底醉了,便吩咐紫菀拿醒酒茶來。
紫菀服侍著嘉興飲下一整杯醒酒茶,又用手帕替整理,嘉興不自在,邊躲邊嘟嘟囔囔道,“也不是本宮說你胖,是大長公主,是姑母,那會在傅家,說你比尋常小姐胖些,然後表哥就,就說……胖又如何,很有福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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