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這廂陪著白神醫往膳堂去的路上，與之說道：“待會兒用罷早食，還得有勞白爺爺隨我去一趟永長公主府。”

這是在回京的路上便說定的了事。

白神醫聞言卻頗為不滿：“驢也沒你這般使的吧！我這才剛到，還沒口氣兒呢，你就要趕著我上磨了？”

翠槐聽得神復雜——白神醫這人果真實在，打比喻時他是真罵自個兒。

“這就是你有求于人的態度？我往京師本是游玩樂來了，結果為了你這破事,卻害得我們師徒分離，我這兩日可是了好些苦！”已習慣了徒弟在旁侍奉，來手飯來張口的白神醫如是說道。

衡玉不嘆一聲：“您還真是由儉奢快，奢儉難……”

“還好意思說我呢？”白神醫瞪一眼：“你這沒良心的娃娃，三番兩次我在破誓遭雷劈的邊緣試探，我現在下雨天都不敢出門了！”

他本說讓徒弟去，這丫頭卻非他不可。

“您放心，這不破誓，我待長公主殿下如親生母親,橫豎也算不得外人的。”衡玉寬道：“況且治病救人乃積德行善之舉，這雷是怎麼著也劈不到您頭上來的，若真有那不分青紅皂白的雷，我替您挨著——”

說著，出三手指表態。

白神醫見狀連忙“呸”了幾聲：“青天白日的，瞎說什麼！”

說著，又拿賠罪的神態往頭頂看了一眼，難得念了句佛：“阿彌陀佛，言無忌言無忌。”

衡玉出笑意：“我就知道您是疼我的，才舍不得讓我挨劈呢。”

“先生放心，這當真不算破誓的，滿京師都知道永長公主殿下與我們姑娘同母。”翠槐也在一邊安了一句。

白神醫“嘁”了一聲，斜睨了眼衡玉：“我算是看明白了，就同晴寒那老貨一個模樣，將整個大盛篩上一篩，抖上一抖，只怕都找不出幾個所謂的外人來,就連路過的螞蟻多都得同沾點親帶點故！”

衡玉笑道：“那便多謝白爺爺的夸贊了。”

“小兒家家的，還是個厚臉皮……”白神醫說這一句時，忽然想到這兩日進城之前在一間茶棚歇腳時，聽到的那些有關吉家姐妹二人的風言風語，是以后面的語氣便不自覺了許多。

說來，茶棚中那些人所言，他聽得十分火大。

于是他在經過那幾人旁時，悄悄給他們下了些——畢竟他只發誓說過不救人，可沒說過不毒人。

但真論起毒來，還是那些人的臭更毒一些，下回再他聽著，直接下啞藥。

“臉皮厚也不是什麼壞事。”衡玉笑了笑，道：“若您果真累了，那便歇一歇，我這便讓下人去給您收拾一間客房出來，您好好睡一覺，何時歇得差不多了，咱們何時再過去也是使得的。”

到底長公主殿下的病不是什麼急癥,不是非得急于這一日。

白神醫面緩下來，負手慢悠悠地往前走：“這還差不多。”

膳堂里很快擺上了飯菜，白神醫大快朵頤之際，衡玉在廊下待了翠槐一番：“去前頭客院里，收拾一間最大的客房給白爺爺住，再挑兩個機靈勤快的小廝……”

翠槐剛應下離去，便有一名使尋了過來。

“姑娘。”那使福了福，輕聲道：“老夫人和郎君說，讓您忙完了之后，還回前廳說話。”

衡玉默默看了眼天。

“走吧。”

逃是逃不掉的。

回到前廳時，衡玉只見祖母正坐在那里吃茶。

“阿兄怎麼站著？”衡玉進廳，隨口問。

走來走去的吉南弦聞言看向妹妹。

是他不想坐嗎？

他坐得住嗎！

“說說，什麼定北侯給咱們家做贅婿？”吉南弦剛示意下人剛門合上退出去，便神焦急地問：“方才那位白先生在此，我忍著沒給你餡，你現在總該解釋解釋了吧？”

見他這模樣，衡玉拿盡量舒緩的語氣道：“阿兄勿急，此事有在。”

吉南弦正以待，又有一戒備：“先說好，不準撒謊！”

“阿兄杯弓蛇影了不是。”衡玉也不賣關子，很快便將大致經過說了一遍，但只提了蕭牧此前中毒昏迷命懸一線，并未細說下毒之人是晏泯等諸多，晏泯之事還沒和蕭牧仔細對過，尚且不確定適不適合說。

