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城門,陸徜將馬速降下,帶著明舒領略汴京城外風。
汴京的城門要比明舒這一路上路過的所有城門都繁華熱鬧。城門外支著給過往旅人歇腳的香飲攤,桌椅天而放,坐著幾個互相拱手道別的人,旁邊吆喝著的是賣胡餅的人,還有扛著糖葫蘆的小販來回走,遇到帶娃的人就故意逗留片刻……城門人來人往,駝隊的鈴聲悠揚響起,一行商隊緩城中,里頭混著金發碧眼的外域人,看得明舒得直了眼眸。
“阿兄,快看!”明舒忽然激地攥住他的手臂。
順著的目去,陸徜瞧見城門口等著進城的百姓都自讓到兩邊,喧天鑼鼓聲中走出的一隊人。騎在馬上意氣風發的郎君,提燈抬箱的執事,八人大轎隨其后……
“送嫁的隊伍!好熱鬧!”明舒貪玩,興非常地轉過頭。
陸徜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看的,但見頰泛紅,兩鬢發被風吹在頰邊,一雙眼璀璨如星,不由自主手理鬢發勾到耳后,笑問:“想嫁人?”
“阿兄不想娶妻?”明舒臉不紅心不跳地反問,對陸徜的作毫無所,只覺得阿兄這一刻格外溫慈。
陸徜理完另一邊鬢發,手忽然停在耳畔,臉上的笑也漸漸凝固——他在做什麼?
縱然是兄妹,這舉也逾越了。
從剛才到現在,他都做了什麼?
他從陶以謙手里搶來馬,與共騎,陪同看汴京繁榮,心跟著起伏,甚至做出這樣溫存的作。他呆呆看著自己的手,好似那手不是自己的,也不是自己的……
“阿兄?”明舒見他怔住,納悶地喚他。
陸徜驚醒,飛快收回手,從馬上跳下,改為牽馬步行,馬背上的明舒疑地看著陸徜的背影,心里直犯嘀咕。
陸徜這臉,也變得忒快了些。
————
大安朝遷徙相對自由,百姓出行無需路引,加上陸徜又有府學的舉薦信,江寧解元的份讓他很快就通過城門。馬車已經換回來,明舒照舊坐在陸徜旁邊東張西打量繁華上京。
陶以謙打馬跟在馬車旁邊,仿佛要將剛剛錯過的機會找補回來般,不余力地介紹起汴京風。
“汴京有八景。城東南的繁臺春,最宜春日攜酒踏青,盡賞春;東北鐵塔行云,塔有十二層,層層登高,所見之景皆不相同,登高最高,便有踏云飛霄之意,故稱行云;隋堤煙柳,最適合像你這樣的小娘子攜伴游玩,往那柳下一站,就是幅畫……”
“那這個時節呢?”明舒聽得神。
“這個時節最宜去梁園,梁園雪景為天下一絕。”陶以謙豎起拇指,也出神往的表來。
其實他也頭回進京,不過他在來之前就打聽清楚汴京好玩好吃的去,雖然是掉書袋般的介紹,但這并不妨礙他在明舒面前顯擺。
“陶公子,你這是打算跟到我家去?”
明舒正聽得津津有味,陸徜突然話。陶以謙倏地閉,明明兩人年紀所差無幾,也不知為何他在陸徜面前總不自覺矮上一頭。陸徜那目,活像他要拐帶他妹子一般,天地可鑒,他陶以謙可從沒那樣齷蹉的念頭!
