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穿過浩瀚銀河, 攪數不清的明與滅。

　而就在這明滅替間，凡世已是星移斗轉，日月變遷。

　傍晚, 枯爪嶺。

　整片山林都是靜悄悄的, 秋天的尾, 曾經囂張的蟬與蛙一并失了氣勢, 倒是落葉被拂的聲音, 沙沙, 沙沙, 顯得尤為明顯。

　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燒著。

　風繾雪坐在一旁, 左手撐住下, 右手拎著一木無聊刨灰。他穿得單薄，素白紗被風卷得裹在上, 看著越發蒼白清瘦，簡直人懷疑倘若山風再大些，這位孤獨的旅人就會被當場卷走。

　其實風繾雪此行, 原本是與一支商旅搭伴的。那天他了個易容訣，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個手無縛之力的書生，正站在街頭盤算著中午要吃什麼，突然就有一位大叔喜笑開地湊上前, 問他是否要去晴城參加花會，如果是的話，那不如大家同行，包吃包住。

　俗話說得好, 無事獻殷勤，非即盜。風繾雪上下打量了一番來人，并未從他上發現煞氣, 倒是大叔后來主解釋，說商隊的賬房最近眼睛不大好，需要個幫手。

　風繾雪搖頭：“我不會記賬。”

　大叔堅持：“識字，會寫字就，要如何做，老孫會教給公子。”

　老孫就是商隊的賬房。風繾雪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活能找上自己，不過他這回世，本就無所事事，能有個機會消磨時，順便領略一下不一樣的人生，也不錯，便答應下來。

　大叔喜出外，差不多快哭出聲的那種喜吧，雙眼含殷殷，搞得瓊玉上仙又開始疑竇叢生，深刻懷疑這人是不是要把自己給賣了。

　結果并沒有，商隊是正經商隊，人也是正經人。風繾雪混在里頭，每天只需要做點很輕松的記賬工作，就能有好吃好喝好臥房，唯一不太好的可能就是老孫了，風繾雪在第十天的時候，發現他的眼疾是裝出來的。

　老孫：“嘿嘿嘿。”

　風繾雪皺眉：“為何？”

　老孫：“嘿嘿嘿。”

　風繾雪手起掌落。

　老孫魂飛魄散，趕忙抱住腦袋，一五一十代出事原委。原來是大叔相中了風繾雪，覺得他樣貌不俗，兒肯定很喜歡，便想招回去當婿，上門不上門都都行。

　風繾雪：“……”

　老孫用余瞥了一眼，確認安全之后，這才將手放下來，又仔細分析：“還是上門要穩當些，這樣的話，將來整個商隊都是你的。”

　風繾雪表面冷漠淡然，變不驚，實則心冬雷震震夏雨雪，于是連夜跑路。

　晴城是不能再去了，只能往另一個方向走，就這麼到了枯爪嶺。

　枯爪嶺，名字聽著可怖，實際上也確實可怖的，墳頭滿山，怨氣如云。

　風繾雪打了個呵欠，將火苗又撥高了些。他原本喜寒，但這些年來，總被一個火爐般的人抱著，慢慢也就抱出了習慣，冷了睡不著。

　沙沙，沙沙。

　這回的聲響似乎要比先前更重，也更緩，不像是被風吹，更像是……有什麼玩意正在往這邊走，踩得蓬松枯葉片片碎裂，在鞋底浮起一片又一片的塵。

　風繾雪丟下手里的木。

　后傳來“咯咯咯”的笑聲，而后便有一子滴滴地問：“公子，為何不回頭看我？”

　風繾雪答得漫不經心：“你有何可看？”

　子指甲涂著紅艷艷的蔻丹，手想要往肩頭探：“你們男人想看的，來來回回不就只有那麼點東西？公子，你且轉過頭來，保證不會讓你失。”

　風繾雪還真就站起來，回頭與對視。

　這一對視，子反倒警惕地后退兩步，不為別的，只為眼前的男人實在好看，從頭發到手指頭，無一不致細膩，不像人，像仙，像玉，這般出塵俗，萬不該孤出現在郊野荒山中。

　除非是……子此時終于看清他領口綴著的紅蓮暗繡，面頓時大變，飛朝林外掠去！

　風繾雪倒沒追，即便看出對方是大兇的噬心毒妖，也沒追，而是慢條斯理地整了整服，又重新坐下了。

　見后并沒有靜，毒妖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自以為已逃出生天，卻沒看到在自己后，一道紅蓮烈焰正沖天而起！

　慘聲被灼熱吞沒。

　謝刃散掉靈焰，大步朝著林中走去。他看著火堆旁背對自己的人，又氣又笑，又喜歡得恨不能捧心肝，上前二話不說將人拉進懷中：“原來你知道我跟著，那還天天同那群商人一起喝酒取樂，故意坐在高臺上，專程演給我看？”

　“是你說想要獨自靜靜的。”風繾雪反手拍拍他的臉，“我聽話地走了，留你一人在那大殿里獨自靜，不好嗎？想靜多久靜……唔。”

