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舒不必轉頭, 也能到四周陡然冷凝的氣息。想起陸徜曾經讓遠離宋清沼,現下卻把這件心事對他說出,這是又捅他心窩子了吧?有些后悔。
只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覆水難收。
“阿兄……”明舒試探了一句。
陸徜的聲音很平靜:“回家再說。”
明舒閉上, 心里有即將面對長輩審問的害怕,但同時, 又有些期待。這是兩種矛盾的緒, 即怕陸徜責問, 又……非常希知道陸徜的看法, 甚至于這期待中, 有些毫無理由且難以形容的竊喜。
想,自己真有些奇怪。
陸徜攥韁繩控馬, 恨不得能策馬狂奔,讓呼嘯而過的風吹散心中郁氣, 但這一路上途經之都是鬧市, 就算他盡量挑人的街巷, 也無法當街縱馬。
馬老老實實的走, 他心里卻像有一百匹馬在奔騰。
兄妹二人就在各自詭異的緒中,回到家里。
————
明舒跟著陸徜進屋,自覺地將門關上。曾氏在樓下燒飯, 不會有人來打擾他們,臨街的閣樓不算安靜,充斥著街上各種各樣的雜音, 但這些聲音如今卻了天然的屏障。
陸徜房間的東西大多都已打包,只剩下鋪蓋等還沒收攏,幾個箱籠堆疊著, 陸徜一步坐在箱子上,拉出椅子,朝明舒道:“坐。”
“……”明舒覺得他這審問的陣勢極有老爺的氣場。
“喝水嗎?”陸徜手長,到桌面上拿小泥爐生火燒水。
明舒覺得自己那心,就跟泥爐上的小銅壺一樣,明明陸徜什麼都沒說,態度甚至稱得上溫和,怎就渾不對勁起來。
“阿兄,我覺得那可能是我錯覺,要不就算了,咱別聊了。”明舒有些煎熬,想結束這個話題。
“哪些錯覺讓你覺得宋清沼喜歡你?”陸徜卻順著的話往下問,又將往外一。
長攔住了明舒的出路。
“就……”明舒絞盡腦想要如何告訴陸徜。
慕是種覺,并不一定有的事例,可以從宋清沼的眼神、神態和語氣中到那一微妙的緒,甚至有時可以同,就好像也有過同樣的心,喜一個人的滋味。
雖然宋清沼和陸徜都是清冷的人,但二者卻有很大差別,明舒能輕而易舉分辨。宋清沼的清冷更多的源自他良好的家世和與生俱來的驕傲,他無需逢迎他人,只要站在那里就能招來無數追隨者,有著令人自慚形愧的清貴,所以宋清沼的主,哪怕只是一個笑容,一句溫的話語,都能很清楚是讓明舒察覺,再加上許姨說的那番話與前后態度的轉變,明舒想裝傻都不能。
但這些,若用言語描述,多有些自作多的意味。
“是種覺。”明舒有種抓耳撓腮的滋味——為什麼要多讓陸徜來分析,應該找自己的閨求意見的。
令人意外的是,陸徜竟沒有反駁,他點頭:“嗯,我也看出來了。”
“啊?”明舒震驚非常——都才剛剛察覺,他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銅壺傳出“咕嘟”聲,陸徜起提壺沖茶,邊沖邊道:“沒什麼可奇怪的。”
明舒有多大魅力,他太了解了。
他比更早接宋清沼慕這個事實了。
一個優秀的人,能吸引到同樣優秀的人的慕,這并不奇怪。
“那你呢,你喜歡他嗎?”陸徜不想追問明舒如何發現宋清沼的慕的,他直覺那答案聽起來一定不會讓他開心。
從陸徜手里接下茶,明舒道:“我不知道。”
阿兄不問這其中細節,心里一松,便老老實實回答他。
陸徜卻蹙了眉——不知道?這是什麼答案?既不是接,也不是拒絕,而是個模棱兩可的態度。
的答案對他也是個結束:如果喜歡,那意味他要放手;如果不喜歡,那他自可暫時松口氣。
但說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明舒頹然地把頭擱在高高的椅背上,不該是這樣搖擺不定的人,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怎麼會像現在這樣迷惘呢?
“我自從遇見宋清沼后,就總是重復夢到同一個人。”明舒咬咬牙道。
反正都說了,也不藏著掖著。
“什麼人?”陸徜問道。
明舒回憶起自己的夢——那個男人著青衫,玉樹臨風,袍裾繡著幾桿翠竹,有些流云飛鶴的意態。直覺這是個極英俊的男人,在夢里拼命要瞧清他的模樣,可惜徒勞無功。
這夢接連做了好幾次,每次都讓心跳加速,直覺自己應該是喜歡這個面目模糊且沒有名姓的男人。
想著想著,臉有些發燙。
可他到底是誰?
