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之前對沈王妃不過一面之緣,婚後沈王妃時常自說自話,顧影自憐。總是活在自己的幻想里,王爺沒有辦法在家裡待下去,所以積年累月地留在軍中,最後,就習慣了。」顧明達依然垂著眼,可是話中的力道卻並不含糊,他說,「王爺這些年南征北戰,功震天下,他是我們全軍的景仰,亦是燕地百姓心中的神。當年看到王爺此等輕慢,吾等隨臣都十分不忿。」
林未晞坐在那裡,幾乎整個人都凝滯了。那日燕王雖然和說過沈氏的事,可是不過是簡單介紹了前因後果,他更多的都在說遇到林未晞之後的事。所以林未晞一直覺得,燕王和沈氏的自然是真的,那些傳言或有誇大,可是並不影響他們這個小家庭的好。
但是現在顧明達的話,卻給林未晞展現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沈氏的形象。怎麼能想到,顧徽彥之所以娶沈氏,很大程度是因為騎虎難下。沈氏沉浸在自己的夢中,毫不在意給另一個人帶來多大的麻煩。
顧明達雖然看不到林未晞的神,可是僅憑屋氣氛,他都能判斷出燕王果然掐頭去尾,省去了最關鍵的部分。燕王覺得說一個已故子的是非太過小人,所以只說自己,不肯說沈氏的問題,沒關係,反正顧明達不是什麼君子,那就讓他來說好了。顧明達知道這個問題不說通,燕王和王妃之間總會橫著一個結。林未晞有權利知道事的真相。
「屬下不知王爺和王妃是如何說的,但是想必不會涉及沈王妃的為人細節。死者為大,屬下說亡者是非實乃小人之徑,然而若王妃不知此事,恐怕會一直誤會王爺。王爺對您十分上心,屬下跟了他二十多年,從沒見過他對任何一個子這樣用心過。說不好聽的,王爺前一段婚姻就是個犧牲品,滿足一個子無罔幻想的犧牲品。他娶您,才是真正心之始。」
「屬下不知如今王妃和王爺之間有什麼誤會,可是屬下無狀,還想替王爺多說兩句,王爺他對您十足真心,屬下不願意看到王爺得來不易的幸福因為一些莫須有的原因夭折。王爺萬人敬仰,可是他走在這一步十分不容易,年嚴苛,年從軍,此後日日與戰爭死亡為伴。他到的家庭溫馨也說不上多,至於娶妻之後……不說也罷。故屬下代燕地十萬軍士、百萬民眾懇請王妃,好生照顧燕王,與王爺……好生過日子。臣等日日燒長生香,惟願王妃與郡主長命百歲,一生安康。」
……
顧明達走了許久,林未晞都愣愣坐著,許久回不過神來。瑞不滿意被娘親忽視,咿咿呀呀地拽著林未晞領。
林未晞低頭去照看瑞,剛喊了一句「寶兒」,眼睛突然一眨,一滴淚直接掉到瑞臉頰上。
顧徽彥理完那些閑雜事後,往景澄院走時,突然停了停。
景澄院就們母兩人,他剛見完,就這樣去見們似乎不好。
顧徽彥在原地停留了幾個閃念,最後他決定去遠遠的看一眼,畢竟他答應了林未晞回去看,如果不去,日後犯了錯又要拿出來說道。
可是今日顧徽彥走進景澄院的時候卻覺到什麼地方不同尋常,顧徽彥心中一凜,立刻大步往室走。室里沒有留燈,顧徽彥久違地到心慌,直到他用力掀開簾子,看到窗幔前的那個側影時,他才微不可見地鬆了口氣。
顧徽彥安了心,隨即又覺得氣:「怎麼不點燈?」
林未晞側坐著,久久沒。顧徽彥漸漸到哪裡不對勁,他走上前,看到林未晞臉的時候神一怔:「你哭了?」
林未晞怏怏地了下臉:「沒有。」
顧徽彥早就忘了自己進來幹什麼了,他走到林未晞前坐下,小心地捧起的臉:「怎麼了?」
「剛才顧明達來了,和我說了一些事。」
顧徽彥眼神了,不辨喜怒地「哦」了一聲。
顧徽彥養氣功夫實在好,泰山崩於眼前而不改,但林未晞已經能從他細微的神態中辨認出顧徽彥真實的心。就比如現在,顧徽彥雖然神平平,可是林未晞知道,他一定已經記下了這件事,出去就會找顧明達算賬。