“呃……”被陸徜一語驚醒的陶以謙終于發現已經走到岔路口前,自家的鏢師已經走向與陸家兄妹相左的路口,鏢頭正無奈地看著差一點就跟著陸家馬車走失的他。他臉一紅,拍著自己的腦袋訕笑道,“瞧我,顧著和明舒說話,忘了瞧路。不知陸兄在京城何落腳,還盼告知,待改日在下登門拜謝……”
陶以謙話沒說完,陸徜已然揚鞭加速驅車前行,聲音遠遠飄來:“不必了,就此別過吧。”
————
總算把陶以謙那牛皮糖趕走,陸徜心微悅,帶著曾氏與明舒找了間食肆用飯。
食肆門口掛著厚重氈簾,里頭不大,食的香氣伴著騰騰熱霧,顯得無比暖和,明舒手,扶著曾氏挑定桌子坐下。陸徜先要了三杯阿婆茶,才問二人要吃什麼。店是小店,做的自然也是平頭百姓常吃的餅面羹湯,最終三人各要了一碗面,一碟馓子。馓子擰細麻花炸得金黃脆,掰碎后泡在面湯里,是明舒最鐘的吃法。湯用羊骨熬,加了香料去膻,湯鮮味,手搟的面條上浮著片好的羊再灑上蔥花,是三人赴京這段時日來吃得最舒坦的一頓飯。
明舒,拿羊混著馓子同食,簡直是得七竅飛仙,沒幾口那就吃完,忽然間有筷子斜來。明舒抬頭,發現陸徜沒怎麼筷,卻將鋪在面上的羊原封不地全夾到碗里。
“我不吃。”瞧見明舒目,陸徜解釋了一句,很快垂頭大口吃面。
明舒又看曾氏。
曾氏慈憐地笑道:“快吃吧,你哥哥疼你。”
明舒心頭大暖,甜甜“誒”了聲,歡歡喜喜繼續吃面,只將這好記在心里。他人待己三分好,日后還以十分,打定主意,要幫襯母親與兄長。
一時間三人各自吃完,明舒的胃口很久沒有這麼好了,連面湯都喝得干凈,肚子吃得圓鼓鼓才抬頭,一抬頭發現陸徜又盯著自己看。陸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從前在家中,一頓飯九道菜起,就這樣還跟小鳥啄食似的左挑右揀每樣就吃一兩口,把大家閨秀的架子拿得死死的,如今跟著他,一碗面也吃得盡興,是他委屈了。
“別!”明舒可不知他心里彎彎繞繞的想法,忽然輕喝一聲盯了他。
陸徜不解,只看見明舒近的臉,他莫名跟著一,緩緩抬手,指尖往他角探去,指腹倏地掃過他角……
“看,蔥花。”明舒笑瞇瞇地展示著指腹上捻下的蔥花,想要取笑老是一本正經的陸徜。
陸徜從耳慢慢紅上來,指腹拂過時如同細羽薄,最是磨人。
“陸明舒!”
明舒沒想到陸徜會生氣,他沉著臉呼全名,神看起來有點兇。
“以后說話就行,不要手腳!”陸徜道。
“?”明舒怔了——這話說得,跟是個好之徒一般。
“男有別。”他冷道。
“我們不是兄妹嗎?”明舒辯道,又扭頭向旁邊那桌客人——也沒做什麼吧?別人家的兄妹不也是這般親厚的?
陸徜順著的目,看到隔壁桌的一家四口,其中兩位恰也是兄妹兩,妹妹正摟著哥哥的撒歡,哥哥一勺勺喂妹妹吃飯,父母坐在一旁欣看著,十分合家歡的畫面,只不過……
人家的哥哥才十歲出頭的年紀,妹妹也不過五六歲稚齡!
“就算是兄妹,如今都長大了,也該知道分寸,懂得避嫌。”陸徜收回目,強道。
明舒也生氣了——不知道兄妹該如何相,但他先前待,喂過飯,過,抓過手……怎麼他做就不用避嫌,到這里就了沒有分寸?
“阿娘!”明舒轉頭就找曾氏,“你看阿兄,說一家人不要見外的是他,現在又怪我太不見外,哪有他這樣的!”
雙重標準玩得溜溜!
曾氏本正喝茶看他兩吵,半點沒有勸和的意思,被明舒這麼一撒,馬上虎了臉沖陸徜道:“你沖你妹妹兇什麼?第一天做人兄長嗎?不知道好好說話?”
陸徜被親娘懟得無言以回,他母親這質問顯然話中有話——要認為妹是他,那就得當好一個兄長!
