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此非將軍所愿，但到時的局面，便不是能夠輕易控制得了的了。

局面所迫，軍心所向，必反不可。

“那便是了。”衡玉眼底愈發堅定：“冒險救他出京，是為造反。而他若是冤死，盧龍軍亦難逃一個反字。既橫豎都是要反,當然還是活著更為合算。”

知道他想要的是江山安穩，也一直堅定不移地與他站在一，有著同樣的愿景，并愿為此竭盡所能——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須要好好活著。

人總歸難逃一死，但縱橫沙場救萬民于水火的英雄,絕不該、也絕不能就這麼平白丟掉命。

相信，若今日他與的境調換,他也會是同樣的決定。

“吉畫師所言甚是在理。”印海問了一句：“但,吉畫師可曾想過，這或正是他人設下的陷阱，意在反將軍？”

“縱是陷阱，也要跳進去救他。”衡玉答得沒有猶疑。

道：“若果真是陷阱，死一個定北侯，或是反一個定北侯，都足以掀起軒然大波，對設陷阱之人并無太大區分。但于我，于印副將，嚴軍醫，蕭伯母，及北地眾軍士而言，卻如天地之別。故而此中沒有取舍之分，他必須得活著。”

印海和嚴明靜靜聽著。

“我知道，此等大事，如何也不到我來安排做主。”

“但他了解我的子，他必然猜得到我不會袖手旁觀,定也能料到我會怎麼選——”衡玉話至此，勉強一笑：“所以，我的決定，就姑且當作是他的決定吧？”

此話落，印海笑了笑，面上恢復了往日的松快。

而后道：“既是將軍的決定，屬下必當領命。”

嚴明更為直接，定聲道：“……反便反了！”

他早就想這麼說了！

他從來也不覺得這朝廷有什麼好值得將軍去效忠的，更何況如今眼看著還要搭進命！

如今既有吉畫師替他們兜底撐腰，那反就是了！

“這條路是最壞的打算。”衡玉說道。

嚴明面微凝，看向：“難道還有其它的路可走？”

“兩日后，便是三司會審。”衡玉未直接回答嚴明的話，先是道：“大盛律所定，三司會審之設于刑部大堂之。若當日他們定下了侯爺的罪名，之后必然會將人移送至大理寺天牢關押，此乃羈押重犯之地，層層把守看管，若是闖,再是銳中的銳,至也要折損大半,縱然將人劫了出來，出城的余力與勝算恐怕也被耗得所剩無幾了。”

“所以……”印海定神道：“想要救人，最好的時機，是在自刑部移送大理寺的途中——”

“兩日的時間，可足夠將此事安排妥當嗎？”衡玉問。

“足夠了！”嚴明道：“我們對此也并非就全無準備……加上有藍青在，他知京師布防習慣，京后也在暗中留意各，兩日的時間足夠了。”

衡玉點頭。

印海看向：“除此之外，吉畫師是否另有打算？”

這正是衡玉方才未來得及回答嚴明的話：“還有兩日的時間，我想再試一試，于此案之上能否尋得最后一線轉機——”

“吉畫師所指的轉機是……”

“河東王妃。”

所謂三堂會審，最終的決策權雖難逃圣心二字，但此案起初之所以會將矛頭直指蕭牧，便是因為河東王妃的那句“指認”。

如今既尋不到其它有用的線索來證明蕭牧的清白，那便只能從此案的源頭一試……

若是僥幸了，此案或還有轉機。

若是未……

那便只能見了。

……

“好，那便聽阿衡的。”

定北侯，蕭夫人聽嚴明說罷了詳細之后，心中便莫名安定了幾分。

“依吉畫師之意，需做好最壞的打算。”嚴明低了聲音道：“……若兩日后行，夫人亦需做好提早暗中離府出京的準備。”

“我明白。”蕭夫人點著頭，握了袖：“時間不多了，你們速去安排……謹慎些，勿要被人察覺出了異樣！”

“是。”

蕭夫人又待了他一些自己所能想到的細節，最后說道：“……若到時朝廷的人盯得，便不要急著先將我送出去。只要他們見到我還在這侯府之中，便暫時不會起疑，能多拖一刻是一刻，順利救出景時才是最要的。”

嚴明猶豫地看著：“可是夫人……”

“正事當前，大局為上，勿要因小失大。”蕭夫人催促道：“快去吧，各都盡早安排上，才能更周全些。”

“是……”嚴明到底是應了下來，行禮后離去。

“還愣著做什麼，將該準備的都準備上。”蕭夫人對側的心腹嬤嬤說道：“明日我會讓他們先將你送出去。”