林未晞當然不想連累顧明達,所以立即給對方說話:「你不能遷怒他,有些話他說得對。」
林未晞說完之後看顧徽彥的臉,覺得怕不是幫了倒忙。話匣子一開,剩下的話也順理章了:「王爺,我從小被周圍人縱容著,被養得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再加上自己好強,別人有的我也要有,別人擅長的我就想方設法超過他,心氣高又眼高手低。我也知道我的格不太討喜,剛遇到王爺的時候自命不凡,冒犯了王爺許多,等親后我也總是胡鬧,什麼都讓你順著我。」
顧徽彥將臉上的淚痕一點一點乾,林未晞只是獨,年時家庭條件也說不上好,可不是能被人縱容著長大的。林未晞說的是誰,兩人對此心知肚明。
然而明白是一回事,點明了就沒意思了。顧徽彥神態平靜,手上的作亦十分耐心:「你並沒有冒犯我,我遇到你之後很容易開心,我並不覺得你氣。怎麼突然說起這些了?」
林未晞眼睛朝顧徽彥瞥了一眼,神態泫然泣:「你為什麼不說我很討喜,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眼高手低?」
顧徽彥頓了一下,才發現前面的話竟然也有重點。顧徽彥只能說:「你沒有不知天高地厚,格也很……活潑。一切都剛剛好,說你不討喜的人一定是故意的。」
林未晞破涕為笑,笑了一會,突然主環住顧徽彥的脖頸:「我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我自己清楚。我並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一定常常和夫婿吵架,恐怕也不會為一個眾人眼中的好兒媳。我所有的幸運,不過是因為遇到了你。」
顧徽彥的手頓了頓,有生以來第一次,思維跟不上外界的反應。
「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嗎,你站在我們家的那顆老樹下,明明站著那麼多人,可是沒一個人能越過你的風采,我一回頭,第一眼就看到了你。」
「哦?」顧徽彥慢慢放鬆,嗓音中也帶上笑意,「那你是什麼覺?」
「就覺得你也沒有傳言中那麼老,比我想象的要年輕一些,也好看一些。」
顧徽彥在腰上不輕不重地掐了掐,林未晞撲哧一聲笑了,越發坦然地環住他,鼻樑深深地埋他的領中:「後來差錯嫁給你,我特別怕你罵我,你比我小時候的夫子都兇,可是你沒有。我以為婚後會你冷遇,可是也沒有。你是我遇到過的,對我最好的人。顧明達將沈王妃的事都告訴我了,我沒有想到你的曾經是這樣的。其實我只是嫉妒能參與你的年和長,我出現的太遲了。如果可以,我也希我能早出生十年,或者二十年,這樣我就能在正好的年齡遇到你。」
「沒有必要。」顧徽彥單手就能繞過的腰肢,一點點用力,幾乎要將嵌自己里,「真的沒有必要,晞兒,你這樣就剛剛好。」
林未晞聽到那句悉的發音,「晞兒」,眼淚突然就忍不住落下來:「我以前走過一些岔路,剛開始想嫁給你時確實存了氣人的心思,但是後面我就沒有了。我已經付出了代價,我們重新開始,帶著瑞一起好好過日子,好嗎?」
顧徽彥人生三十年,從沒經歷過這樣纏綿的心緒,也從沒像今日這樣,心如陷了一個大般又地疼。說得對,任何人都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何況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雲英未嫁,是自由的。
顧徽彥心中那蔽的芥也不知不覺融化,他在意的並非是的份,而是的態度。林未晞願意重新開始,這再好不過。