“我去結賬取馬車。”陸徜不和這娘兩爭執,索起結賬。
踏出食肆,被涼風一吹,陸徜冷靜下來,開始迷于自己突如其來的緒失控——這已經不是頭一回了,而先前幾次,都是因為明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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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肆里拌了幾句,明舒也惱上了,堵氣不理陸徜,馬車行到目的地也不出車廂,只躲在車里聽陸徜與人涉。
在決定赴京之前,陸徜已經托人問好京城的房子,只等到了完租金就能住,只可惜這一路上波折不斷,他比原來預定的時間整整晚了近一個月才到汴京,屋主等了數十日后將房子另租他人。
“實在對不住。”幫助陸家母子找房子的是舊年在長康巷的鄰人,遇到這樣的事他心里過不去,口中不斷道歉。
眼下已近年關,要想找到合適的屋子租賃已十分困難,陸徜只能一再拜托鄰人。鄰人想了想方道:“也不是沒有,我倒是知道有戶人家有空房租賃,只是那房子稍大,租金要比先前給你們相中的那間高了兩倍。”
兩倍……這超出陸徜預算太多。
陸徜攥攥手,眼瞅著再有三日就到年三十,咬咬牙剛要點頭,馬車里突然出玉白的手,拋了樣東西過來。
陸徜信手接下——是個錢袋子。
袋里裝著先前緝拿盜匪所得的那十兩銀子,由明舒保管著。
這人還堵著氣不和陸徜說話,倒把銀子扔出來了。
————
咬牙租下房子,陸徜在鄰人陪同下見過屋主,看好房子,簽了契約完押銀,很快拿到了鑰匙。
雖說租房子的花銷讓銀錢所剩無幾,但看到房子的那一刻,陸徜卻又覺得這錢花得值。都是沿街的兩層閣樓,便宜的那套只有一廳一室,陸徜年后要去京城的松靈書院備考,這套房原只預備給曾氏住也夠,但如今添了明舒,一間寢室就不夠了,現在尋的這套倒剛好解決這個問題。
一樓是灶間廳堂凈房,二樓是隔開的一大一小兩間房,小的那間正好給明舒,不必再委屈母親與二人在一間屋里。
“這兩天你先與母親同住,開年我去松靈書院,這間屋就留給你。”陸徜對這套閣樓頗為滿意。
“哼。”明舒不領,還記著仇,扭頭走了。
陸徜鼻子,出門搬行李。
待他將箱籠盡數搬到樓上再下來時,明舒已經笨拙地打來水,正小心翼翼地抬到樓上拭家,陸徜見狀上前要幫,又拂開他的手:“不用,避嫌。”
“……”陸徜默。
以前也沒發現這麼記仇!
一個箭步追上,他從手中搶過桶:“是我失言。明舒大小姐,你宰相肚里能撐船,原諒我一回不?”
明舒聽不得“大小姐”這稱呼,一聽氣就消了大半,冷面笑,讓他提著桶上樓,道:“就放在床邊吧,我床,你去幫阿娘。”
陸徜這才搖著頭出去,讓做些拭桌床的輕松活。
天就在一家三口的清掃中慢慢暗下,廚房最先收拾出來,曾氏已經生火起灶做飯,陸徜樓上樓下地搬抬重。
明舒一直在樓上收拾。架子床和箱箱拭干凈,被褥也都鋪好,裳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上,只等收進柜中。明舒雖然沒做過這些事,但學著做起來雖然作慢了些,卻也妥妥當當。
陸徜進來喊吃飯時,只看到枕著手臂伏在桌上睡得香甜。
估計是累著了。
陸徜踱到邊坐下,正要,忽然聽囈語:“阿兄,吃!……管夠!”
囈語的聲音綿糯,像冬日的湯圓,裹著芝麻花生的糖心,又是甜人又是暖心,驟然間穿陸徜心房。陸徜從頭熨帖到腳,眼神都跟著了,瞧著枕在頭下,因為干活綁了襻膊而/在空氣中的手臂,不由自主就把輕輕往懷里攏,然后著已然被凍涼的手臂,一點點解去襻膊,將卷起的袖放下。
他的目由的手緩緩上移,最后落在臉上。
有一瞬間,心旌搖曳,有什麼念頭如流星般掠過,卻又仿佛電疾逝,將他驚醒。
陸徜被自己的念頭驚到,倏地手,明舒的腦袋猛地垂落,磕在了桌面上。
著額頭醒來,抱怨:“我已經撞失憶了,這是不把我磕傻不罷休嗎?”
陸徜已經起,他覺得……他不能再呆在明舒邊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舒:憑什麼你可以我卻不可以!
小陸:沒什麼為什麼。
明舒:你雙標不要太嚴重!
小陸:反正你別我。
明舒:……(我就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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