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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漢燦爛,幸甚至哉》 第68章

這是一樁令人疲憊的婚事,程家三口在馬車上一路相對無言,不知從何說起——程老爹臉迷茫,攥著袖口,好似剛被人吃了豆腐;蕭主任神肅穆,充滿了主持追悼會般的儀式商則像只小老鼠般窸窸窣窣的啃著手中的糕點。

蕭主任忍無可忍:“才兩塊糕點,你這麼還沒吃完?”

商咽下里的點心:“阿苧給的早吃完了,這是出長秋宮時凌不疑塞給我的。”

程始長嘆一口氣,看著兒仿佛吃的是拉松。

回到程府已是月懸當中,老的小的都歇下了,唯有程家三兄弟和程姎領了一群引燈的仆從,拉長了脖子在門口等著。蕭夫人懶得廢話,長袖一揮把幾個小兒都喚去了九騅堂開家庭研討會。程始大馬金刀的高坐上首,言簡意賅的將今日宮中定親之事跟大家說了。

程家三兄弟都嚇呆了,換過幾個不敢置信的眼神后都去看對面正熱款待宵夜的妹,只有為程始夫婦布置食案的程姎和青蓯夫人十分淡定,前者本沒見過也沒聽說過凌不疑,后者見多識廣,老穩重。

九騅堂一陣安靜,只聞商歡快的咀嚼聲,過了良久,程詠才試探著問道:“……阿父,阿母,我們是否該去拜訪一下親家?”

——這也是一樁詭異的親事,當今皇帝為心的養子代行長輩之職,可問題是凌不疑究竟不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人家親爹娘還好好活著呢!

程老爹一臉茫然:“說起來……”他看看妻子,“我還不認識凌侯呢。”

蕭夫人咬了一下顎骨,不發一言。

程始見妻子不理自己,轉頭去看兒:“你你你,你還吃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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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商對于食的熱終于告了一個段落,捧起食案旁的陶樽,用其中的清水漱口后,才道:“為何吃不下去,又不是我答應親事的。”

程老爹的皮子也不是吹出來的,瞪眼罵回去:“那也不是為父私底下結識凌不疑的!”

商放下陶樽,語重心長道:“阿父,此時追究誰的責任為時已晚,不如想想對策吧。”

覺自己無法跟上節奏的程姎猶豫半晌,才怯怯道:“…大伯父,嫋嫋,既然那位凌大人是個大大了不得的人,那這婚事不是,不是好事麼?你們為何…”

此言一出,除商以外的程家眾人俱是齊齊嘆了口氣,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商嘆完氣,問道:“阿母,你跟我說說凌不疑家里的事吧……我是說,他的生父母。”

蕭夫人沒好氣的橫了一眼:“我就看不慣現下的小娘小郎君,鎮日在一起親親我我膩膩歪歪,什麼風花雪月詩詞歌賦都談遍,就是不說到正事上!連人家家里水深水淺都不知道就談婚論嫁,活該婚后吃苦罪!”

程始連忙幫腔:“那是,你阿母和為父見面三次,就連你大父遠方的祖墳所在和兩家的存糧都問的一清二楚了!”

宮側眼去看次兄,低聲道:“大父老家的祖墳不是被人拔了麼,哪里還有……”

“你閉。”程頌也低聲道。

商覺得自己的人品和智商都到了攻擊,趕申訴:“阿母此言差矣!第一,我什麼時候和凌不疑親親我我膩膩歪歪了,我們幾番見面時都有旁人在場的,我們再守禮也不過!第二,你和阿父是奔著婚去的,自要凡事問清楚了,可我和凌不疑都是巧遇上的!人家一點沒出那意思,我就追著問東問西的豈不可笑?!再說了,我和凌不疑也沒見幾回…也就三四五六七八回…吧…”越說聲音越低,見面次數似乎是多了點。不過每次見面,都以為以后不會再見,何必問人家祖宗八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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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詠看著妹,聲道:“嫋嫋,你是不是不喜歡凌大人。”

