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神，衡玉便起了：“嚴軍醫是想見白爺爺，對嗎？”

“正是。”嚴明正說明緣由時，已聽衡玉道：“那嚴軍醫請隨我回去吧，于家中相談更為妥當。”

“多謝吉畫師！”

衡玉遂看向蕭牧，小聲問：“你可要一同過去？”

蕭牧甚如此毫不思索地拒絕：“不了。”

誰都能深夜進吉家的門，唯獨他不能行此鬼祟之舉。

在此一點上，蕭侯爺堅守底線。

于是，衡玉與翠槐只帶著嚴明折返，挑了夜中無人經過的小道，來到了白神醫所居客院之。

不去不知，一去才見白神醫此時正同程平深夜對酌，二人盤對坐，就著一碟花生米與一只燒鵝，就這麼喝著。

倆人的雖是南轅北轍，但彼此做個酒搭子，倒也夠用了。

“徒……徒弟？你怎麼來了！”白神醫喝得鼻頭臉頰發紅，見著嚴明，吃驚之余，赧然一笑，張口就來：“師父這是聽說定北侯罪名得洗，想著我家好徒兒也終得解困，一時高興，這才拉著好友喝了幾杯酒慶祝！”

徒弟既然沒事，還可以給他養老送終，那就還是他的好徒兒。

若不慎當真出了事？

既然緣分不夠，也不能勉強，人生還長，正如前幾日眼瞧著定北侯要完之時，他勸說衡丫頭的那樣，定北侯雖好，但也沒有在一棵樹上吊死的道理嘛。

凡事不勉強的白神醫此時瞧著緣分未斷的徒弟，很是熱地招手道：“來來，坐下一起！”

“徒兒此番前來，實為有事相求。”

嚴明說著，倏地袍跪了下去。

白神醫熱的神態頓時一滯。

程平瞅了一眼，默默起。

按照常理來講，這酒顯然是喝不了了。

看著離開的程平，白神醫氣不打一來——走就走，怎麼還把沒喝完的酒壺也拎走了！

“你……”白神醫戒備地站起：“這是怎麼個意思？”

“徒兒想求師父出手醫治一個人！”嚴明將頭叩在地上。

白神醫聽得眼前一黑：“好麼，你這是生怕沒機會給我摔盆啊！”

“是徒兒無能，這些時日試遍了所有的辦法也未見半分效，實屬不得已之下，才敢求到您面前。”嚴明又重重將頭磕下：“命攸關，請師父相救！”

“每個人都說命攸關！就他們的命是命？”白神醫氣得險些要冒煙。

“白爺爺有所不知，這位姑娘也不算是外人，而是嚴軍醫的心上人。”衡玉上前一步，來到白神醫耳邊低聲解釋道：“俗話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您既為父，那嚴軍醫的心上人便等同是您未來兒媳，這如何也算不上是醫治外人，對吧？”

白神醫一愣之后，冷哼了一聲：“全天下的人在你里都是自己人！”

然而還是忍不住看向跪在那里的嚴明，印證道：“當真？”

他這徒兒竟然也能討著媳婦？

“千真萬確。”嚴明正認下此事，再次鄭重叩首，聲音微啞：“徒兒曾允諾過，無論如何都要醫好的病。師父若不答應，徒兒便只能長跪不起。”

“你說說你，你自個兒夸海口，怎就要我來收拾這爛攤子了？”白神醫嘆氣，負著手焦灼地在房間里走了幾步。

而后忽然走向幾案邊，拿起了一本隨攜帶的黃歷翻看了起來。

衡玉湊了過去瞧：“白爺爺您看，明日諸事皆宜！”

白神醫掀起眼皮子瞪了一眼：“全是你帶的好頭！凈給我招來晦氣之事！”

衡玉慚愧地笑了笑，而后指向堂外：“方才來時我瞧過了，滿天的星子，明日定是晴日。”

如今雨天本不敢出門的白神醫煩躁地合上了黃歷，不耐煩地趕了人：“行了知道了，都走吧，別在這兒礙眼了！”

嚴明大喜：“多謝師父！”

“您這般通達理，定能長命百歲，明日診看罷，我還去給您買子。”衡玉笑著說道。

白神醫瞥一眼：“為何非得看診罷？我早上就要吃！”

