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用了點膳食,卿黎心俱疲回了房間,卻還是毫無睡意。
今日診查的那個疫太過奇怪,用了汗法、下法、吐法,配以鍼灸湯藥,效果似乎都不明顯。
通常發生瘟疫的地方,都是生活環境太差,導致了病菌的傳播迅速,然後又得不到適當的理,纔會越發惡化嚴重。
而現在,知州將所有帶病人羣都隔離起來,死者也紛紛焚燒,更是下令全城上下都注重整潔衛生,還用艾草煙燻,雄黃菖酒潑灑進行消毒……
如此控制之下,疫的傳播卻並沒有得到緩解,這也是令苦惱的一件事。
無奈嘆一口氣,了有些酸脹的太。
黃昏所見,仍是歷歷在目。
原本只是想著,完皇帝這次代的任務,不讓凌千墨計得逞。
可今日,當看到那樣慘絕人寰的場景,當切會到那樣的傷痛絕,一開始的初衷卻是變了。
要治好他們!
如此的,要治好他們!
無關利益,無關得失,只爲一顆醫者之心……
“醫者,必懷仁心,安神定,發慈悲惻之心,渡普天浮屠生靈,不問貴賤,共爲一等。不憂吉患兇,不優親善友,不深謀遠慮,不護惜命。竭己之力,一心赴救,慨然而爲之,是爲大醫也!”
這是爺爺在很久之前說過的,如此教誨,跟隨了十數年,也總是銘記於心,親力行。
然而,雖然在盡力做到。但只是爲了醫而醫,反而失去了那顆本心,失去了那份普渡濟世的熱忱。終究還是落了下乘……
原來,已是在不知不覺中偏離了原軌。卻還在一味自欺欺人……
苦笑著嘆了口氣,恰聽得門外清脆的兩聲敲門響。
“進來吧。”卿黎淡淡應了應,走向圓桌前,倒了兩杯茶。
高荏推門而,看著卿黎的眸復雜而幽深。
“還以爲你不進來了……”跟著走了一路,定然是有什麼事要說的。
早已發現,高荏的心從踏滁州城門的那一刻開始便低沉起來。
起初還以爲是因爲痛惜那些無辜可憐的百姓,而後來。卻無意看到,在高荏的眼中,深藏著恨意和痛苦,一種誓要毀天滅地玉石俱焚的決絕……
從來都知道,是個有故事的孩。只是那故事太過慘烈,以至於這麼一個堅毅的姑娘選擇用最窩囊的方式埋藏自己,而不願意去直面現實。
而如今看著自己的那雙眼,毫不避諱地展示著的痛,的恨……
這是不是意味著,高荏已經決定將那個深藏的公佈了?
甚至。還覺得,高荏這個,與滁州的瘟疫還有著某些聯繫……
遞去一杯清茶。卿黎自己也淺啜了一口。糙的茶湯全沒有往常品味過的緻味,但用來解,足以。
高荏坐至圓桌旁,目怔怔地看著杯中那靜止不的水面,不作聲響。而卿黎縱使累極,也還是好耐心地等在了原地。
某些程度上,高荏也算是的病人吧,對於病人,從來都有十足十的耐心。
良久之後。在燭都有些暗淡的時候,高荏開了口:“卿黎……”
淺淡的喚聲將卿黎的注意力轉移而來。點了點頭,“有什麼事。說吧。”
一雙微紅的雙眼擡起對上了卿黎,苦笑著說道:“有個故事,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
低沉的聲音有些淡了,似乎在這樣聒噪的夏夜,被蟬聲遮掩,被夜風吹散,但話裡的憂思,又是這般深刻。
像是在回憶一件很久遠的事,又像是恍如昨日一般清晰,那雙亮燦燦如寒夜星子的眸,彷彿也蒙上了一層薄霧。
卿黎點了點頭,而後便聽高荏淡淡地說著:“我出生之時,母親難產了兩日,恰門外有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道路過,說我會在未時三刻出生,是個娃,而且母平安。”
“父親一直以爲母親這一胎會是個男孩,對道長的話很不待見,只覺得他是個瘋老道,於是差人將他趕了出去,態度也很是不好。一直到了未時三刻,母親果然生了,結果真的如道長所料,父親也不由大驚,開始後悔方纔對道長的魯行爲。”
語氣間小心翼翼,就像在對待一件珍寶,卿黎也靜靜聽著。
頓了頓,高荏又說道:“父親想再去尋道長,陪個不是,卻不料他突然出現在了院,笑呵呵地對父親說我有慧,希收我爲徒。”
“許是父親對我是個孩到失,又或許是覺得方纔對道長太過失禮,總之,父親同意了,所以剛出生不久的我便隨了師父,在過去十多年都是在師父邊長大的……”
高荏的神漸漸和,捧著手中那杯茶,笑著說道:“師父有驚世之才,在奇門遁甲、占卜數、五行陣法上皆有造詣,是我見過最了不起的人!若是他肯出去闖,定然名傳千古,流芳百世!可他不願爲俗名所累,於是只在罔虛峰山巒之巔布了數重結界,安心居。”
罔虛峰?