將認識的人挨個拎出來審視一番,得出大膽結論:“我覺得我可能喜歡上宋清沼了。”
陸徜從震驚中回神,斷然否定:“不可能!”
“可我總是夢到他。”明舒雙手托腮,滿眼迷思。
“你所夢之人并未臉,不會是他。”陸徜道。他的心已復雜至極,有驚有喜有種種說不能的掙扎——夢到的那個人,是他。
“可我邊符合青衫翠竹又生得玉樹臨風的男人,只人宋清沼一個。”明舒雙眼明亮,又道,“他模樣生得好,格也不錯,家風又清明,若是嫁他,我可以。”
單純憑條件來選擇的話,宋清沼能為汴京城大部分小娘子的夢中人并非憑長相。
國公府的家風是沒話說,族人除非正妻年過三旬仍未留嗣方可納妾,也從未鬧出過寵妾滅妻的事來,老國公和世子更是以作則未納妾室。有此家訓在前,宋清沼定也不是納妾藏之人,而雖然許氏不是容易相的人,但接下來也還好。若是非要嫁人不可,宋清沼是個極好的人選。
在這一點上,明舒與大部分芳華正好的待嫁小娘子沒什麼區別,也期待過親后琴瑟和鳴的日子,以及自己未來的夫君,比起父母之命妁之言的盲婚啞嫁,能自己挑個可心的夫婿當然是最好的,也相信母親和兄長會給自主決定的余地,所以談起婚姻大事,在陸徜前并不扭。
但陸徜眼下想法卻和明舒完全不同。
“不可能。”他深吸口氣,臉微沉,一口否定了明舒,“他不適合你。”
“阿兄怎知他不適合?是覺得我們和國公府門不當戶不對?”明舒覺得陸徜否定得太快了,以為他與旁人一樣想法,自問后又自答,“區區門第之別,有可何懼?若我中意喜歡,不論是門第比我差,還是門第比我高,那都不問題。”
陸徜閉了閉眼,想起赴京前的往事。
門第之別困得住別人,卻困不住明舒。從前他是出貧寒的學子時,就從沒覺得他配不上,現在也一樣,就算宋家門第高出許多,也同樣不覺得那是桎梏。
世人關于婚姻的種種見,在眼中,全都不是問題,這人,像春天的一滴雨,有些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
而愿不愿與那個人共度余生,只取決于喜歡與否。
不論失憶與否,從沒改變過,是他……他太不了解,又囿于世俗見,愚昧而固執地一次又一次推遠。
“阿兄,你不相信我?”明舒見他沉默,又問道。
知道自己這番話,有點孩子氣的不自量力。
“不,我相信你。”陸徜睜開眼,回答得毫無猶豫。
“那你還覺得我和他不合適?”明舒問他。
“那是因為,我知道……”陸徜盯著,“你不喜歡他。”
“不喜歡我為何會天天夢到他?”明舒疑不解——這就是最疑的地方,如果明明白白對宋清沼心,本就無需找陸徜解。
“穿青衫的男人又不止他一個……”陸徜頓了頓,用盡畢生勇氣,“我也著青衫,繡翠竹……”
一句話沒說完,他就差點明舒里噴出的茶澆了滿臉。
“阿兄!你是我阿兄!就算你不中意宋清沼,也不必如此犧牲。我好端端的夢到你做什麼?”明舒抹抹道,又打個寒噤,“噫,怪惡心的。”
就算陸徜和夢里的男人打扮得一模一樣,也不可能出現在的狩獵名單里。
陸徜手里的瓷盞,險些被他碎。
明明知道心中所思所想所夢之人就是他,可他什麼都做不了,什麼也說不了……
他想,他給自己挖了座墳墓。
————
關于“宋清沼”的討論,明舒并沒從陸徜那里得到滿意的答案。
的煩惱只困擾了明舒一個晚上,第二天起床時就被通通拋到腦后了。還有很多事要做,想不通的就只能先甩開手。
反正——還小。
覺得還小,不愁。
吃過早飯,匆匆出門,往開封府去了。衛二夫人那錠金子還揣在懷里,雖然不能替劉氏排憂解難,但幫打聽打聽衛朝案子的況安劉氏那顆擔驚怕的心,還是能夠做到的。
如此想著,明舒到了開封府。
經過松靈書院之案,倒是認識了開封府幾個衙役,不過可惜的是,衛獻的案子由應尋全權負責,旁人完全不知進展如何。
“這樁命案牽涉朝中重臣,上頭得,限期破案,好像只剩兩三天時間了,應大哥這些時日都撲在案子上,今天好像是去靜康坊找線索了。”一個衙役朝明舒道。
靜康坊?
那是城中一鬧巷。
去那兒能有什麼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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