　謝刃掰過他的下，不由分說地吻了一陣，齒含糊不清，又帶了那麼一點咬牙切齒的意思：“這麼些年，我總共就說了那麼一句重話，你便跑了？”

　風繾雪一撇：“嗯。”我就跑了，看你下回還說不說。

　謝刃將人摟：“上怎麼這麼涼？”

　“風大重，那毒妖先是莫名其妙我看，我看了，又來掀我的火堆。”風繾雪道，“搞得一地狼藉，懶得再生一次。”

　謝刃把靈焰重新聚攏，將他暖烘烘地圍住：“回去？”

　風繾雪靠在他前：“不回，我還要去晴雨城看花。”

　謝刃糾正：“那晴城，名字都記不清，你這看花的誠意，似乎也沒幾兩重。”

　風繾雪：“……”管它是什麼城，反正我不回去。

　“晴城的花會開滿一整個秋冬，不急于這幾日。”謝刃哄他，“下月初三，各大宗門都會來帝君大殿，你陪著我，好不好？”

　風繾雪拒絕：“不好。”

　“阿雪……”謝刃下放在他肩頭，手也不老實地往上攀，等風繾雪反應過來時，裳已經散開了大半。他瞪圓了眼睛，手腳并用地坐到另一旁；“荒郊野外的，你發什麼瘋？”

　“荒郊野外才要發瘋。”謝刃解開袖口，“現在過來，或者跟我回去。”

　風繾雪攏住襟，飛想逃，卻被一道火索輕巧纏住腳踝。他心中不甘，口中道：“地上都是草！”

　謝刃從袖中出了一整張漂亮的皮墊子。

　風繾雪有些后悔向師兄討了這個乾坤袋，這和主打包賣了自己有何區別？這山間是沒有人，但妖邪鬼怪卻不，堂堂燭照帝君，就這麼毫不掩飾地……風繾雪在裳被拉到一半時，終于忍無可忍地踢了一腳：“弄個東西擋一下！”

　謝刃“噗嗤”笑出聲來：“誰敢看？何必多此一舉。”

　不過說歸說，手中還是放了道虛浮的結界出來，總算讓瓊玉上仙找回了一點安全。雖然看著頭頂萬千星輝時，他還是覺得別扭又古怪，但架不住上的人實在熱，折騰幾下也就忘了旁的，只氣吁吁又慨良多地問：“這麼些年，你怎麼一點變化都沒有？”

　謝刃從他前抬起頭：“什麼？”

　然后還沒等回答，又一皺眉：“你是說我技沒長進？”

　風繾雪懵了一懵，這又是從何說起？他所謂的“沒有變化”，原是想起了那個星落滿河的小破船，也是漂在萬千人群與歡呼間，與這藏著萬千妖魂的鬼嶺有著一的相似，總歸都是幕天席地，念橫生，有一種背德卻又刺激的錯。但萬萬沒料到對方會朝著另一個詭異的方向理解去，便匆忙解釋：“我沒有。”

　謝刃不愿多言，大手卡住他的細腰，往自己的方向一拖。

　所有的話語便都被生生扼斷了。

　月流淌過整片山林，結界晃得像是一枚包滿水的漿果，稍微一就要破。

　所有的妖邪都瑟瑟發抖地躲在里，假裝自己沒有聽到任何聲響，時間漫長得仿佛已經徹底被封存了，好不容易才盼得東方出一丁點白。謝刃將皺團的皮丟到一旁，重新取出一床干凈清爽的，將懷中癱的裹了，再喂他喝下一些水：“怎麼哭得這麼兇？”

　風繾雪險些被嗆到。

　謝刃在他背上拍了兩下，這陣他吃飽喝足，算是心好了，也不再計較什麼技不技，反倒主說：“好啦，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大不了將來我多練練。”

　風繾雪頭昏腦漲，渾沒有一個地方舒坦，沒好氣地說：“走開！”

　謝刃癟著，拖長語調：“阿雪——”

　是了，這個也沒變，與十七歲時一樣，無辜得惹人憐。

　哪怕明知道他是裝的。

　風繾雪索將臉埋進他懷里，眼不見為凈。

　謝刃眼底都是笑，語調卻依舊又又輕，在那泛紅的耳垂旁說：“那就這麼定了 ，明早先回家，待見完那些宗門，我就陪你去晴城看花。”

　風繾雪抬起手，索著捂住他的。

　“好好好，我不說。”謝刃握過那細細的手腕，不讓他到抓，“你好好睡。”

　風繾雪幾乎是伴著他的最后一個語調了夢。悉的溫像那些開在大殿間的紅蓮，一一縷纏筋骨，燎得整個人又又暖又，舒服得只想嘆氣，多日積攢的疲憊被一并勾起，手指都不愿抬一下，只嘟囔了一句：“太亮。”

　“氣。”謝刃開懷中人如墨長發，低頭先在額上一吻，又將手虛蓋在他眼前。

　擋著火，也擋著月。

　整片山林又歸寂靜，只余下兩顆相的心，在一下又一下地跳。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本也完結啦，后續會修一下文，可能會出現更新提示。

　下一本寫現代，先放了個預收出來，求收藏。

　多謝一路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