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當村口的鐘聲響起時，莊上的人，都從家裡跑出來跑到門口，又聽說是新夫人來了。所有年輕的婆娘都回家準備去了，男丁都趕去祠堂。

小娃們一見這陣仗，莫名的就很興，在莊子裡跑來跑去。

康伯看見莊裡歡騰的景像，只覺得很欣，他跟老村，總算沒辜負老夫人的囑託，否則以赫連晟跟老太爺不問事的格，指不定要什麼樣呢！

靠天靠地吃飯的窮苦人，只盼著一年裡頭風調雨順，能有個好收。

可這風調雨順的事，哪能年年都有，趕上災年，莊上的人，連口糧都問題，更別說上繳租子了。

換作別的狠心大戶，他們纔不管莊上的人如何苦難，他們只要自己的錢袋子不水就夠了。

在這種況之下，佃戶們的生活能好過嗎？

康伯他們進去不久，木香跟赫連老爺子的馬車也隨後進了莊。

他們到來的時候，兩個莊頭也來了，領著村民一起，候在祠堂外，恭迎他們幾位。

木香挑了簾子，何安扶著下馬車。其實沒這個必要，但何安覺得，這是給撐面子的事。

下來了，赫連明德自然也迫不及待的跳下馬車。

“見過襄王妃！見過老王爺！”

上百號的村民齊齊跪下磕頭行禮，連那不懂事的小娃，也在大人的拉扯下，不不願的跪著了。

木朗跟彩雲一見這陣勢，都嚇了一跳。不怪他們，突然看見上百號的人給你磕頭行禮，能不害怕嗎？

何安悄悄擋著他二人的視線，以緩解他倆的張。

康伯站在人羣最前頭，對著木香微微一笑，那意思再顯然不過。

木香和往前走了一步，視線掃過衆人，“都起來吧，不必客氣！”

康伯趕回，對著跪地的人，擡手道：“夫人都說了，你們就快起來吧！”

等到衆人都站起之後，康伯指著站在他後一步遠的兩個中年男子，對木香介紹道：“夫人，他們二人是莊上的莊頭，這位林厚，是山莊的莊頭，在任上已經五年了，而這一位，是吳莊的莊頭，吳平，在任上三年，他們莊上吳姓居多。”

他介紹完了，那兩人一起向木香敬拜。

木香端莊一笑，“兩位免禮，莊上的事，有勞二位的持，纔能有今天的果，本夫人代莊上的百姓，謝過二位！”

盈盈施禮，倒是把一衆人等嚇的不輕。

後面站著的百姓，亦是滿面驚訝。他們只知道新王妃，爲人很親切，卻不曾料想到，竟這般的謙遜有禮，很有大家風範哪！

那兩位莊頭更是寵若驚，“夫人嚴重了，我等不敢領！”

