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諾自斷退路的行徑讓得西陵王徹底放心下來,他眼神微轉就在旁開口:
“其實說起來臣才是最該謝謝這孩子的,若不是拼死救了陛下,讓得九黎山上那人未曾得逞,恐怕微臣上這謀逆行刺的惡名就洗不清了,這朝中多的是彎彎繞繞勾心斗角的人,如他這般率真倒也難能可貴。”
說到這里,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說道,
“說起這事臣倒是想起一件事來,先前臣遭雪崩傷在衢安養傷之時,隨行扈從意外抓到了個朝廷欽犯,原是想直接將其綁了給衢安衙門,可誰曾想卻從他口中意外得知了一些與九黎山行刺有關的事。”
天慶帝眼神冷了下來:“是嗎?”
西陵王說道:“此事本該由陛下做主,可臣實在覺得冤枉,恰逢今日諸位宗親大人都在,不知陛下可否傳其上殿分說清楚,也好還臣一個清白?”
天慶帝冷道:“今夜歲除佳節,不談此事。你將人給刑部,朕會讓人細審。”
西陵王怎肯讓他這般糊弄過去,皺眉說道:“可臣一日都不愿等。”
“袁家奉皇命鎮守朔雍世代忠心,萬沒想會被人污蔑謀逆犯上,這行刺大罪微臣擔不起,袁家更不能背負莫須有的逆賊之名,微臣此次上京本就是為著此事,若不查清此事又何來的心思宴樂。”
“還請陛下召他上殿,還臣一個清白。”
西陵王說話時目不轉睛地看著天慶帝,想要看到他臉上疑震怒,心中甚至已經想好了天慶帝若再出言拒絕該怎樣當著朝中眾臣的面他答應,今夜他勢必要讓徐立甄進了這明殿,也絕不會讓天慶帝就此躲了過去。
可誰知道天慶帝只靜靜看了他片刻就道:“你倒是個急子的,連一時片刻都等不了,既然如此,朕若不召他上殿反倒是朕的不是了,他人在何?”
西陵王說道:“就在殿外。”
一旁坐著的太子聞言頓時就皺眉:“既是朝廷欽犯,就定是危險之人,孤記得西陵王進宮時只帶了幾名隨從,并無他人……”
他話語未盡,可臉上出的質疑讓得席間其他人都是生出些不對勁來。
既是朝廷欽犯,就斷不該隨意帶進宮中,就算真有冤屈或是想要申辯之事,也大可照著規矩來,或是等到請示陛下之后再召其宮,可西陵王卻將人扮作隨從帶進宮中,像是早有預謀故意瞞著旁人,這其中的心思實在耐人尋味。
太子沉聲說道:“今夜宮宴所來皆是要臣,陛下和太后以及各位宗長都在,西陵王,你擅自帶人欺瞞衛混進宮中,當真是為著洗刷冤屈嗎?若有賊人趁此機會傷及殿中之人,危及父皇安危,你擔待得起嗎?!”
西陵王被問的臉微僵。
天慶帝早有預料會有這麼一出,對著西陵王的舉倒沒覺得意外,可他沒想到太子竟會對西陵王不滿,甚至言語之間大有質問之意,他忍不住微瞇了下眼:太子不知西陵王行事?
那沈家呢?
他看了眼沈忠康,見沈忠康也是皺眉心神染著些沉。
“好了太子。”天慶帝手攔了下太子,“西陵王既費盡心思將人帶進宮中,想必自有他用意。”
“可是無規矩不方圓,他有冤屈大可將人送去刑部,而不是置您安危于無……”
天慶帝神溫和許多,擺了擺手說道:“西陵王久不在京城,不朝中管束又怎能如你這般懂得規矩,他既這般費盡周折將人帶進宮來,那便見見吧,免得浪費了西陵王一番心思。”
“來人,去將西陵王的人帶進來。”
一句“西陵王的人”,讓得殿氣氛越發的古怪。
所有人看向西陵王時已經先為主的覺得西陵王帶來的那人恐怕有問題,更有可能是他為著罪故意尋來的“人證”,而當那宮人領著后幾人進來,看到走在最前面的人時,殿中安靜了一瞬,陡然有人口而出。
“徐立甄?!”