什麼時候吃實際并不重要，主要是答應得太輕易，不犯點犟渾難。

嚴明連忙看向衡玉：“敢問吉畫師，是哪一家的子？我明日一早買個十只八只給師父送來！”

“你想撐死我？！”白神醫梗著脖子再次犯犟。

衡玉和嚴明便賠著小心，由著他這犟犯得差不多到頂兒了，才敢離開。

“多謝吉畫師。”嚴明輕吐了口氣：“我一貫拙，若無吉畫師在旁幫忙，我未必能請得師父。”

衡玉輕輕搖頭：“此事縱無嚴軍醫出面，我本也有意求白爺爺出面替姜姐姐診看的。只是這段時日侯府之事紛危急，直至今日才算告一段落，我便也未有機會細細打聽姜家姐姐近日的病如何——”

嚴明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師父定會有辦法的。”

聽得此言，衡玉心中微，不再多問什麼，只道：“明日我恰好無事，可帶白爺爺前往姜府探姜姐姐，白爺爺隨我一起登門，或更妥當些。”

嚴軍醫的份到底無法直接登門，再帶著一個白爺爺，暗中行事更是多有不便。

而如今外人多知曉與姜雪昔好，縱是明正大帶個郎中上門探，也是無可厚非的。

嚴明再次道謝。

有衡玉帶著白神醫登門，自是簡單得多，但嚴明也做不到在侯府中等消息，次日一早，也由后門了姜府。

因他此前與姜正輔算是達了某種共識，故而也未阻攔，只是他份特殊，使仍是帶著他繞了小路，走了近兩刻鐘，才避人耳目地來到了姜雪昔院中。

衡玉已經到了，白神醫正替姜雪昔診看。

“姑娘，容濟先生到了。”使低聲通傳。

姑娘能與容濟先生重逢，便是吉娘子幫的忙，是以此時也無甚好避諱的。

“容濟來了……”靠在榻上的姜雪昔虛弱的面容上頓時有了神采，下意識地便轉頭看去。

“勿，把脈呢。”白神醫皺著眉提醒。

姜雪昔便乖乖坐好不，但一雙眼睛卻不舍得收回，沖著走進來的嚴明笑著道：“你來了，外面的事我都聽說了，你先坐下等著，白先生正替我診看呢。”

白神醫看了眼帶笑意的姜雪昔一眼。

這姑娘的心意，便是從脈搏上都能瞧得出來了……吉家丫頭倒果真沒騙他。

白神醫在心底嘆了口氣，收回了手，繼而與江郎中問起了過往的病癥與用藥況。

他問得細致，江郎中答得也細致。

嚴明在旁時不時補充一二，時的況如何，他必任何人都清楚，既知曉的清楚，亦記的清楚。

“郎主回來了。”使快步通稟。

“父親。”姜雪昔含笑看過去。

姜正輔大步走了進來，他路上已聽下人說了吉家娘子帶了郎中登門之事，此時見嚴明也在，不由心生思索。

為免節外生枝，衡玉福行禮罷，便主提了一句：“晚輩與嚴軍醫在營洲時已十分識，倒沒想到嚴軍醫與姜姐姐竟也是舊識。”

姜正輔未置可否，只道：“雖只是尋常舊識，卻還吉二娘子能夠對外保守。”

由表面看來這是父親保護兒名聲的現，衡玉從善如流地點頭：“自然。”

“這位老先生，是否便是替昔兒診治的醫者？”姜正輔看向白神醫。

衡玉點頭：“正是。”

“郎主，這位老先生……”江郎中悄悄向姜正輔比了個大拇指，眼中滿是欽佩。

雖然這老先生說話直了些，但單從談話中便可看得出不同尋常之。

姜正輔神微振，江郎中已是他尋來的不可多得的醫湛之人，這位老先生能得其如此夸贊認同，想必昔兒的病有希了！

他極客氣地詢問：“老先生，不知家的病……”

“救不了。”白神醫搖了搖頭，答得直截了當。

姜正輔面一滯，室有著一瞬的寂靜。

“這……怎麼可能？世上怎會有您醫不了的病癥？！”嚴明不可置信地看著師父：“……您再幫看看！”