“是呀……”程姎也輕聲道,“當初說到樓家親事時,嫋嫋十分高興呢。”全不是眼下心煩意的模樣。

“所以,嫋嫋你心中所的是阿垚?可,可他已經…”程頌十分為難。

宮撇道:“我不覺得嫋嫋有多喜樓垚,愣頭愣腦的,嫋嫋說什麼就是什麼,白比我們大兩歲了,還沒我有主見有氣概呢。”

商聽不得這個,飛去一把眼刀:“行,回頭我就給你找個全都城最有主見的妹婿,你見了他連坐都不敢坐大氣也不敢,比看見祖先牌位都老實恭敬,到時你就舒服了!”

宮笑道:“你那位凌大人可比祖先牌位有氣勢多啦,我上回……”

“夠了!”蕭主任忍不住整肅紀律了,低聲呵斥道,“你們倆渾說什麼!再有對祖先不敬之言,看我請不請家法!”

雙胞胎都是棒招待的,立刻,不敢繼續牌位話題了。

蕭夫人深吸一口氣,平鋪直敘道:“凌不疑生父凌侯,素以溫和為人稱道,雖無顯績,但也是最早從龍的重臣之一。其母霍氏,乃是陛下過世的義兄霍侯之妹。那年陛下最艱難之時,腹背敵,全虧霍侯以鼎力相助,為陛下拖住大批敵軍足有半年,這才給了陛下回擊之力,方得各自擊破敵手,至此定鼎新朝。可惜,霍侯闔家死于圍城,兒孫盡沒。”

商張大了:“全死了?難道老家也沒一個旁系子侄嗎。”

程詠補充道:“最近的一支也出五服了,連聚居之地都隔著老遠。何況,當年霍侯舉家襄助陛下,沒有隨他從龍的族人也談不上什麼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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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夫人繼續道:“戰之時,凌侯與家眷們失散了,后來好容易找回幾個,皆道霍夫人母子已死了。隔了一年,凌侯就續弦了。誰知數月后霍夫人就攜子找了回來,而那時新夫人已懷有孕了……”

“那就讓凌侯休了新夫人唄,人家大功臣唯一的族呢!”商理所當然道。

程頌猶豫道:“我仿佛聽說,凌侯夫人…哦,我是說現在這位凌侯夫人,和汝老王妃匪淺…”

“正是。”蕭夫人道,“當年兵荒馬之際,陛下的叔母,汝老王妃了很重的傷病,又缺醫藥,眼看要歸西,全靠現在這位凌侯夫人悉心照顧,大半年里不敢懈怠半分,這才救回一條命。”

“得了。老王妃必要給撐腰的。”商撇道,“那就姊妹相稱唄,便宜凌侯了。”

蕭夫人搖頭道:“我們是后來歸順的,不過我聽說這位新夫人倒愿意為妾,可霍夫人卻自小就異常暴烈驕悍,對那新夫人喊打喊殺。仿佛休了還不夠,非要殺了才罷休,更別說共事一夫了。”

“……這麼記仇,這位新夫人恐怕是舊識吧,這是新仇舊怨都上來了。”商若有所思。

程始干脆道:“你阿母好不容易才打聽到的,新夫人原來是凌侯姨家外妹,霍夫人失散前就寡居在凌家多年了。”

商呵呵笑了幾聲,神鄙夷。堂眾人發出不同的咿呀之音,俱是同樣心思。

“后來,兩邊調節不下,霍夫人就和凌侯絕婚了,如今不知住在哪里靜養。”蕭夫人結束故事,“為此,陛下更覺愧對已故的霍侯。沒過多久,陛下就將凌不疑從霍夫人邊帶宮中,親自教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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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侯夫人當年依附凌家而居,想來沒什麼家世的。”商笑道,“這凌侯倒是深,那麼多高門世族子不要,而是娶了自家外妹。”

“休得胡言。”蕭夫人沉聲道,“他們都是凌不疑的長輩。”

商嘟嘟,不說話了。

程始看看蕭夫人,深覺妻子文韜武略,可在收拾兒這個小冤家一事上就不如自己了,他板著臉道:“好啦,凌家就這麼點事,嫋嫋如今也知道了,你對這樁婚事有看法就趕說出來,皇帝金口玉言發了話,你若沒什麼異議,咱們就各自洗洗睡吧,也別折騰了!”

