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 不破不立,這一點謝危樓很早就想過。
他要與沈嫣在一起,必然不可能三人同在一個屋檐之下, 除非他瘋了, 才會將謝斐放到的眼皮子底下。
至于謝斐該不該對改口, 他倒是不介意看曾經的丈夫跪在面前喚一聲母妃, 那場面一定很讓人愉悅。
沒有人知道他在聽到謝斐那一句“你從前那麼我”之時,他滿的囂著潑天的妒意, 快要將他整個人吞噬。
是啊,他不在的時候,他們曾經那麼好,仿佛他才是那個局外人。
他前世的妻子, 十里紅妝, 三書六禮,被另一個男人八抬大轎, 明正娶。
掀開蓋頭的那一刻,是不是也曾對謝斐那麼笑過?
他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同床共枕三年, 大概的確真心喜歡過這個人。
沒有, 如何有失,如何有恨?
他轉頭看了一眼他的小姑娘,大概是害怕, 手中的帕子絞, 漉漉的一雙杏眼著他,嫣紅飽滿的微張。
在張。
怕他急之下說出什麼不該說的, 自此敗名裂, 是麼。
也只這一眼, 謝危樓便將視線收回, 漆沉的眸含笑,像數九寒天的深潭古井,無波無瀾。
“好好想想,倘若沒有這層份在,你全上下還剩下什麼。”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謝斐,將他從頭到腳的狼狽模樣盡數納眼底,邊慢慢浮出一抹極冷的笑:“再敢像今日這般丟人現眼,糾纏不清,休怪本王不顧念二十年的父子分,剝奪鎮北王府賦予你的一切!本王可以為你請封世子,也可以隨時收回你的世子之位,甚至你的姓氏,本王都可以拿走,說到做到。來人,送世子回府!”
底下人原本都戰戰兢兢地立在一旁,聽到這一聲時渾一震,當即應聲上前,將謝斐從地上扶起來。
謝斐雙目瞪大,卻顯得空,腦海中幾乎一片空白,他還未從謝危樓方才的話中反應過來。
什麼……剝奪鎮北王府賦予他的一切?
他在腦海中反反復復重復這一句話,逐字逐句地理解,卻始終沒有辦法,或是勇氣去理清這句話背后代表著什麼。
他有什麼?這芒萬丈的份地位,這一人人企不及的榮華富貴,甚至皇帝高興起來都能與他稱兄道弟,一切的一切,都是鎮北王世子這個名號所賦予。
難道父王不想認他這個兒子了?
就為他割舍不下一個子,父王要放棄他,要將他掃地出門?
謝斐非常清楚,任何人都有可能說這些玩笑話,但父王不會。
他是出了名的殺伐決斷、說一不二,只要他一句話,他謝斐明日就會淪為喪家之犬。
謝斐渾癱無力,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拖走,鑲繡的靴頭著地,在糙的地面出一長條痕跡,磨得腳趾發痛。
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話,人前不敢語,暗里頻回顧,看他這個素來眾星捧月高高在上的鎮北王世子被妻子冷心拋棄,被父親當眾教訓。
右臉火辣辣地疼,他能嗅到濃郁的腥氣,能到自己半張臉都已經紅紫青腫,僵得無法做出更多的表,落在外人面前,不知是怎樣的丑態。
即便最后那幾句在未下定論之前沒有人敢傳出去,但不出今日,他被父王當眾扇耳的丑劇就會傳遍整個京城。
深深的屈辱和無力,伴隨著引而不發的怒意在心瘋狂織,得他幾乎難以呼吸。
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世子爺挽回前妻不得,被鎮北王帶人拖走的畫面實屬罕見。
繡坊外的老百姓雖各自忙活著手里的事,心中卻打著腹稿,他們都是這場鬧劇的見證人,得好好琢磨琢磨,如何才能將這場鬧劇對外轉述得彩紛呈。
沈嫣暗暗嘆了口氣,今日之后,街頭巷尾恐怕又多了一筆談資。
不過也無妨,丟人的反正不是自己。
抬起雙眸,謝危樓緩緩向走來,眼底的戾氣在面前釋得干干凈凈,與方才那個冷酷森嚴的鎮北王判若兩人。
但目還是有些沉,像著重量般,一直盯著看。
沈嫣咬了咬,馬上垂下了目。
心里有鬼,面對他時沒辦法做到坦然自若,渾都拘謹起來。
垂著腦袋想,這麼多人瞧著,還能像夜里那般互訴衷腸不?