赫連明德一直站的很遠，著鬍鬚，靜靜的看著，日漸渾濁卻又著的眼神中，帶著欣賞與贊同。

這丫頭，倒是很會籠絡人心。若是今天到訪，擺出高姿態，不易親近的樣，是無可厚非。畢竟誰也不能強求，襄王妃平易近人。

可是偏要放下架子，放下襄王妃的份。

再有了先前宴請佃戶吃喜酒的先例，這個襄王妃，算是贏了村民八的戴了。

康伯讓人搬進來的東西，都擱在祠堂院子裡的大桌上。

這座祠堂蓋的很闊綽，中間最大的一間屋子，擺的是赫連一族先人的畫像，底下兩邊還有一些過了百歲老人的牌位。

老人活過百歲，對於家族來說，都是一種榮耀，所以一定得擺在祠堂裡不可。

何安，彩雲，柱子三人，負責把東西分發給村民，按著每家每戶的定量發。

兩位莊頭陪著木香跟康伯說話，赫連老爺子閒不住，帶著木朗跟大飛，出去轉悠了。

木香仔細打量了那吳平跟林厚。

那林厚倒是人如其名，看上去就是個敦厚老實的人，看人只看眼睛，便知他是怎樣的人，因爲一個人的眼睛是騙不了人的。

至於林平，眼睛裡的神卻很不尋常，說話的時候，不看的眼睛，有意無意的閃躲。

康伯尋問起莊上的糧種保存的可好。在一個莊上，糧種是集保存的，到了來年春上，統一發給各家。

這是因爲他們是襄王府的佃戶，不是一般的散戶，自然是不同的。

說到糧種，林厚還好，如實稟告，我們莊上的糧種，都在我家地窖裡存著，我家中地窖大，糧種懸空擱著，防，又防老鼠，安全的很，再過兩個月，糧種便可發放莊戶了。”

康伯點頭，“沒問題就好，”說到此，他又將視線移到吳平上，“你們吳莊的糧種可好？”

吳平聽到這兒，突然膝蓋一，跪了下來。

他這一舉，把原本歡歡喜喜領東西的村民都驚呆了。不過這裡是山莊，不是吳莊，他們也沒往別想。

“你這是幹嘛，有話好好說，快些起來！”

康伯大驚失，上前扶他，吳平卻跪著不肯起來，哭喪著臉道：“小的不能起來，小的有罪，我們莊上的糧種，原本也存在我家地窖，昨日我家娃兒貪玩，乘著我們不注意，將竹扔進了地窖，結果……結果……”

他說不下去了，模樣十分悔恨，不等康伯他們問，又道：“小的已將娃兒綁來了，要殺要剮，全聽夫人的命令，小人絕無二話！”

這時，院外一個黃臉婦人，領著兩個小娃進來了，一個大約十歲左右，是個男娃，梳著葫蘆頭，扎個小辮，另一個也是個男娃，六七歲的樣子。

他倆是被黃臉婦人揪著耳朵拎進來的，肯定是擰疼，兩個娃哭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那婦人拎著小娃，徑直走到丈夫邊，撲通一聲便跪下了，哭嚎著道：“夫人恕罪，我家小兒年無知，燒了莊裡人的糧種，這是天理不容的大罪，現在我把兩個混賬兒帶來了，任憑夫人置！”

這夫婦倆說的話，出奇的一致，一起跪在木香面前，再加上兩個髒兮兮的男娃，這一幕怎麼看怎麼怪。

康伯見木香不說話，以爲生氣了，便趕勸那一家子，“你們先起來再說，夫人心地善良，事大度，倒是你們，錯已出了，還在這兒哭哭啼啼，何統！”

康伯的呵斥，顯然起了作用，吳平不再哭了，扯了扯髮妻的袖，示意也閉。

院裡幾個上年紀的阿婆，瞧見他們一家子也怪可憐的，心生不忍，便上前求。

“夫人，小娃難免頑皮，去年冬天，我們村裡稻草堆，也被皮猴們放火燒了，若不是撲救的及時，差點就闖下大禍！”

“是啊，現在燒都燒了，該想想如何補救纔是，眼看春耕就要到了，這纔是最要的事。”

“不錯，看這一家子也怪可憐的！”

…………

林厚在此時站了起來，對著木香施禮，“夫人，我們村的糧種，可以分一半出來給吳莊，剩下的，讓吳莊頭自己出，以示懲戒！”

木香在聽到林厚說到分一半出來時，擡頭看他一眼，不難看出，他做出這個決定，有多艱難。

可是就像康伯說的，他們都襄王府的佃戶，沒理由不互相幫襯著。

林厚的話說完了，吳平卻一臉的苦相，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滿口牙都要給咬碎了，“好，爲了給莊上人一個待，我哪怕是砸鍋賣鐵，也要把糧種的錢湊上。”

黃臉婦人見他如此說，瘋了似的揪住吳平的襟，像是要把他撕碎了似的。

“你瘋了嗎？咱家哪有錢，只有一口鍋，你要賣什麼？難不要把我們孤兒寡母的賣掉嗎？你個沒良心的，你要敢我的娃，我跟你拼命！”