“夫人這是何意？”嬤嬤面一變：“您明日不走，老奴獨自一人要去哪里？”

“我自己留在這里讓他們盯著便夠了，你一個老媽子在或不在，左右也無人會留意到。”蕭夫人走到梳妝臺前，示意道：“將值錢的東西都帶上吧，喜歡什麼拿什麼，日后且還說不準是什麼景，若是……出了什麼差池，你便尋一清凈地養老吧。”

“夫人說這些作何！”嬤嬤急得眼眶都紅了：“您不走，老奴也斷不會走的！”

“你傻不傻啊。”蕭夫人好笑地看了一眼，而后抬手拿起了一只白玉鐲：“這個可不能給你，這是在營洲時阿衡給我的年禮。”

寶貝地套到手腕上，輕嘆了口氣：“若說這唯一的憾是，也就是尚未能瞧見阿衡……”

“呸呸呸！”嬤嬤打斷了的話：“大事當前，可不興說這些的！”

經這麼一提醒，蕭夫人立即掩口：“也對！瞧我這張！”

忙地雙手合十往上方虔誠地拜了拜：“滿天神佛在上，信不過是胡言語罷了，瘋言無忌，瘋言無忌……”

拜罷仍覺不夠，又趕忙去了小佛堂燒香補救。

……

此一夜，嚴明與印海及王敬勇商議諸事，徹夜未歇。

月落參橫，嚴明方才回到了住，卻是立在窗前著院中出神。

該安排的都已經安排妥當，接下來便只能等了。

若吉畫師在河東王妃那里的路走不通，明日等著他們的便是殊死相搏了。

他不懼死，這些年來也已闖了數次鬼門關，但眼下……他還有一件極重要之事沒做。

嚴明無聲掙扎間，忽有一抹雪白闖了視線。

一只鴿子落在了他面前的窗臺上。

這是他之前給的信鴿！

嚴明立即取下信鴿上綁著的字條，匆匆打開來看，神倏地大變。

他將字條握，大步離開了房間。

雖是一時無暇顧及太多，但也還是讓人傳了句話給印海。

嚴明獨自一人暗中離開了定北侯府，匆匆趕往了姜家。

他沒有任何猶豫地叩響了姜家的后門。

很快便有人將門打開，果然正是姜雪昔邊的那名使。

“如何了？”嚴明急聲問。

字條上說，出事了！

“姑娘……”使神復雜地道：“姑娘三日前在莊子上咳了，什麼東西都吃不下……郎主聽聞此事，趕忙將姑娘接回了府中！婢子本想早些給您傳信的，可……可姑娘說，如今定北侯府出了事，不能再給您添……”

“我問眼下如何了！”嚴明焦急不已。

“昨日請了宮里的醫來看，都說……您且隨婢子去看一看便知道了……”

見語焉不詳，嚴明唯有快步隨往府中走去。

此時天不過初亮而已，使帶著他一路避開晨間灑掃的下人，來到了一座院子前。

嚴明看了一眼這座院子。

“姑娘正等著您……婢子已提前將下人支開了。”使垂著眼睛說道。

嚴明未多言，抬腳走進了院中，來到了堂。

堂中的確有人在等著他。

那人著黎常袍，背對著堂門負手而立。

看著那道背影，嚴明無聲握了袖中十指。

那使咬了咬下，神愧疚地退了出去，將堂門從外面合上。

朝未起，房門一合，堂中略顯昏暗。

在這昏暗不明的靜謐之中，姜正輔轉過，看向了那站在堂的年輕人。

“岳言——”那道冷肅的聲音道：“我還記得你，你果然還活著。”

“承蒙姜大人厚，竟還記得岳言此人。”嚴明眼神疏冷。

“讓我兒惦念之人，我自然記得清楚。”姜正輔的聲音喜怒難辨：“只是我不曾想到，你竟搖一變，了定北侯麾下的軍醫——”

嚴明語氣譏諷：“喪家之犬，卻總還要謀生。”

“你這些年一直在北地。”姜正輔定定地看著他，緩聲問：“據我所知，你當年逃離京師，是為替他引開追兵，你尚安在，那他如今……可還在人世嗎？”

嚴明聞言冷笑出聲：“眾所皆知，當年負責‘追剿時家余孽’的，正是姜大人，而他正是死于姜大人派去的追兵刀下——姜大人今時此問，不覺得多余嗎？”

姜正輔握了負在后的雙手，眼中有著審視：“當年那尸首被尋到時，已經難辨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