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九月份以后, 有幾件大事發生。

　雯雯要去托班拉！

　現在最累的不是別的，而是上班還要顧著個孩子，不然以王明明的年紀，現在應該是力頂頂充沛的時候, 一到下班都覺得累得慌。

　送走孩子難免要哭上一場。

　本來雯雯很堅強的, 聽說兒園里有萌萌姐姐, 小偉哥哥也在，但是老師關上鐵門的一瞬間，雯雯看著送的全家人，“哇”的一聲還是哭出來，哭著喊“媽媽”。

　王明明本來覺得送孩子園是解, 臨了又不了, 差點又把孩子抱走。

　還是被唐小麗勸走的。

　另一件喜事，家里的三套房都可以收房拉。

　單位蓋房子建的都是期房, 園林景觀那些都沒有, 先把鑰匙給各家各戶收房去。

　為了收房，王明明跟老唐都請了假，韓學也就沒去學校看書，店里面只有唐小麗跟韓學在。

　這一天忙下來, 唐小麗也自覺扛不住, 看著才十六歲的韓學，別人都還在學校讀書的年紀，卻要在店里忙碌, 心中也是不忍，中午還沒吃完飯就打起呵欠。

　“阿, 你平常在學校都是在看書？”

　“嗯啊。”

　“都看什麼書啊？”唐小麗有些好奇：“以前聽人家說你讀書績好, 作文也寫的好, 你要是想去念書，這個年紀也是能念書的。”

　說起念書，韓學的眼睛突然就耷拉了下來，角微微的往下耷拉著。

　忙碌了這麼多天，臉上一直都是高高興興的，但一提到讀書，表就古怪的很。

　以前在家待著的時候，陳雪華整天說讀書沒用，自己親閨讀個書意見好大，倒是親侄子高中復讀了不知道多年，這個姑姑支持的很。

　唐小麗知道韓學又要多想了：“你別想太多，我是覺得你如果績好，去上個學考個文憑，以后的路也好走一些的。”

　記得關于韓雪的前世，過得并不是很好，嫁人的時候家鄉已經開始發展，如果在本地找個對象，以后日子不知道多好過。

　但是韓學卻嫁去了粵北，生兒育勞半生。

　這一世韓學已經跟來了羊城，會不會又是另外一種人生？

　這個時候唐小娟剛好領著個人過來，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小麗，我把表嬸帶過來了。”

　“我吳蓮，你們我阿蓮就好了。”來人彬彬有禮。

　那人五十歲上下，剪著齊耳短發，頭發整整齊齊的用發卡別在耳后，穿著打扮也很干凈。

　唐小娟把表嬸領進門，要坐下還不肯。

　只有唐小麗招呼坐下才肯坐。

　考慮到王明明力問題，問了王明明的意見，覺得能做出來才答應唐小娟。

　能拉扯人家一把也不錯。

　表嬸本來想自己做個小生意，但也沒有什麼突出的手藝，偶然間聽唐小娟提起妹妹在火車站做生意的事，就留了心。

　之前唐小娟也介紹過表嬸現在的況了，從唐小娟那里辭工以后可以跟同鄉一起住，然后表嬸想找進些貨，中午下午擺出去賣，唐小麗也覺得這個方案可以，但目前這個本不知道表嬸能不能攤出來，如果不想承擔這個風險，唐小麗倒是可以也自己做個老板，讓表嬸拿提，但這樣賺的肯定沒有自己進貨過去賣得多。

　進貨賣，總比自己瞎做來賣要靠譜。

　更別說唐小麗店里的貨賣過那麼多茬，都是顧客們認可的品質。

　唐小麗把況一講，讓表嬸自己選擇。

　于來說可以嘗試一下做連鎖，未來十年二十年消費能力會慢慢提升，市場潛力也很大。

　只要把握好機會，有人炒瓜子炒出來個百萬富翁。

　唐小麗給算賬：“如果給我打工，就按零薪高提算，你賣掉的東西給你一部分提，賣的好的話不比上班的差......”