「好。」
元嘉七年,彈劾張首輔的風波還在朝堂上席捲,事態越滾越大,試圖明哲保、隔岸觀火的人一個個被拉下水。這場政治狂歡,沒人可以置事外。眾人都在等著火燒到燕王上,燕王表態的那一日,便是巨石落下的一日。
五月末時,燕地約傳來敵襲的消息。為什麼說是約呢,因為實在是很小很小的一場風波,朝堂中人都不確定能不能將其定義為有紀律有計劃的敵襲。可是燕王卻主上表,坦言聖上已經長,他這個輔政大臣再無用武之地,故自請卸職,回燕地駐守邊關。
皇帝自然是三番挽留,可是顧徽彥去意卻決,三大營十萬兵權,六部半數權力,顧徽彥說放就放。皇帝年心,正是拳掌想要干一番大事業的年紀,顧徽彥將這麼大的權力拱手讓人,正暗合皇帝心意。
到六月時,燕王回藩已定局,他來時奉了穆宗詔急行京,走時亦只有燕地的親隨,和功退的名。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多了一位王妃,以及一位漂亮可的小郡主。
「這個花瓶是王妃最喜歡的,小心用棉布包好,路上別磕著了。那些書畫不要,這是王爺和王妃的親筆,王妃說要隨帶著。……宛星,你又跑哪去了,院里正忙著,你又到跑!」
宛星從外面閑回來,正好被宛月捉了個正著,素來穩妥的宛月忍不住噼里啪啦地訓。林未晞在屋裡聽到,好笑地搖了搖頭。
顧徽彥走過來時正看到林未晞笑,他朝窗外看了一眼,亦瞭然:「們倆跟了你三年,現在倒完全歷練出來了。」
「對啊,最開始看們吵吵鬧鬧的不忍心管,沒想到這樣一心,就到了現在。」
顧徽彥輕輕笑了笑,顯然對這種心深有同。林未晞環視這個悉的、充滿了前世今生兩輩子回憶的府邸,眼中不由染上好奇,問:「王爺,燕地是什麼樣子的?」
「燕地的王府比這裡大一些,也沒有京城這樣雕細琢。可是地方卻是管夠的,王府後面還有一片專門的草場,日後你如果想去騎馬,可以去看看。」
林未晞哇了一聲,自小長在京城,當然想象不到府邸里有草原是一種什麼樣的形。想必,是非常壯闊威嚴的。
燕王府燕王府,燕地才是顧徽彥真正的基。整個燕地都屬於顧徽彥一人,他手中有兵權,經濟上亦有燕地民眾的供奉,山高皇帝遠,在這片土地上和實權帝王也不差什麼。
林未晞雀躍難安,時閨教甚嚴,後來嫁了人,也說不上輕鬆。等到了燕地,輩分上沒有婆婆沒有長輩,地位上沒有太后等宗眷,顧徽彥又完全管不了,豈不是說完全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林未晞髮自真心地期待著燕地的生活,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回憶被。翻著書架上的書,隨口問道:「王爺,世子院里沒有主子持,他的東西都收拾妥了嗎。」
「他不會去。」
「什麼?」
顧徽彥看著林未晞的眼睛,笑容中似乎帶著些什麼:「他已經和我說了,我們舉家遷回燕地,雖然皇帝現在不說,可是帝王多疑,過幾年免不了心生疑慮。所以他不會與我們同歸燕地,他會留在京城,繼續在六部里做,正好也是歷練。」
林未晞愣了半響,才輕輕應了一聲:「原來世子不走。這樣也好,世子妃新喪,世子如今無心續娶,等過幾年,世子緩過來了,也方便續娶新妃。」
顧徽彥看著,輕輕笑了笑。
從永定門出去,一路向北,漸漸地,京師的喧囂遠去,風中帶上北地獨有的蒼莽。瑞吃飽了,正是鬧人的時候,抓著車簾不肯鬆手,眼睛滴溜溜地盯著外面的平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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