卿黎神一亮。
在滁州城以西十里,有一座高聳雲的山峰,名爲罔虛,終年雲霧環繞,恍若人間仙境,素來都是文人墨客的鐘之地。
是極喜歡罔虛峰的,尤其是日落日出之時,站在山頂往下看半腰雲霧中的燦爛芒,那樣宏偉壯麗的景觀至今記憶猶新。
而高荏的師父竟是居在罔虛峰頂?莫非……
“那位道長可是玄機道者?”
以前聽夕說過,在罔虛峰上有一個空虛門,據說門中之人極爲擅長推背演算,更能預料後世,若是有人得其相助,定能夠踐祚九五。
然而。雖是這麼相傳,但空虛門於俗世,從不過問凡塵。也沒有人知道它的所在,便是夕查了許久。也只得知如今空虛門主乃是玄機道者。
高荏竟是空虛門的一員,也難怪生在文之家卻擁有一武藝了……
對於卿黎的話,高荏很意外,但也沒去詢問如何知曉,只是笑著說道:“是啊,師父號爲玄機,是個很厲害的人!”
神間頗有些驕傲,可僅僅片刻。角上揚的弧度又彎了下來。
“三個多月前,我剛過十五歲生辰,師父讓我回家一趟看父母,我照做了。可是當我再次回來之時,卻發現,原先門中的三十六人,只剩了師父和大師兄,而他們更是得了疫病,奄奄一息……”
握著杯子的手霎時一,的子也不住抖起來。
卿黎握住的手。手的冰涼讓一驚,蹙眉問道:“那疫病可是如今滁州城中衆人得的?”
早在高荏見到祠堂中衆人的癥狀時,的神就開始恍惚了。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眼裡的憎恨開始點點蔓延,怕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吧。
高荏幾不可察點了點頭,將螓首垂下,嘆道:“師父說,這是他的命數,躲不過,讓我不要傷心……”
怎麼可能不傷心?
離開之前還好端端的師父師兄們,突然間就染上了疫病。命不久矣,這個是何道理!
不甘心。不斷追問,可是師父閉口不言。後來。才聽大師兄說,他們是被下了藥才得的病,而這病還會過人!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門中所有人,除了回家的之外,其他都害上了這個霸道的病,一個個相繼離去,便只剩了師父和大師兄茍延殘。
想,下藥的人,必是通醫理毒的,而有這般本事的人,除了醫聖卿,便是毒妖夙蓮。卿素來宅心仁厚,斷不會做這種傷天害理之事,因此只有可能是毒妖夙蓮下的手!
斷定了,憤怒地去問師父,而師父只回一句因果循環,便改陣法,將趕了出去。
師父的陣哪裡破得了?試了多日,獨自在外面跪了數天,等到結界自散去,才知師父已然坐化。
傷心絕將師父和大師兄葬,想著一定要爲他們報仇,可是夙蓮行蹤不定,要去哪裡找?
無意之中,在門中發現了一塊緻玉牌,正面是一個龍飛舞的“玨”字,而背後則雕刻著五爪盤龍。
能用得上這樣東西的,只有九五之尊,而幾個國家之中,也只有西川皇帝顧玨符合……
一個是西川君上,宮固若金湯護衛重重,一個是詭異毒妖,行事喜怒無常飄渺無影。一人之力,如何與這兩人抗衡?如何得報大仇?
萬般無奈之下,只得選擇了沉默,將自己鎖起來,不問世事,活在半生不死的世界裡……
高荏說著始末原由,已是低聲泣起來,而卿黎則拿著手中那塊高荏拾來的玉牌,反覆挲著。
玉料是上等的和田暖玉,這樣的質料也只有皇親貴族才用得起,五爪盤龍便只有皇帝能用,而那個“玨”字,確實是顧玨的標誌。
只是,他對空虛門下手做什麼?
若是想要將空虛門收爲己用,也不該採用這種毀滅的方式啊!
還有那個夙蓮……
卿黎秀眉一蹙。
江湖傳聞有云,毒妖夙蓮神出鬼沒,武功蓋世,毒無雙。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實面貌,便是爺爺與他鬥了半世,也僅僅得知那人是個帶著面的鬼魅男子。
曾經夕年氣盛,篤定著世上沒有查不到的消息,於是派出了一撥又一撥的人前去探查,結果無一人生還而回,以至於現在無極門的卷宗之中,對於夙蓮的記載仍是一片空白。
上次祁縣也是他,這次滁州又是他,他究竟要做什麼?
卿黎不解,疑問道:“你們空虛門可是與他有糾葛?”
夙蓮亦正亦邪,對他的評判並不好說,但是再怎麼樣,他也不會無緣無故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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