　又給講了進貨賣貨的好跟風險。

　猜想表嬸這個年紀，應該不太敢做進貨的小老板。

　唐小娟說：“唐小麗，表嬸都這個年紀了——”

　表嬸卻堅定說：“我想進貨，自己賣。”

　都這個年紀了，想賭一把，趁著能多做幾年。

　不過是點小本，輸贏都承擔的起。

　這個結果讓所有人都意外，唐小麗這才抬頭正眼瞧著這位年近五十歲的人。

　表嬸笑容中帶著幾分英氣：“你別看我看上去膽子不大，我小時候還幫打鬼子的八路局藏過糧食的，別人敢的我敢，別人不敢的我也敢。”

　當年沒有活下去的地方了，就自己跑出來找活路。

　原本以為四五十歲的中老年婦都是于晚枝那樣，沒想到竟然有表嬸這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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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蓮從唐小麗店里回到住。

　從唐小娟家離開以后，就自己找了這麼一個房子，五塊錢的房租，同鄉還要收三塊錢，上還是照顧一個人辛苦。

　在外頭哪有那麼多如意的，阿蓮覺得日子還能過，便會努力的過下去。

　房子還沒打掃，這是吳慧蘭等著回來收拾的。

　這段時間阿蓮在外頭給人家洗服，做點散活，勉強也可以糊口，日子確實比不上之前在唐小娟家里當保姆的時候，可就算是這樣也不想回農村，城里的工作機會多，可是保姆的收也確實是低，有些一個月才出到十塊錢，阿蓮以前在唐小娟家領三十塊真的算是高薪，不過這也是因為唐小娟婆婆愿意補的緣故，他們家不想換保姆。

　當保姆比較好的就是吃住都包了，花銷基本上不花錢，不像現在一個月吃喝拉撒起碼要二十，這已經是最節省的況下的開支。

　剛才數了數自己這些年的積蓄，覺得做個小生意的本錢也夠，準備搏一把。

　聽見外頭的腳步聲，阿蓮把屜鎖上，抬頭看見正推門進來的吳慧蘭。

　吳慧蘭一進來瞧了一眼，了一聲：“阿蓮。”

　阿蓮抬起頭。

　“我今天出去聽人說起阿江的事，他進醫院了。”阿江是以前阿蓮的男人，七幾年時候阿蓮被人舉報地主家出生，分不好，阿江就果斷的拋棄找了個另一個分好的人，后來阿蓮才出來，對外面人說自己是個寡婦。

　阿蓮低下頭，波瀾不驚，繼續翻出來小賬本在上面寫下畫畫。

　小時候上過私塾，也有小學文化，解放后還給隊里當過幾天會計，算數比村里的男人們都好。

　可阿江跟講，你渾上下帶著的都是資本主義的罪孽，這些東西你最好帶到土里去。

　后來隊里起來，阿江還跟人舉報了，幸好跑的快，不然也會被隊里拉去湊批D的數，到了城里大家都不清楚底細，跟邊所有人說男人死了，在這個通訊不發達的世界，沒人懷疑過。

　吳慧蘭張的看向阿蓮：“阿蓮，你是故意說他死了的吧，你知不知道阿江現在過得很不好，前幾年家里頭苦，他得了肝炎都治不起，現在都肝腹水了，你有辦法就救救他。”

　阿蓮抬起頭，深深的看了吳慧蘭一眼。

　阿江年輕時候長得好，村里不孩子都喜歡他，吳慧蘭就是其中一個。

　阿蓮起，把晚上要折的紙盒子拿出來，這一袋子折完能有五錢，可以在家做，家里堆著五六袋紙盒子，都是晚上在家做的。

　白天能找到零工就出去找零工，晚上不能出去干活才會折紙盒。

　一般人不會像這樣計算著來，折紙盒就一天到晚的折，眼睛累壞了不說，腰都坐僵了，阿蓮白天做做事，晚上低低頭，到現在大家都不知道都是在外頭做活的，為什麼阿蓮的背不駝，眼睛也不瞎。

　“我有什麼辦法救他，我又不是醫生？”阿蓮說：“他有妻子，有孩子，現在跟我有什麼關系，怎麼都不到我去救他吧，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我救不了他。”

　“你跟阿江還沒離婚，他還是你丈夫啊。”

　“要害死我的人，還能算是我的丈夫？”至親至疏是夫妻，可最差也是個不管，但當時阿江是怎麼做的：“阿江當時舉報我，大隊書記帶著人來抓我，你不會沒聽說過吧。”

　“那個時候的人不都是這樣，還有子舉報父母的呢，當時那個況就算阿江不舉報你，被人家舉報了他全家都不會好過。”吳慧蘭角抖了抖，覺得阿蓮這人可真是冷心冷肺的。

　可是明明有更好的理方式，阿江選了一個不能回頭的。

　阿蓮又冷冷丟下一句話：“你要是同他，就自己送錢去給他治病，反正他跟我也沒有關系了。”

