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到時，先給蕭夫人請了安。

“昨夜可是沒睡好？臉瞧起來像是有些沒神……”蕭夫人起拉過衡玉的手，關切道：“不然再在此歇整兩天，左右咱們前頭的路趕得急，時間很是富余。”

“不必了伯母。”衡玉笑道：“大約是想家了，臨近家門前，便有些不大睡得著了。”

蕭夫人恍然后失笑：“瞧我這腦子！也是,阿衡這是快到家了高興的，我卻竟還想著多耽擱兩日！”

說著，拉著衡玉來到桌邊坐下，邊道：“那待會兒要多吃些，得將神頭補足了才好。”

管事婆子丁嬤嬤見狀，便吩咐使們傳菜。

先頭進來兩位捧著托盤食碟的使，擺了小菜和粥碗。

衡玉看著那擺上的碗筷有三副,不由問道：“侯爺可是也要過來？”

昨晚一整晚都沒見著他，睡前還尋思著此人昨晚自己在驛館里做些什麼,理公務嗎？

而這句問話剛出口，便聽有使們行禮的聲音響起。

有喊“侯爺”的，也有稱“郎君”的，左右喚得都是同一個人就是了。

“這不就說曹曹到了麼。”蕭夫人笑得別有幾分神閑氣定之。

衡玉下意識地就抬眼去。

來人形英，穿一件藏青繡云紋長袍，墨發束得極整潔，清冷的面龐和往日一樣無甚表。

只是——

“？”衡玉困地著他手中端著的一只籠屜。

因為過分疑，起行禮的作都慢了一拍。

而后便好奇地問：“侯爺怎還親自端了飯食來？”

對上那雙眼睛，蕭牧有些不自在地抿了。

他就說這樣會很古怪！

可母親偏如此設計，堅持讓他親自端來……

“哪里只是親自端來，這可是景時親手包的。”蕭夫人笑著道：“阿衡，快嘗嘗他的手藝！”

衡玉聽得呆了呆，驚愕地看著那籠屜。

還真包啊……

蕭牧已將那籠包子放到離最近的位置，沒說什麼只坐了下去。

衡玉悄悄看了眼他眼底約約的青黑之,不由道：“辛苦侯爺了……”

蕭牧目不斜視地拿起筷子：“順手而已。”

昨夜目睹了一切的春卷，此時只覺得自家郎君輕松隨意的語氣里著不為人知的艱辛與要強。

“阿衡快嘗嘗……”蕭夫人滿眼期待地催促著：“醬筍丁餡兒的。”

“不是。”蕭牧立即糾正道：“……醬菌菇。”

筍丁餡兒的那籠他嫌蒸出來太丑,和前頭那些失敗的殘次品一并扔給印海他們吃了。

最后勉強只挑出來這籠了……

“啊，對對,反正是醬包子便是了。”蕭夫人笑著道。

春卷適時揭開竹籠蓋，衡玉便見五只稍顯擁的大包子在那里，像是要將籠屜撐破一般——嗯，面發得倒是不錯……

出筷子先夾了一只給蕭夫人：“伯母先請。”

而后才夾了一只到自己碟中。

蕭牧渾不在意般抬手去夾了塊醬蘿卜，余卻不著痕跡地留意著的作——怎麼還不咬下去？如此不不慢，難道就不好奇他的手藝嗎？

衡玉正要低頭去咬一口時，忽聽有使稟道：“夫人，韶言郎君在外求見。”

便又將包子放了回去。

“……”蕭牧一顆心隨著夾包子的作上上下下。

又因聽到韶言前來，心頓時更為雜。

蕭夫人縱已豎起滿心防備，卻也只能含笑道：“快將人請進來罷。”

一道月白的翩翩影在使的指引下很快走了進來施禮。

“阿衡也在——”目及到坐在那里的孩子，年眼中幾分意外，幾分笑意。

衡玉朝他點頭。

韶言有些歉然地笑道：“本是來向夫人請安的，沒想卻是打攪夫人、侯爺用早食了。”

對上那雙好看澄澈到人無法拒絕的眼睛，蕭夫人違心又從心地道：“不打攪不打攪，韶言郎君可用罷早食了？若是未來得及用，不如坐下一同隨意吃些吧。”

也是人！

私心里也喜歡長相俊格溫順周到的翩翩郎君啊！

昨夜想了一整夜……

想得累了，昏昏睡間，腦子里甚至冒出了一個極可怕的想法——若是阿衡,想必也是難以抉擇,若是兩個都要……會不會太離譜了些？

這個想法讓蕭夫人立時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迫使自己清醒過來。

這種想法斷不可取！

畢竟，這世道待子還沒有寬容到這般地步——這麼做，置阿衡于何地？

哎，況且阿衡也不是如這般三心二意之人。

該想的不該想的統統想了一遍的蕭夫人，只能再次重整信心，迫使自己堅定立場。

“那晚輩便恭敬不如從命，厚叨擾了。”韶言笑著再行一禮。

很快有使加了碗筷，盛了四碗粥，分別奉到四人面前。

“昨晚曾聽夫人提及侯爺擅面食，這花卷看起來頗致，莫非正是侯爺親手所做？”韶言看著面前的一碟花卷，隨口含笑問道。

蕭牧看了眼那碟造型致的花卷，再看一眼自己的包子，沉默一瞬，到底還是認領道：“……包子才是。”