直到云苓在一旁小聲提醒,沈嫣才恍惚想起面前這位還是權傾天下的鎮北王,眾目睽睽之下,是萬萬不能失了禮數的。
于是躬低了子,朝他盈盈一拜,那張百福駢臻的繡樣緩緩映眼簾。
只猶豫了一息的時間,便手去接。
繡樣從他手中回,縷縷都沾染了他的溫度,像一簇火苗在的指間燃燒。
謝危樓何嘗不知道,外人面前,哪怕一個眼神的盤桓,都會被視作洪水猛。向來如此,謹慎慣了。
他抬手指揮底下人,將王松圖安排在坊的親隨全數拿下。
目再又回到上,略微沉了下,琢磨出了一句話來:“王松圖的案子,你不必多慮,本王手中尚有些證據,由不得他不認。這些人我都帶走了,你也該安些自己的心腹進來。”
這算是無話找話說吧,昨晚他都代過一遍了。
還有外人在,只好順勢點了點頭。
還是激他的,總能在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邊,否則今日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或許只能與謝斐徹徹底底撕破臉。
而大庭廣眾之下撕破臉,對來說沒有任何好。
幸好他來了。
其實從昨晚開始,就很想和他說句話,很想很想,向來小心過頭,放在從前是決計不會有這種想法的,可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旦生發芽,就有了茁壯的生命力。
忍不住,用極低極低的、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在他面前輕輕呢喃了一句:“多謝……將軍。”
男人的氣息幾乎在一瞬間沉,這一聲輕若蚊吶,卻扎扎實實讓他抓心撓肝了一把。
謝危樓的眸暗了下來。
沈嫣抿抿,再向他行禮拜別,便急溜溜地踩著步子出去了。
離開街坊百姓的視線,回到自家的馬車上,云苓和松音兩人渾如繃的弦霎時松快下來,都不約而同地吐了口氣。
兩人都沒有聽到沈嫣方才對謝危樓說的那一句,自顧自地說起話來。
“世子爺真是魂不散,日日這般糾纏不清,早干什麼去了?方才若不是王爺及時趕到,憑咱們幾個人,打也打不過,姑娘豈不是能被他擒回去!”
松音巍巍地看著云苓,到現在心還在急跳:“你就不覺得,鎮北王看上去更駭人麼?他打世子那一下,下手那麼重,我嚇都嚇死了!幸好他是向著姑娘的,否則姑娘若是不和離,王府這一對父子,如何招架得過來?”
沈嫣瞧越說越離譜,忍不住佯怒制止。
兩個丫鬟自然不敢胡議論鎮北王的不是,自家馬車嘀咕幾句也就罷了,聽到主子發了話,都立刻噤了聲。
回來得不算晚,還趕得上陪老太太用午膳。
沈嫣面如常地給老太太布菜,屋安安靜靜的,可見方才那出鬧劇還未傳到漪瀾苑來,不過老太太倒是聽到些整頓名下鋪子的消息。
老太太心里自然是高興的,有自己的事做,總比悶在家里的好,如今倒也學得雷厲風行,頗有當家主母的風范了。
沈嫣還怕借此機會大換,會得罪宗族里的一些長輩,老太太卻滿意地看著孫:“一些吃里外、坐吃山空的臭蟲,還留著干什麼?你看著辦就是。整治這麼一回,底下那些人也就跟著老實了。只記著一點,該罰的罰,該賞的也要賞,如此一來,便能培養出來些愿意聽你差遣、又有真才實干的人,切記萬事留有余地,倘若斷了人家的油水,人家撈不到一點好,誰還肯忠心耿耿為你做事?”
沈嫣聽完,認認真真地頷首,地道了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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