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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公務員》 70|金像倒莽將埋苦兒

謝憐道:“馬上他來。”

風信並攏右手食中二指, 抵住太, 與慕通靈去了。那邊,戚容啐道:“原來是永安那旮旯跑來的,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窮就能搶神仙的錢了?”

郎英道:“那我不搶了。我現在拜你們供的這個神仙,我給他跪地磕頭,求他給我錢救我家鄉人的命, 他會救我們嗎?”

戚容噎了一下, 心裡嘀咕如果說會, 這人該不會就順桿往上爬理直氣壯抱著錢跑了吧?於是道:“太子殿下是神仙了,神仙都忙得要死, 你們這種刁民誰有空理!”

聞言, 郎英緩緩點頭,道:“我想也是不會理的。我們也不是沒拜過求過, 不是本沒用嗎?該死的還是會死。”

謝憐心中一震, 一名道人喝道:“你這人,在神殿裡說這樣不敬的話, 不怕天人降罪嗎!”

郎英卻道:“無所謂了。降罪就降罪。已經不怕他不救了,還怕他降罪嗎?”

戚容一揮手, 一群等候多時的侍從一擁而上,圍著那青年拳打腳踢。風信在裡面見針, 化去他們拳腳的力度, 是以郎英雖然看似被按著暴打,卻是一臉茫然,不閃不避, 只偶爾抬手護一下自己背上的行囊。戚容則抓了一把瓜子,邊嗑邊抖,道:“打,給本王狠狠地打!”真是一副十足的惡人做派。聽到他的自稱,郎英驀地抬頭道:“你是王?什麼王?你住在皇宮嗎?你能見到國主嗎?”

戚容隨口噴道:“我是你爺爺!你還指著見國主陛下呢?陛下日理萬機,誰有空理你。”

郎英扭著脖子,執拗地問道:“為什麼沒空理我?神仙沒空理我,陛下也沒空理我,那到底誰有空理我?我究竟該去找誰?國主知道永安那邊死了很多人嗎?皇城的人知道嗎?知道的話,為什麼還寧可把錢丟水裡也不願意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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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容嘿嘿冷笑道:“我們的錢,怎麼花怎麼花,就是丟去打水漂也不幹別人屁事,憑什麼要分給你們?你窮你有理?”

這話雖然也有一定道理,但在此時說,真的不太合適。謝憐正要想個辦法封了戚容的,正在此時,一名黑衫年從殿後匆匆轉出,道:“殿下何事召我?”

謝憐招手道:“慕你快來。你這些日子收到的祈願裡,可有聽到永安旱災的消息?”

也是一怔,道:“沒有聽說。”

風信百忙之中口道:“怎麼會沒有?那邊的難民都逃災逃到這裡來了!”

他語氣太過篤定,弄得慕有點僵,生地道:“我說的是實話,的確沒有。你意思莫非是我故意知不報?那你有沒有收到?如果真有永安人祈求去旱,太子殿是單月我當值,雙月你當值,總不至於所有旱災相關的祈福都集聚在單月,你一點兒也不知。”

風信一愣,想想的確是這麼個理,道:“我沒說你是故意的。你想太多。”

聽他們似乎又要起口角,謝憐頭痛地比了個“暫停”手勢,道:“好了,風信不是這個意思。都立刻打住。”

二人當即住口不爭。恰好戚容終於看手下毆打郎英看膩了,拿了個小袋子把瓜子殼裝了,道:“把這盜竊的賊人拖去大牢關了。”眾侍從道:“遵命!”幾人架起郎英。謝憐道:“先解決眼下的問題吧,把這人救下,我再好好問他永安的事。”

緩和了,謹慎地道:“殿下想怎麼解決?你不可隨意顯靈的。”

飛升之後,謝憐十分不能理解的一個規矩,就是這個。神說是要濟蒼生,卻偏偏要端著架子,淩駕於眾生之上,不可隨意顯靈,使至他時常束手束腳,十分煩惱。好在謝憐也有不對策,他不假思索,頭也不回,出手一推。前方人等覺察地上影子,疑地轉。下一刻,戚容便慘了起來:“太子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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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憐這一把,竟是將自己的神像給推倒了!

那仗劍執花、溫文俊的黃金像將傾不傾,緩緩向一邊歪去。戚容一臉仿佛見到親娘上吊踢凳子的肝膽俱裂,完全顧不得郎英了,狂奔過去死死抱住那神像大,頑強地頂著,撕心裂肺地道:“你們這群廢都在等什麼!快幫我扶住他!別讓太子表哥倒了!!他不能倒啊!!!”

他撕心裂肺,謝憐卻神泰然自若地與他而過,邁出了太子殿,風信和慕簡直臉都裂了。半晌,風信才道:“殿下!那可是你的神像!”

倒像這種事,兆頭不好,多多會有點忌諱。這樣自己推了自己神像一把的神,可真是聞所未聞,三界奇葩。謝憐道:“一大坨金子而已。不這樣他們的注意力才不會被轉移。你們去著那黃金像,別讓他們來,我去會會這個人。”

風信和慕雖然無語,卻只能聽命,站到神像旁邊,一人了一手指著神像。他們只需要使出這點力氣,便足夠了,數人使出了吃|的勁兒也扶不起來,只能勉強僵持,咬牙切齒地道:“……不愧是真金,斤兩真足!”

