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馮氏沒注意到沈茂略顯僵的神,興致地說了下去:“如果是蘭竹,我委實張不了口。大嫂心高氣傲,一心想攀高枝。二嫂也素來瞧不上我們沈家。”
“倒是君,父母皆故。挑剔講究些的人家,怕是不肯娶這樣的兒媳。”
“我是君的親姑母,自不會計較這個。日后結了親,嫁到我們沈家來,何愁沒好日子過。這又是親上加親的喜事,父親定不會拒絕……”
沈茂不得不用力咳嗽一聲,打斷大馮氏的浮想聯翩:“結親之事,你就別想了。”
大馮氏一怔,看向沈茂:“我為何不能想?”
就沈嘉那副傻乎乎的模樣,被馮君哄著賣了,也只會喜滋滋地幫著數銀子。這樣厲害的姑娘,沈嘉就配不上。
這話不能直說。
沈茂換了個委婉一些的說辭:“君在崔家住了這麼多年,岳父忽然寫信讓歸京,想來對的親事早有打算了。”
“要是不信,你等些日子看看,就能看出端倪了。”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梅嫁了謝家,君麗出眾,更勝過梅,又有厚嫁妝。想嫁一門好親事不難。”
就差沒直說,就憑你父親那雙勢利眼,也看不上我們沈家。
大馮氏聽出沈茂話中之意,有些訕訕:“我就是隨口這麼一說。你覺得不妥,我以后不提就是了。”
然后,嘆了一聲。
也不傻。
這些年,每次回娘家,馮夫人不冷不熱,周氏姚氏也不太瞧得上,待平平。說到底,都是因為看不起沈家。
沈家是世襲的錦衛。當年沈榮在世時,沈家還算風。自沈榮死后,沈家就慢慢沉寂,家道中落。
沈茂能升為千戶,也是因兄長沈榮的余蔭。沈茂資質中上,不論手還是城府,都比沈榮差的遠。這十幾年來,仕途沒有寸進。
馮侍郎一顆富貴心一雙權勢眼,對沈茂這個婿自然不甚滿意。
在馮侍郎眼里,長嫁進沈家著實虧了,如何再肯讓孫嫁來沈家?
大馮氏神落寞,沈茂看著心疼,手握住大馮氏的手,低聲道:“高門嫁,低頭娶媳。”
“三郎四郎都不小了,你多多留意平日里來往的人家,看有沒有合適的姑娘。”
沈家還沒落魄到娶不上兒媳的地步。往中低等武將人家去尋就是了。
大馮氏打起神,笑著應了。
沈嘉是親兒子,沈祐這個侄兒,他們養了十幾年,和親兒子也差不多,娶妻家一事,自然也得他們心。
想到沈祐,大馮氏忍不住低聲絮叨幾句:“不是我說,大嫂這個人的心也太涼了。就是改嫁了,自己不便回來,總能時常打發人回來看看四郎。”
“倒好,一年見四郎的次數也就一兩回。真沒見過這樣的親娘!”
提及改嫁的大嫂江氏,沈茂也擰了擰眉。
燕王妃出顯赫。父親袁大將軍是邊軍主將,執掌十萬邊軍。袁大將軍有五個兒子,只有這麼一個兒,如掌珠。
江氏閨名一個雪字,是袁大將軍親兵之。這個親兵為保護袁大將軍死在箭下,只留下一個兒。袁大將軍念親兵救命之恩,收養了江氏。
江氏比燕王妃小了兩歲,自小一起長大,親如姐妹。燕王妃嫁給燕王后,江氏時常去燕王府走,住一兩個月是常有的事。
一來二去,江氏相中了燕王的親兵統領沈榮。
沈榮相貌英俊不凡,手驍勇過人,年紀輕輕就已是五品武將。
燕王妃主做,促了這一樁親事。
對沈榮而言,能娶袁家義燕王妃義妹為妻,也是一門極好的親事。
江氏肚皮爭氣,進門第一個月就有了喜。
可惜,好人不長命。八個月后,沈榮為保護燕王而死。江氏驚聞噩耗,了胎氣,當天夜里就肚痛發作,早產生下了沈祐。
那一年,江氏才十八歲。正是如花的青春韶華。為亡夫守孝三年,也才二十一歲。江氏要改嫁,沈家也沒什麼可說的。總不能讓江氏守一輩子寡。
江氏改嫁時,帶走了所有的嫁妝,還將燕王賞給沈家的恤銀子一并帶走了。沒給兒子留下一星半點。
沈茂一聲沒吭地養著侄兒沈祐,權當自己多了一個兒子。
沈茂唯一不滿的,是江氏對沈祐太過冷淡,近乎不聞不問。
一年中,江氏只在沈祐生辰那一日打發人送些東西來。沈祐想見親娘,便得去江氏的夫家邱家。
沈祐年的時候,還總惦記去邱家見親娘。年歲漸長,去的越來越。
沈祐從不提親娘對他如何,沈茂和大馮氏又豈會猜不出來?
“算了,只當沒這個人。”沈茂呼出一口悶氣,低聲道:“以后我們替四郎娶一個知冷知熱的好媳婦,等四郎了家,孤僻沉的脾氣也就改了。”
但愿如此。
大馮氏輕呼一口氣,點了點頭。
……
微涼的夜風吹拂在臉上,策馬馳騁的年沈嘉滿腔熱,眼睛亮如星辰。
他憋了一肚子話想說,可惜騎馬時不便說話,只能忍著。
就這麼一路忍到沈府。
沈府位于鳴玉坊的石獅胡同。
這里住的多是世襲錦衛或是中低等的武將人家。沈家這座五進的大宅子,比馮府大了不。不過,論地段,著實差了一大截。
長子在江南當差,長媳隨著一同去了江南。
次子進了錦衛,忙著當差,十天半月才能回府一日。次媳孕不滿三個月,在宅里養胎。今日便沒隨著一同去馮家。
沈嘉下了馬,將韁繩扔給一旁的親兵,興沖沖地拉著沈祐的手:“四弟,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沈祐瞥了俊臉放急不可耐的沈嘉一眼,冷酷無地拒絕:“不行。”
他才不想被沈嘉聒噪一整晚。
沈嘉沒將沈祐的拒絕當回事,扯著沈祐的胳膊就去了知春堂。一進寢室,便迫不及待地宣布:“四弟,我對君表妹一見鐘,我要娶為妻!”
沈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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