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這句雨后寒涼提醒到了蕭夫人：“是，阿衡可不能著了風寒，快快回去更，再廚房熬些驅寒的熱湯！”

說著，看向嚴明：“此番阿衡了驚嚇，還得勞嚴軍醫給阿衡好好看看才行。”

嚴明心底頗為焦灼，卻也只能點頭。

下一瞬，卻聽那孩子說道：“夫人放心，我自覺并無大礙，且今日實在晚了些，若回頭哪里不適，不如明日再請嚴軍醫來看便是。”

蕭夫人聞言也不勉強：“那好，你且回去安心歇著，人多燒只炭盆，有什麼事便讓下人傳話給我或是景時。”

“是，多謝夫人。”

衡玉起施禮之際，余掃到了晏錦。

對上那道“險些忘了你還在”的視線，晏郎君心痛無比。

衡玉道：“吉吉，送晏公子。”

吉吉還未來得及應下，卻聽蕭牧道：“今日時辰已晚，晏公子不妨就在此歇上一晚。”

衡玉聽得意外。

蕭侯爺并不像是如此熱好客、且松于防備之人……

那廂晏錦已然笑著起，施禮道謝：“既然侯爺盛，晏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蕭牧微微轉頭看向蒙大柱：“讓人帶晏公子下去歇息。”

蒙大柱應下。

衡玉也福告辭而去。

廳外，晏錦刻意慢了些等著，邊走邊后怕地道：“……小十七，我今晚為了你，可是險些連命都給丟了！”

“我早說此行危險，你只需替我找些人手，不必同我一起的，你卻非要湊這熱鬧，當下知道怕了？”

“你只說近日有人暗中盯著你，我還當是哪路不開眼的采花賊呢，若是引了出來我抓著，那也算是為營洲娘子們除害了……可誰知他們竟是拿著刀的！”說著，便邀功道：“不過正所謂患難見真，小十七這回總該看出我是何等義氣之人了吧？”

“是，當真是義薄云天，氣沖霄漢，待改日我贏了銀子，定要設宴款待晏郎君——”

“那我可就等著了……”

二人的說話聲漸遠，廳蕭夫人正有些擔憂地道：“不是說不曾傷？為何臉看起來似乎不大好？”

坐在那里微白的蕭牧略緩了些神，道：“近日略覺染了些許風寒，嚴軍醫已經看罷了，母親不必擔心。”

蕭夫人看向嚴明。

“是，我已替將軍開了藥方。”

“如此就好。”蕭夫人點頭，又道：“即便是風寒也不可大意，你上有不舊傷在，當多留意些才是。”

“是，母親放心。”

蕭夫人復又向嚴明叮囑一番，方才帶著使離去。

“將軍！”蕭夫人前腳剛走，嚴明就變了臉。?

將軍那中毒的傷口每日皆需按時清理換藥，稍有耽擱都不行！

“去書房。”蕭牧起。

嚴明與印海立即跟上。

理傷口的藥箱就備在書房。

蕭牧解下了玄袍。谷

年輕男子著上半，在昏黃燈的勾勒下線條愈發清晰，其左肩上的傷口也愈顯目驚心。

“……將軍明知每日若不能按時換藥清毒，必會使毒蔓延愈快，又怎能如此不管不顧深夜出城？”嚴明又急又氣——當下尋找白神醫之事毫無進展，將軍又這般毫不在意，當真是不拿命當回事看了嗎？

“誰道不是呢。”印海幽幽嘆了口氣，拿一本正經的語氣道：“說來將軍既待吉畫師如此防備，可為何一聽到吉畫師深夜未歸，便急著親自前去尋人？莫非是……人還未使計，將軍便自行墜了陷阱當中？”

言及此，心驚般輕“嘶”了一聲，眼神很有些驚異地打量著自家將軍：“如此說來，這吉畫師果真乃個中高手，明面上瞧著毫無作，卻于悄無聲息之中便已攻城略地，勢如破竹……將軍若再不嚴陣以待，一世英名怕是真要落敗于此啊！”

蕭牧形筆直，目坦，全然不為所：“急之下，無暇待他人。是奉圣命而來，若在我轄出事，只會徒添麻煩。”

印海轉著手中佛珠，笑得一臉禪意：“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正視本心方是正道啊……”

蕭牧面無表道：“府今夜有生人在，書房外似還缺一把守之人。”

印海邊笑意一凝，只得站了出去吹冷風。

然而蕭牧耳邊也并未就此清靜。

今晚的嚴軍醫似因他不顧換藥時辰之舉而大為破防，因此尤為啰嗦。

然而那些啰嗦聲，在蕭牧耳邊卻仿佛漸漸消匿。

他眼前閃過諸多畫面，走神般怔怔抬起手，了脖頸一側。

彼時那覺很有些古怪，竟是前所未有——

而古怪的不止那一。

黑暗中一泥濘的孩子，將手到了他的手上——

蕭牧下意識地握住了面前那只手。

正替他纏著傷布的嚴明：“……？？”

紗燈映照下，著上半的年輕將軍抓著年輕軍醫的手，氣氛一時凝滯。

年輕的將軍著二人握的雙手，俊逸清冷的眉眼間似有一困在。

嚴明：……很顯然該到困的人是他才對？！

而見對方遲遲沒有松開手的打算，窒息無比的嚴軍醫實難忍地出聲試探：“……將軍？”

蕭牧似回過神來，緩緩放開了他的手：“無事。”

嚴明心底驚駭卻久難平復。

當真無事？

并不喜與人近接的將軍忽然有此反常舉，很難說不是毒發的另一種癥狀……

暗暗觀察了自家將軍良久，直待不見其它反常，嚴軍醫方才告退而去。

“嚴軍醫，你看這夜倒晴闊起來了……”印海隨嚴明一同步下石階，含笑著夜空。

嚴明無奈嘆氣，聲音極低：“平日便罷了，如今將軍命攸關之際，印副將究竟能否說些有用的——”

方才在書房，說得那都是些什麼科打諢的鬼話？

“嚴軍醫此言差矣，我那也是在替將軍治病啊……”印海笑道：“只不過同嚴軍醫不同，我醫的乃是將軍的心疾。”

“心疾？”嚴明轉頭看向他。

“將軍看似心系蒼生，同這世間羈絆甚大，實則卻恰恰相反……”印海緩步走著，嘆道：“凡塵世者，心無安放，又豈有貪生念？將軍之疾，癥結于心，由至外，方能除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