“不不不,阿父,我有看法的!”商立刻咬餌,趕膝行上前數步。

“那你倒是說呀。”程頌看妹慌頭慌腦的,笑罵著。

商小大人般嘆了幾口氣,半刻才道:“這麼說吧,在我心中,阿垚干凈剔,他在想什麼要做什麼,我都能個七八。他又愿意聽我的話,將來我們會過什麼樣的日子,走什麼樣的路,我大概齊都有數。可凌不疑則不然……”斟酌了一下語氣,傷道,“他就如巫山云霧,我看不清也不著……”

還是過的吧。”程宮酸溜溜道,“我聽老程順說,前日還是他拉扯你下車輿的呢。”

商立刻一點也不傷了,梗著脖子向蕭夫人告狀:“阿母給我告訴你,宮他可風流了!您現下若去搜他的箱籠,包管能找出許多巾絹帕香囊花葉簡什麼的,都是外面的小娘給他的!說不得還有示書函呢!”

商你……”程宮立刻急了,面孔漲豬肝,“阿母您別聽的,那都是別人塞給我的!嫋嫋上回去探凌不疑,他們……”

“你們倆都閉!”蕭主任大喝一聲,然后悶悶的側坐下——本來三兒就算碎了點,還在可控范圍,但自從這對雙生子相逢,也不知怎的,就跟揭了蓋在千年老妖上的封印般,一天三頓的來氣!果然當初應該把幺帶上一通管教才是!

程始著額頭,下結論道:“所以,阿垚聽你的話,你就喜樓家的親事。凌大人你拿不住,你就不大喜這樁婚事了,對吧?”

程姎終于聽懂了,神奇的著堂妹:“你就是為了這個緣故……?”實在不能理解,對于有能耐的人聽話信任不是一樁福氣麼。

商囁嚅道:“阿父您怎麼說的這麼直白。不過……”扭扭子,不好意思的低聲道,“阿母將阿父您拿的牢牢的,您看阿母過的多舒心。要是隨了凌大人,兒哪有這樣的好日子。”這簡直是淋淋活生生的案例呀!

“嫋嫋!”青蓯夫人忍無可忍,暴起大聲呵斥,“父母親長的事你也敢這般議論?!”

這次程始夫婦都不想說話了,相對嘆氣。程頌和程宮互看一眼,笑起來。

程詠嘆道:“那凌大人…究竟看上嫋嫋什麼了…?”他沒有貶低自家妹妹的意思,但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論相貌,這些年送到凌不疑邊的姬爭奇斗艷,自家妹也不知能否排前十;論才學,至今妹還認不全字,更枉論詩作賦了;論,那更是一言難盡。

商聞言,惡狠狠向他道:“我也不懂姁娥阿姊究竟看上兄長你什麼了,現在日日窩在家中學著溫良賢淑,得持家呢!”

——程詠搖搖頭,看向兩個弟弟,眼中神明白寫著‘看我說的沒錯吧’。

程頌倒有不同意見:“話不是這麼說的。萋萋說的好,商有有義,聰敏伶俐,大事來臨能扛得住,全都城有幾個這麼有擔當的!”

商眉開眼笑:“我也覺得萋萋阿姊是世上頂頂好的子!又大氣,又豪邁,心寬闊,將來誰娶了,真是天大的福氣!以后一定兒孫滿堂,白頭偕老,團圓和,萬事如意!”

“我們嫋嫋真會說話!”程頌也笑的見牙不見眼。

“你們也閉!”蕭夫人用力拍著食案,然后轉頭對丈夫道,“我們明日求見陛下,推辭了這樁婚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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