嘩——
所有人都是瞪大了眼,誰也沒想到西陵王找來的所謂證人,居然會是不久前被劫獄之后就不知所蹤的徐立甄。
席間沸騰不已,所有人都是低聲議論。
“怎麼會是他?”
“他跟西陵王……怎麼回事?”
所有人都是在小聲疑著,人群之中戶部尚書張鈞突然開口:“我道是哪個朝廷欽犯,原來是他,敢問王爺,您當真是在衢安擒住他的?”
西陵王扭頭:“你什麼意思?”
張鈞看著西陵王說道:“當日徐立甄因謀害朝臣、殺人滅門之事被囚于大牢之中,陛下派了重兵把守,后更被人劫獄帶出了京城,他區區一文人,卻能軍、錦麟衛和兵馬司聯手追捕數日不見其蹤影,敢問王爺是怎麼抓住他的?”
西陵王說道:“本王進京時帶了親隨,后在衢安養傷時看到了京中發放的海捕文書,府中之人意外撞見了他便將其擒拿。”
張鈞聞言挑眉:“是嗎,那王爺為何沒將人給陛下派去緝拿逃犯之人?您既片刻都不想袁家屈,就該將人送進京城早早審問,為何把人留在衢安甚至還替他遮掩行蹤毫不半點消息?”
“而且徐立甄既已逃出京城,就該知道以他所做之事回京定是死罪,可我觀他衫整潔毫無半點被勉強的痕跡,顯然是心甘愿回京的,不知道王爺是怎樣說服他這般自私歹毒之人連命都不顧也要回京替您作證的?”
張鈞所問每一句都銳利至極,看似恭敬詢問卻字字誅心。
西陵王一時間竟是被問住。
徐立甄見狀淡聲開口:“張大人不必這般針對西陵王,我之所以回京,不過是心有不甘罷了。”
張鈞皺眉看他。
徐立甄揚嘲諷:“任誰為人牛馬惡事做盡,一朝卻遭其滅口殺盡滿門,怕都會像我一樣心懷不甘。”
“徐家人死了?”張鈞面驚愕。
“那就問陛下了。”
殿中瞬間安靜至極。
徐立甄看著天慶帝:“我替陛下做事多年,雖算不得忠心耿耿卻也未曾真背叛過您,你殺我滅口也就罷了,為何要屠我父母妻兒?”
燈火明滅之下,天慶帝寒聲道:“朕何時屠你妻兒?”
徐立甄站于殿前,直面天慶帝毫不掩飾的殺意時背脊浸著冷,可他早就沒有了退路,且若非天慶帝冷待于他得他不得不另尋他主想盡辦法替自己尋一條生路,他也不會鋌而走險被薛諾算計。
想起慘死的父母,想起妻兒還在那狠辣子手上不知生死,他臉上出真切恨意來,“皇城腳下,若不是你,又有誰敢殺我妻兒?論過河拆橋,誰能比得上陛下?!”
“放肆!”
太子厲喝出聲,“明明是你自己貪心過重,為一己私殘害人命才會釀今日惡果,這些年父皇重用于你百般提攜,你不思恩好好替朝廷辦事,如今還敢污蔑父皇,父皇若要滅你徐家何需這般手?”
“那當然是他不敢讓人知道!”
徐立甄眼中泛著紅冷笑出聲,“他不敢讓人知道我替他做了什麼,不敢人察覺他有滅口之意,他怕我狗急跳墻牽扯出往日舊事,更怕人知道他這個皇帝有多刻薄寡恩,忘恩負義!”
“你胡說八道。”太子厲喝。
徐立甄抬頭滿眼嘲諷:“殿下這般護著陛下,可曾知陛下幾度廢太子,置您于死地?”