韶言便看過去。

蕭夫人強笑一聲，道：“軍中人，于外皮兒之上便不甚講究……好在味道還算差強人意。”

韶言點頭道：“由此可見侯爺不拘小節，飯食之上，味道本就是最要的。”

蕭牧沉默一瞬，道：“今日天涼，趁熱吃吧。”

守在簾櫳旁的王敬勇低下頭。

將軍何曾在飯桌上說過這等話？

這是怕自己的包子涼了就更不好吃了吧……

思及此，王副將莫名幾分心酸。

而那邊垂眸喝粥的蕭侯爺，仍忍不住拿余盯著衡玉碟中的那只包子。

他從未如此關注過一只包子的命運。

余，那只纖細的手總算將包子夾起，輕咬了一口。

蕭牧吞咽粥的作微頓。

又吃了一口，兩口，三口。

而后舀了一勺粥送口中。

蕭牧極快地皺了一下眉——怎麼不評價一下？

好在同樣關注那只包子的不止他一人。

“阿衡，怎麼樣？”蕭夫人笑瞇瞇地問：“若哪里不合胃口，說出來他改進改進。”

“都好。”衡玉真心實意地稱贊道：“外皮薄，餡料香而不膩，尤其是那醬瘦剛好，我甚吃到如此好吃的醬包子！”

蕭牧：……然而醬是現的，不是他醬的。

然而不知為何，還是忍不住微翹起了角，旋即又借喝粥的作掩飾住。

“如此我倒也要嘗嘗了！”蕭夫人笑得合不攏，也夾了一只，又去招呼韶言：“韶言郎君也嘗嘗看，給他指點一二。”

“指點不敢當，能有幸嘗到蕭節使親手做的包子，已是晚輩之幸。”年謙遜客氣，偏又半點不摻假，眼中盡是真誠。

看著那籠中只剩下了最后一只包子，蕭牧看向衡玉。

不是說好吃嗎？

察覺到他眼中的催促，衡玉不由問：“侯爺自己不吃嗎？”

蕭牧面無表地道：“……不了。”

畢竟，在廚房里，他真的嘗了很多。

衡玉便也不好拂他一番好意，同時又慶幸好在只這一籠，否則縱想領，只怕也有心無力。

兩只比男子拳頭還大的包子吃下去，又喝了一碗粥，并好些清淡小菜，衡玉方才放下碗筷。

“今日多謝夫人侯爺款待。”飯后喝罷茶，韶言客氣地道：“待之后回了京中，還請允許晚輩略盡地主之誼。”

蕭夫人不置可否地笑著道：“韶言郎君客氣了。”

“晚輩便不打攪了。”韶言起告辭之際，看向衡玉：“阿衡，你可要回去嗎？”

本已放下茶盞準備告辭的衡玉便點頭。

“母親，我還有些公務需要料理，也先告辭了。”蕭牧站起來。

剛想對他使眼的蕭夫人含笑點頭，眼神欣。

是以，三人便一同離開了此。

“在下于京師常聞蕭節使大名，此番一見只覺更勝傳聞。”路上，韶言說道：“此前阿衡來信中也常提及蕭節使待多有照料，似同長輩。”

蕭牧腳下微滯，不著痕跡地看向衡玉。

似同長輩？

衡玉輕咳一聲：“的確如此。”

那是許久前寫回去的信了，彼時也是為了讓家中和殿下安心，又因他的確以世叔自居，便隨手那麼一寫。

蕭牧不置可否，看向前方，邊道：“說來吉畫師也曾提起過韶言郎君——”

“哦？阿衡說我什麼？”韶言笑著向衡玉。

“吉畫師說，永長公主殿下與韶言郎君于而言頗為重要，雖無緣，卻親如家人。”蕭牧道。

韶言邊笑意有著一瞬的怔然，旋即便恢復自然。

“我與阿衡自一同長大，不是家人，卻早已勝過家人。”

蕭牧：“人生得此親緣，實屬不易，理應珍視。”

韶言點頭，看著衡玉，認真點頭：“是，我定會好好珍惜。”

走在二人中間的衡玉聽著這一句跟著一句的對話，多有點窒息了。

好在前方便是岔路，其中一條通往蕭牧臨時拿來理公務的書房。

“阿衡，我帶了幾本京中新出的畫冊話本過來——”

“我有件事要同你商議——”

二人幾乎同時看向衡玉，同時開口說道。

“……”衡玉依次轉頭看向左右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