雖然他說只管看著辦便是，但分寸還是要有的。

孟老夫人和吉南弦也聽得出有意略過了一些，但也都并無意過多追問——再是結盟，也沒道理過度追究別人的私事。

若果真關乎結盟大局，小玉兒也不會瞞著，該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再者，今日的重點也不在定北侯中毒之事的真相之上。

“當真就只是逢場作戲？”吉南弦盯著妹妹問。

衡玉：“？”

什麼逢場作戲？

“權宜之計。”衡玉糾正道。

孟老夫人含笑點頭：“救人總歸是沒錯的，我們小玉兒不拘小節，臨危應變，當夸。”

聽得自家祖母此言，吉南弦才真正松了口氣。

在這個家里，騙他好騙，但休想有人能騙得過祖母——祖母都信了，他自然也沒道理再多疑了。

還好還好，本以為要朝賭夕輸。

吉南弦那口提起來的氣，再次松了下來。

“都這般時辰了，阿兄還不宮嗎？”為免自家兄長再揪著不放，衡玉先發制人地問。

“圣人今日不臨早朝，這般時辰太子殿下正和百議事，我晚些去也無妨。”

“雖太子殿下此時不在東宮，阿兄卻也當持以勤之姿才是。”

聽一副勸人勤勉的語氣，吉南弦看一眼：“還不是因為你，若不然我方才便走了。”

不過也確實不宜再耽擱了。

吉南弦向祖母行禮罷，便趕忙上值去了。

“你阿兄忙去了，你可有事要忙？”孟老夫人笑著看向孫：“要不要坐下陪祖母繼續吃茶？”

對上自家祖母那雙含笑的眼睛，衡玉總覺心中打鼓，剛想要尋了借口遁走時，便剛巧有了送了專合這瞌睡的枕頭來：“二姑娘，前院有使尋您。”

有小廝的聲音隔著廳門響起。

衡玉借此事得以開溜，待出了前廳，便見一名小丫頭等在石階下，瞧見過來，忙福行禮，道：“方才有姜令公家的下人過來，遞了這張帖子，指名要給二姑娘的。”

衡玉不由大疑。

姜正輔府上的人，來給送帖子？

上前接過那張帖子，展開來看，只見其的花簾紙上寫著幾排秀氣的簪花小楷。

竟是姜家姑娘？

衡玉思索一瞬，重新折返回了廳，將帖子予了自家祖母過目。

“你與這位姜家姑娘，從前有過往來麼？”孟老夫人問。

“算不得有什麼往來。”衡玉道：“不過去年離開京師前，我曾隨蔣前往姜府替其畫像——彼時隨口閑談幾句，倒也還算投緣，但也僅止于此了。”

非是淡漠，覺得那份投緣不值一提，只是對方到底是姜正輔的兒，此時收到這份請帖，便不得更要多幾分思量。

“這帖子上的字跡，瞧著便是出自名門閨秀之手，大約是這姜家姑娘親筆所寫，倒也可見誠意。”孟老夫人道：“但據我所知，這位姜家姑娘因弱之故，甚與人往來走，更不必提是辦什麼生辰宴了……此番邀你前去參宴，乍看之下，的確有些反常。”

衡玉點頭，目思索之。

“但究竟是否要赴約，還是要伱自己來拿主意。”孟老夫人只陳明看法，并無意直接替孫做決定。

只是想了想，又道：“按常理道，依照姜正輔的行事作風來看，絕不至于大費周章地借他那掌上明珠之手，使計將你一個小輩誆府中行不利之事……但事無絕對，還是要仔細些為妙，回頭可讓你阿兄去打探打探近日來姜家的向。”

衡玉認同地點頭：“祖母所言在理，我必會小心判斷的。”

“或者，你也可以去同蕭節使商議一二，或者至要讓他知曉此事。”孟老夫人認真地道：“你此前也說過，姜家或是咱們吉家與他共同的敵人，而他的手段更多些，互通一二總歸沒有壞。”

面對正事，自家祖母眼中并無異，衡玉也很坦然干脆地點頭：“好，我晚些尋個機會與他見上一面。”

……

天將晚之際，京師定北侯府，印海去尋了嚴明：“這是你上回給將軍開的調養方子，將軍已依方服藥半月，該換新方了。”

蕭牧此前雖解了毒，但的損耗也是極嚴重的，調理的方子一直沒斷過，好在恢復得不錯，方子用藥輕重，便也會時隔半月調理一次。

嚴明便提筆去寫新藥方，待寫至最后一味藥時，下意識地隨口問道：“今日初幾？”

為方便不會弄錯下次換方子的時間，他每次都會在藥方最后注上日期。

印海道：“初十了。”

嚴明便落筆。

待即將將筆擱下時，卻忽地出了神。

初十了……

再有三日便是的生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