“休得胡言,孤這東宮之位是皇祖父親口所賜,父皇怎會廢孤……”
“他不是不廢,只不過是廢不了,若不是有沈家等一眾老臣拼死護著,有永昭公主余蔭庇護,您以為您還能坐穩儲君之位?”
徐立甄一句話說得殿中眾人都是臉大變,
“微臣與您無冤無仇,無人指使為何多年咬著您不放?”
“微臣不過一介寒門出,既無家世也無背景,在朝中更無旁人可助,若無人默許縱容,微臣怎敢與殿下針鋒相對,要是沒有人給了微臣潑天權勢,微臣又怎能得您與沈家險些走投無路?”
太子被徐立甄問得繃著下顎。
而席間沈忠康抬手時更是不小心撞到了桌上杯碟,在寂靜的明殿發出一聲脆響。
太子忍不住看向天慶帝:“父皇,他說的,是真的?”
天慶帝看著眼神掙扎的太子,又看向徐立甄,他并未回答太子的話,只是將目落在西陵王上:“所以這就是你所謂的九黎山之事的真相?你藏匿逃犯進宮,就是為著挑撥朕與太子關系?”
西陵王揚:“陛下和太子若真父子深,旁人又怎能挑撥?”
“西陵王!”
太后眼見著局勢不對,太子眼中見紅,殿氣氛更是凝滯。
忍不住厲斥了一聲西陵王后,這才對著徐立甄道,“哀家看你本就是一派胡言,太子自便是儲君,陛下待他悉心培養素日里更是慈有加,又怎會縱容你這等小人傷害太子。”
“先前你罔顧圣恩貪贓枉法,謀財害命更與人劫獄,如今竟死不悔改當眾詆毀陛下,好好的歲除佳節全被你這等狠歹毒小人給毀了,來人,還不把這逆臣賊子給哀家拖出去!”
西陵王笑了聲:“太后娘娘這般著急做什麼,何不等他將話說完……”
太后怒道:“都是胡言語,臟了哀家的耳朵!”
西陵王頓笑:“是怕臟了耳朵,還是怕他說出什麼不該說的?”
“西陵王,你放肆!”太后怒喝出聲,臉上染上霾,“這里不是你的朔州,還由不得你撒野!”
先前不明白西陵王想做什麼,可自打徐立甄出現之后就已經回過味來。
宮中很多事雖未曾手,可不代表半點都不知道,徐立甄這些年為天慶帝臂膀所做之事有許多都是見不得的。
此時見他一副撕破臉皮的樣子太后哪里還能坐得住?
太后用力一拍椅子:“人呢,還不把他們給哀家拖出去!!”
太后聲音響徹殿中,殿前有軍快步進來,只其中一人剛靠近徐立甄時就被西陵王扔過去的酒杯砸中了腦袋,那人捂著頭慘哼之時,先前跟著徐立甄一起進來的那幾個西陵王府隨扈左右擋在徐立甄旁。
那些軍想要手時他們便率先出手,其中一個軍更是被人踢飛出去撞上了一旁席間,嚇得那邊極為朝臣驚出聲。
太后臉微白:“西陵王,你想造反嗎?!”
西陵王拍了拍袖嗤笑:“太后娘娘可別不就將造反的帽子朝著本王頭上扣,本王可不是當年的嬴姮,會由得你們占盡了便宜自己落得個一污名。”
“本王原好好守著朔雍關只想盡責,偏陛下鬧出九黎山之事嫁禍本王行刺圣駕。陛下召本王京為的是什麼大家心知肚明,正巧本王也想知道一些事,倒不妨讓諸位大人都跟著聽聽。”
太后聽著他這般撕破臉皮囂張至極的話語已然驚覺不對,而殿中其他人也是心生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發生。
恰在此時,殿外傳來一陣喧嘩,片刻后就有穿著輕甲之人滿狼狽地沖了進來。
“陛下,不好了,外面有人圍了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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