吳氏啞著嗓子，聲音如泣，恨不能把吳平生生的吼死。

瘋了似的哭，兩個男娃也跟著哭，這一幕要有多悽慘，就有多悽慘。

木香一直沒說話，約覺著奇怪。

按說，山莊的日子還不錯，只看村裡人的穿著，便可知一二，但是從吳莊來的這四人，衫破爛不說，兩個娃兒竟連雙鞋子也沒有。

甚至於面黃瘦，像是營養不良。

思索了半晌，木香覺得此事該要弄清楚，纔可以下決定，便道：“你們先去吃些飯菜吧，糧種的事，不必過於擔心，如果只是疏忽，損失本夫人會酌考慮。”

康伯面一喜，催促道：“夫人開恩，還不快謝過夫人，那邊有剛送來的飯菜，趕去吃些吧！”

“謝謝夫人，謝謝夫人，”吳氏拉著兩個娃，對木香又是磕頭，又是謝恩。絕逢生，還有飯吃，這對於他們來說，如同從地獄爬到天堂。

妻兒可以平靜，吳平卻不可以，此事是他的疏忽，是他的過失，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原諒自己，若不是想著還有一雙兒子，他恨不得投江自盡，也好過每天看見莊上的人絕的臉。

彩雲幾人，一直都留意聽著這邊的對話，見他們走過來，拿出碗筷，有兩家村民送了簡單的蒸飯，上面擱著鹹，雖不是什麼好菜，但對於吳氏一家人來說，已屬山珍海味了。

他們一家四口，剛一坐下，一大一小兩個男娃，便急切的自己拿了碗，等不得用勺子吃飯，直接拿筷子往碗裡撥飯。

吳氏本來也不好意思下手的，可一聞見鹹跟米飯的香，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哪還忍得住。

只有吳平最冷靜，時刻提醒他們慢些吃，別跌了吳莊的臉。

木香的目從他們上收回，卻見林厚一臉的哀傷。

康伯長吁短嘆，“造孽，造孽啊！”

木香看著他們二人，聲音平靜的道：“究竟是什麼事？爲何相鄰的兩個村子，日子卻過的相差如此之大？”

康伯示意林厚說，他住在莊上，對這裡的況最瞭解。

林厚嘆息一聲，才道：“這事小人本不該說，您問了，小人才不得不說。”

林厚是個地地道道的莊戶人，說話不懂得拐彎抹角，拖拖拉拉的說了一大串，的意思是這樣的。

吳莊的日子在從前，還是不錯的。莊邊上有河，農田灌溉，春種秋收，都不問題。

可是就在三年前，河的上游，約五十畝的土地，被皇上封給了九公主，也就是唐寧公主。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每到灌溉的時候，公主府的下人，便跑到上游，將河水截流，把水引到他們的田裡。

原本那河水流量也不大，他們再一截，一點都不分給吳莊。

爲了此事，他們曾經還跟公主府的人幹過架，連康伯也被請了來，可是九公主一向跋扈。他一個管家，連公主的面都見不到，更別說找公主理論了。

偏偏襄王在軍中，府裡的事，他也管不著。老爺子不好，不能氣，他也不敢貿然去打憂，只能讓莊上的人忍著。

在沒有水源的況下，吳莊的人只好去更遠的地方挑水，以緩解農耕時的用水需要。

可是公主府封地上的佃戶，像是算準了他們不敢反抗，於是便帶著人，將他們剛種下，已經活了的種苗損壞，一來二去的，吳莊的收肯定低，收一低，日子便難熬，肯定窮了。

木香聽完他們的話之後，許久都沒說話，臉看似沒什麼變化，眼神卻冷了許多。

康伯痛心的道：“公主有皇上跟太子撐腰，我們哪敢跟抗衡，所以老奴每年都會減掉不吳莊佃戶的租子，這也是沒法的事。”

木香垂下眼睛，對康伯道：“把東西帶上，咱們去吳莊瞧瞧，這裡準備的飯菜，也別浪費了，一起帶著吧，左右距離也不遠，到了那邊，再把飯菜熱一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