　吳慧蘭被氣得發抖。

　這人可真是摳，存那麼多錢有什麼用，無兒無沒有親眷的，老了錢能長來伺候嗎？

　到老了就知道沒有親人的痛苦。

　第二天早上，阿蓮把那幾袋子紙盒子送回廠里去。

　廠子外包了這種手工活，早上很多過來貨的，長長的隊伍排了半個小時才到阿蓮。

　會計挑剔：“每次你送回來最慢。”

　阿蓮：“我年紀大了，眼睛不好。”

　自然不會說自己只有晚上才做。

　會計繼續挑刺：“這樣的一袋子只能給你四錢。”

　這些人都是看人下菜碟，送回廠里自然是按五錢算，要是阿蓮怕了，會計就能昧下來六錢。

　阿蓮沒說話，又把那幾個袋子拿回來，會計這才急了：“你什麼意思啊你。”

　“我不了，大不了給你折回去。”

　“哎，你這人，真不怕廠里你賠錢。”

　“賠錢就賠錢。”阿蓮固執的很，寧可賠錢。

　會計見拗不過，罵罵咧咧的接下來那幾個袋子，六袋紙盒子疊了阿蓮一個月，才三塊錢，這是這個月的房租錢。

　所以是不會拿著這些錢爛好心，去救阿江的。

　從舉報的那天起，跟阿江就沒有半錢的關系了。

　完盒子，會計再問阿蓮要不要領新的，阿蓮冷冷的說：“不領了。”

　以后都不會領了。

　完盒子，以后家里就不會堆著滿滿當當都是東西，因為以前疊盒子，家里占的地方比較多，吳慧蘭就要多出五錢，等回去也要跟吳慧蘭談，現在不疊盒子了，那五錢也不會多掏出來的。

　從廠里出來以后，阿蓮往火車站方向走，到店里跟王明明打了個招呼，王明明那邊也剛做好涼菜。

　一大盆一大盆，紅艷艷的，一看就好吃。

　王明明見來了，給倒了杯水，還問要不要加冰，阿蓮覺得這家人跟別人不一樣。

　阿蓮說：“不用加冰，常溫水就好。”

　年輕時候搞壞了腸胃，很節制不吃冰。

　王明明給倒了一杯涼白開。

　阿蓮在店里坐下慢慢喝了起來，王明明覺得姿勢很優雅，跟自家婆婆一個年紀，說話卻從不大嗓門，走路不疾不徐的，臉上總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看著格外不同，不過這會兒在忙，也就顧不上看阿蓮。

　看見王明明在忙，阿蓮喝完水也過去幫忙，做飯的手藝一般，但是手腳是很麻利的，王明明沖激一瞥，笑容滿面：“阿嬸，不用不好意思，冰水我們店里多的是。”

　阿蓮這才說：“我腸胃不好，不敢吃冰。”

　等唐小麗來時，王明明已經忙過一撥了。

　唐小麗問：“阿嬸，今天要多，你今天第一天做，整點兒沒關系？”

　阿蓮掏出來小本本，把要的量報出來，唐小麗才注意到的字跡很好看，按照份量把東西都稱給了阿蓮。

　又把以前做生意用的小推車借給阿蓮用。

　這次進貨主要是云、藕片、捆、海帶，因為是起步階段，唐小麗還擔心做不下去，預留出來的利潤也不多，表嬸找來了四個搪瓷盆子，裝的滿滿當當，又拿出四個罩子罩上面，遠遠看上去像個小蚊帳，阿蓮在推車上頭支起來了跟桿子，又綁了個雨傘上去，剛好遮住了太。

　羊城這個天氣，唐小麗都怕中暑，出門之前還看著阿蓮推車從容走的背影。

　王明明說：“我覺得阿嬸跟一般人不一樣。”

　把阿蓮進店里來的一舉一都說了，這麼熱的天很有人自律到不貪冰，但就因為腸胃不好，就能忍住。

　能克制住自己的人，意志力應該是很強大的。

　唐小娟之前也提過，愿意給開到三十的工資并非是個冤大頭，吳蓮跟別的保姆還不一樣有點知識，能幫唐小麗輔導孩子功課。

　聽說吳蓮本來讀過小學，中間雖說荒廢了一陣，孩子從小開始來教，大點了以后又跟著學，越學越多，輔導到孩子小學畢業都不問題，就這方面唐小娟都不如，這放在后世還是個私教呢。

　唐小麗只說：“以后看著阿嬸要客氣一點。”

　也覺得吳蓮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