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晏錦，卻也不是晏錦——”嚴軍師在旁說道。

尚不知前因后果的衡玉聽得不解：“不知此言何意？”

嚴軍師講道：“起初這位晏郎君初至營洲之際，將軍便命人前往庭州探查晏氏底細與近來之向，并且特意待，一定要將晏氏家主晏泯的畫像帶回——”

聽到此，衡玉面頓凝，再看向那畫像時,眼神已是大變。

所以……

“說來，據此前探查可知，這位晏氏家主擺在明面上的經歷倒已是頗坎坷。”印海接過話道：“這晏泯的父親本是晏家長子，按說是要繼承家業的，可晏泯時，其父母卻突遭橫禍而死，年僅三歲的他也在那場意外中‘不慎’走失,之后便是一連七八年沒有音訊,晏氏族人都只當這個孩子已經不在人世了——”

“可其十歲那年，卻突然被人送回了晏家，面對這失而復得的嫡系長孫，族中上下似也未有如何看重，雖是養著但也就此丟在一邊了……起先那幾年，也無人在意這個孩子。直到其十三歲那年，忽然便顯出了頗狠厲的手段來，只用了短短兩三年的工夫便越過一眾叔伯坐上了晏氏家主的位置不提，更是將晏氏商號的生意擴大的數倍不止。”

“據聞此人不念親，與行事作風皆難以捉……”印海最后道：“且此前對外稱，面上落下了難以去除的疤痕，因此一貫以半張面遮面示人——”

要想得到此人的畫像無疑尤為困難，因此至今這畫像才得以被送回。

“所以，這是晏泯——”衡玉看著手中畫像，眼底的變幻慢慢平息下來：“他就是晏泯。”

晏氏家主的半張面之后,藏著的不是疤痕，而是另一個份。

“自五年前我與他相識起，他便是以晏錦的份示人。此番前來營洲，我亦疑心過他的意圖,自也想過他或是晏家拋出來的一枚探路棋，卻唯獨不曾想到過這個可能……”

這一刻，衡玉心底與其說是震驚，更像是忽然墜了一口深不見底的暗井之中。

第一次覺得好像從未認識過“晏錦”，從未真正看懂過他分毫，連帶著對他的那些猜測從一開始也都錯得徹底。

看到的晏錦是假的，猜測中的晏錦也是假的，一層假面的背后是另一層假面。

印海道：“無怪吉畫師未曾察覺，不說此人掩飾功夫了得，于紈绔這一重份之上，本人找不出破綻，縱是單論這過于出人意料的行事手段，便是無法想象的……試問究竟誰能想得到，堂堂晏氏家主，竟會獨親自前來營洲這是非之地？”

“如此是否恰能證明他此番所圖甚大……”衡玉已很快從那諸多緒中，將重點放在了正事之上。

嚴軍師：“這營洲城中值得圖謀的，不外乎只有兩樣東西,一是那藏寶圖,二即是兵權——”

“而這兩樣東西，歸結底，關鍵皆在侯爺上。”衡玉道：“所以，無論是下毒還是昨晚的刺殺，他皆有嫌疑與機，亦不缺手段。”

若說裴定需借族人前來祝壽作為掩飾，將刺客夾帶城的話，那放在“晏錦”上，就又簡單得多了——

晏家在營洲的那些鋪子，常年需要人手來往運輸商貨，相較裴家，更易掩人耳目。

“侯爺之安危，關乎北地安定，此前未曾公開尋醫，想必侯爺亦是有顧及北地百姓之意，對嗎？”衡玉看向印海與嚴軍師。

嚴軍師點了頭。

印海則嘆息道：“我雖是佛門出，若論起待世人之悲憫之心，卻難比他十之一二……”

衡玉默然一瞬，才道：“所以此事仍舊不宜大張旗鼓，或還需暗中尋找解決之法。”

“只是時間不多了……”嚴軍師神有些凝重，已在思索可行之策。

“我對裴家及其背后龐雜的脈絡關系所知不多，想不出什麼好的對策與提議，怕是幫不上忙了——”衡玉將那畫像卷起，還給印海：“晏錦那邊，我可一試。”

印海聽懂了的用意。

當下時間迫，分頭行事對癥下藥，或是最省力的。

“那便有勞吉畫師了。”印海抬手行了一禮。

嚴軍師猶豫了一瞬后，則道：“此人行事詭譎，吉畫師雖與之有些往來，卻仍要多加小心。”

衡玉點頭：“您放心，我明白。”

攬下“晏錦”這個可能，自然不可能是仗著與他之間的“”。若天真到那般地步，怕是早已活不到今日了。

看著衡玉告辭而去的背影，嚴軍師復雜地嘆了口氣。

但眼下顯然不是只顧嘆氣的時候——

“昨夜城南那番異，刺史府毫無反應，不知是心中有鬼，還是刻意裝聾作啞……”嚴軍師道：“先審一審那名使，且看看是否能得出有用的線索。”

印海點頭，立即去了。

……

衡玉回到院中，對迎上來的吉吉道：“我要沐浴更。”

吉吉方才已從蒙大柱的反應里大致得知了蕭牧此時況不妙，此時心中雜雜的，卻也不敢再多問，只趕忙應下照辦。

衡玉洗去一污，丟掉臟，簡單理了凍傷傷，換上了干凈的。

雖食不知味，作匆忙了些，卻仍吃完了一頓飯。

整理罷了形容，有了力氣，披上裘便要出門。

翠槐和吉吉心中不安，一左一右都跟上來。

“才口氣，又要去哪里？”守在院門外的程平沒好氣地問。

“去尋晏錦。”衡玉腳下未停。

那個吃喝嫖賭人傻錢多的晏家郎君？

這才死里逃生，又要去尋狐朋狗友了？

能不能讓人省點心！

程平心中罵罵咧咧，皺著眉跟上：“我來趕車！”

衡玉坐進了馬車里，趁此閉目養神。

時間不等人，需快刀斬麻——所以不會去考慮任何彎彎繞繞的辦法，要直接去見晏錦。

下毒之人是不是他，需要見了才知道。

晏錦所謀為何，也需要見了才知道。

蕭牧的命安危如今是重中之重，其余的皆需見機行事——但也總要見到了晏錦，才能知道“機”在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