“我說救不了就是救不了，我又不是神仙！”白神醫無奈嘆氣道：“這位姑娘的病癥并非只是急癥，近來所發之急癥，不過是自胎中而起、沉積已久的諸多舊疾再制不住，發在了淺表而已！這正是里已然衰敗的表現——就如一株花草，爛葉可治，干枯可以水灌，可若都是壞的，如何救得？再如何養護，便是剪了在瓶中，也不過是最后維持幾日鮮亮而已……”

“先生——”姜正輔面沉沉地看向白神醫：“多謝先生替小診看，青衿，取診金來，送客。”

白神醫臉一黑——什麼態度！

真當他缺這點診金不！

他今日上門，是看在徒弟頭都要磕破了的分上！

青衿很快奉上診金，垂首道：“請先生收下。”

氣頭上的白神醫瞥一眼那金燦燦的元寶，面一滯，而后手接了過來。

就當……拿去喝敗火茶好了！

不能便宜了這些目中無人的權貴！

“多謝先生。”榻上的姜雪昔朝他點頭道謝，蒼白的臉上只有謝意，反倒是最平靜的那一個。

那雙平靜溫的雙眼讓自詡看淡了生死——看淡了他人生死的白神醫，此刻仿佛覺得心口被人拽了一下。

“……我雖無醫治姑娘的良方，但有些可以減輕姑娘痛楚的法子。”白神醫看了眼仿佛被冰凍住的徒弟，道：“若有需要，讓他來找我取。”

姜雪昔淡淡笑了笑：“是，謝謝先生。”

“姜姐姐，你好生歇息，我便也先告辭了。”衡玉心口發沉，語氣中卻未曾表出來。

姜雪昔向點頭：“青衿，去代我送一送衡妹妹。”

使紅著眼眶應下：“吉娘子，請——”

衡玉向姜正輔微一福，和白神醫一同離去。

“我……”嚴明有些不敢直視姜雪昔的眼睛，視線閃躲了一下，道：“我再去問一問白先生……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

他的語氣聽起來還算平靜，但尾音里帶著一控制不住的起伏。

而后不待姜雪昔回應，他便轉快步追了出去。

“父親，這些年來，您為了兒已太過勞神費心……如今既已有定論，兒只想最后好好陪一陪父親，不如父親讓我試一試那老先生口中的法子可好……”姜雪昔著父親，輕聲說著。

“胡言！”姜正輔攥了手掌，眼底是強忍著的不安：“江先生才是最知曉你況的人，一個不知來歷的郎中之言豈可盡信！”

“郎主……”江郎中面為難，言又止，最終也只是低下了頭去。

室有著久久的寂靜。

姜正輔緩緩松開了攥的拳，啞聲道：“昔兒放心，爹一定會給你找來更好的大夫……宮中，近來尋得了不各而來的神醫，總能有人醫得好你的病。”

“父親……”

“好了，你好生歇著，余下之事爹來安排。”

姜正輔離開此，便立即將此事安排了下去。

他為當朝中書令，平日用宮中醫，也只需朝皇帝討個口諭而已，如今借用些宮中尋來的醫者，更是輕而易舉。

短短兩三日間，接連有醫者出姜府，在面對是否可以醫治的詢問時，或沉默，或搖頭，或婉稱另請高明。

姜雪昔的病越發嚴重了，一日當中清醒的時刻漸漸只有兩個時辰不到。

其中一位郎中大膽開了味猛藥，服下之后不久即發抖搐，嘔昏迷，若非嚴明及時趕到，后果不堪設想。

再一次親眼看著兒死里逃生的姜正輔，獨自在書房中枯坐了一整夜。

翌日晨早自書房中出來時，下人驚異而不敢言——不過一夜的時間，郎主兩鬢竟又添了諸多銀發。

當日，姜正輔在皇帝的寢殿外遇到了近來極得皇帝看重的那位璞貞仙師。

一直以來皆對這些道人嗤之以鼻，從不正眼相待的姜令公，此時道了句：“仙師請留步。”

璞貞仙師止步，須發與拂塵皆白，道袍隨晨風而。

那顯的道骨仙風之，仿佛是瀕臨絕之人所能抓住的最后一希。

……

翌日，自姜府傳出的一則消息，轟了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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