而跌坐在外頭的郎英見一群人不再理他,盯著那金璀璨的神像看了好一會兒,兀自從地上站起,拍拍上的灰,背著行囊跑出去了。謝憐跟在他後,等他跑出了好一陣,進了一座鬱鬱蔥蔥的樹林,四下,才在一棵樹下坐著休息了。謝憐則躲在樹後,隨手了個訣,化了一個白小道的形。

化了形,他上下看看,確定沒有破綻,一甩拂塵,正在想如何出現才不突兀,卻見郎英蹲到樹旁的一個水窪之邊,埋頭用雙手在地上刨起了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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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青年雙掌寬大,一掌鏟下去,即寬且深,刨起坑來泥土飛揚,仿佛一條瘦的黑狼狗。謝憐正奇怪他為何忽然挖坑,卻見他在子上泥土,便用手在水窪裡舀了一捧水,送到邊。

見狀,謝憐躲不下去了,連忙走了出去,攔下他的手,從袖裡乾坤中取了一只水壺,遞給他。

郎英已經含了一口水窪裡的水,鼓著腮幫子咽了下去,著這突然出現的小道士,不奇怪,也不推辭,接過就喝,咕咚咕咚,一口就全都下去了。喝完才道:“多謝。”

既然已經突兀地出現了,謝憐也不講究什麼自然的開場白了。他盡量把拂塵甩得仙風道骨、值得信賴,道:“這位朋友,你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

郎英道:“我們從永安城的郎兒灣來,本來是要到皇宮去。現在我改主意了,不去了。”

謝憐一怔,道:“我們?”

郎英點了點頭,道:“我們。我,和我兒子。”

謝憐越發糊塗,心裡卻微微泛起一層寒意。只見郎英把背上行囊解下來,打了開來,道:“我兒子。”

他背上行囊裡裹著的,居然是一個小兒的!!!

形極小,看來不過兩三歲,面發黃,臉頰下凹,腦門著幾稀稀拉拉發黃的細,還長著一些痱子。小臉蛋憋一個奇怪的表,看起來要哭不哭的,難極了。眼睛已經閉上了,卻是張著的,但是再也發不出聲音了。

謝憐瞳孔驟然小,心神大震,說不出話來。難怪他一直覺這青年有神氣不對勁。說不上來哪裡奇怪,就是覺得不似常人。說話、做事,仿佛完全不考慮後果,橫沖直撞,不顧頭尾。現在看來,這個人,哪還有什麼後果還需要考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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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英給他看完了兒子,又把孩子裹了回去,仔仔細細掖好了邊角。看著他專注的神作,謝憐心中一陣難。他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小的孩子的,結結地道:“你……你兒子是怎麼死的?”

郎英背好了行囊,茫然道:“怎麼死的……我也不知道怎麼死的。又,又,又生病,好像都有一點吧。”

他撓了撓頭,道:“剛背著走出永安的時候,他還會咳嗽幾聲,在後面爹啊爹啊的喊我。後來慢慢沒聲了,就咳。再後來咳也不咳了,我以為他睡著了。找到東西吃,想他起來的時候,他不起來了。”

這孩子竟然是死在逃難路上的。

郎英搖了搖頭,道:“我不會照顧小孩子。我老婆要知道兒子死了要罵死我了。”

沉默一陣,他又道:“我好想我老婆還能罵我。”

他的神始終是平淡的,宛如一截枯死的樹,黑了的潭,驚不起半點生機和波瀾。謝憐嚨一陣發,半晌,小聲道:“你……你……埋了吧。”

郎英點頭,道:“嗯。我想挑個好點的地方,這裡就不錯,有樹擋太,還有水。埋完了我就回去。多謝你的水。”

他咳嗽了幾聲,又彎下腰,繼續用手刨坑。謝憐卻喃喃道:“不。你不要向我道謝……不要向我道謝,不要。”

這時,風信和慕也趕到了,兩人見這邊一個挖坑一個發呆,都是莫名其妙。謝憐也沒心多說,稀裡糊塗重複了幾句,好半天才想起來,給水是不夠的,這人還要回去永安,於是把手進袖子裡,了半晌,終於出一個東西,遞給他:“這個你拿走吧。”

郎英停下作,仔細看了看他手裡的東西。那是一枚不足指甲大小的深紅珠子,澤瑩潤、流轉,瑰麗得驚心魄。就算不知這是什麼,只要看上一眼,也知道這枚小東西一定價值連城。

這正是三年前上元祭天遊時,謝憐所戴的那一對紅珊瑚珠耳墜裡僅存的一只。慕對這顆珠子可算是印象深刻,一看就臉微變。郎英也不推辭,他仿佛什麼正常人該有的禮節和顧慮都沒了,手就接了,道:“多謝。”

他把那顆珠子悉心地收在腰帶裡,把背上行囊取下,輕輕放進坑裡,道:“爹馬上就會回來看你的。”

說完,他便用手,鄭重地把泥土推上,蓋住了布包。謝憐捂額,閉上眼。再過一陣,那青年大步裡去了,風信詫道:“殿下,他這埋的是什麼?他說‘爹’?這是埋了個人?”

則關心的是別的事,道:“殿下,我方才去查了一下,事弄清楚了。永安那邊本來就不富裕,宮觀廟宇修得,而且那邊道觀好像有地方規定,不供奉者是不能進宮觀裡參拜的,所以去到太子殿裡的都是富足人家,而災的窮人,本就不會去……”

謝憐不答,沉聲道:“你們,去永安,看看況。我,去見國師,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臉是前所未有的難看,二侍不敢大意,齊聲應是,立即出發。而謝憐轉便朝太蒼山方向奔去。

看樣子,永安的災,怕是只大不小。可是,就算他聽不到祈福的聲音,皇宮那邊,卻不可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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