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侍大總管徐連前來傳話,說是皇帝讓白瑾行在今夜宵之后,避開耳目前往長樂殿。
白瑾行當夜去的時候,長樂殿寂靜得幾乎沒有人聲,皇帝獨自一人躺在榻上,已然病容憔悴。
他跪坐在榻前,皇帝朝他出了手。
白瑾行看著那瘦骨嶙峋的已經不人樣的手,默了許久,可到底是搭了上去。
“朕知道昨夜麟兒去找你了,他還是這樣沉不住氣,分明都快結束了,卻依舊是孩子子。”
皇帝此時提及趙允麟時,眼里終于沒了那苛責與審視,而是多了父親的慈與溫,只可惜趙允麟看不到了。
白瑾行沒有說話,皇帝接著道:
“他昨日來給我送藥的時候,我問他能不能做好這個皇帝,你猜他是怎麼回答的?”
“殿下定然會說,絕不辜負陛下的期。”
這是趙允麟自小說的話,刻在心里,而后一日日艱難長大。
皇帝無奈地笑了笑:“果然還是你懂他,可他如今,卻不懂你了啊。”
白瑾行垂眸,把所有的緒都斂了下去。
說著,皇帝嘆息一聲,眼中帶上了憐惜:“瑾行,你可怪朕?”
這問題實在有些突兀,以至于白瑾行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說什麼怪不怪的,他是陛下的臣子,陛下為了這太子,為了這北晉的江山,所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
而他與太子會走到這一步,又哪里全怪陛下一人的安排?不過是人心難測,造化弄人罷了。事實上,白瑾行心中其實還帶著點希冀,或許太子最后還信得過他也說不定?可下一秒,他就自己否決了這個可能。
想著想著,白瑾行忽然笑了笑,輕聲道:“臣不怪陛下。”
他是真的不怪。
因為那一年,他曾對太子起誓,有生之年,必定傾盡所有,護殿下無憂。
所以在那之后,宮中不管是誰送進東宮的東西,他總要替他先嘗,有一回吃到了秦貴妃送來的賜雪凝糕,毒發作差點要了他的命。
而那些夜里派進東宮的殺手,也都被他一次次解決,所以在尤卿找下山之前,他手上早就沾滿了鮮。于是夜里的噩夢便更加恐怖了,他幾乎夜夜難眠,可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
那時的白瑾行只想著,讓趙允麟好好活著。
可后來皇帝卻告訴他:“你一個人能護他到幾時?你想讓他活著,可你知不知道他太子這個位置又有多人覬覦?你能擋下那些有毒的食以及殺手,可你能保證未來就沒有人會用明正大的理由陷害他嗎?他后什麼勢力都沒有,靠著你,又能撐到幾時?”
當時的白瑾行年紀尚小,雖然聰明睿智,但到底是閱歷不足,他茫然地向皇帝請教到底該如何。
那時皇帝嘆息一聲,對他道:
“瑾行,你不能只是一個伴讀,你還必須為他的支柱。只是……這樣到最后怕是會委屈你。”
當時白瑾行說:“陛下,臣不怕。”
只要能護著殿下,能讓他好好活著,便沒有什麼好怕的。于是,他依照皇帝的命令為北晉百年難遇的奇才,出使鄰國,主閣,掃清妄,一步步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蕪陵君。
他表面上與趙允麟漸漸疏遠,實際上卻在暗中默默支持他,真正地為太子在朝堂上最大的支柱。
現在想想這一路,白瑾行都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日日熬過來的,那滋味其實并不好。
可這些除了皇帝和他,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了。
而今夜,他仿佛看到了這一路的終點。
過了今晚,趙允麟就一輩子都不會再原諒他。
皇帝最后看了他一眼,說道:“瑾行,你一直做得很好。是朕,對不住你。”
白瑾行沒有說話,垂眸看著病榻上的皇帝,臉上第一次出了悲傷的神。
次日,皇帝駕崩,宮里上下一片素縞,哭聲震地。
曾經的太子如今的新皇趙允麟哭倒在長樂殿,醒后又責令醫徹查先皇的死因,最后查出先皇是中毒而死,接著軍又查出昨夜宵后只有蕪陵君白瑾行去過長樂殿。
那日刮起了大風,又是沉沉的一片天,宮里一團。
蘇安接到了新皇的命令,帶著軍闖白瑾行的閣小筑,滄武起先不信,試圖反抗,卻到底是被白瑾行責令退下。
白瑾行什麼都沒說,任由蘇安將他押進了宮中的地牢聽候發落。
先皇大喪,新帝準備即位,新舊替之間要準備的事總是很多,而真正引起朝中掀然大 波的,則是蕪陵君意圖謀反,以殺害先帝之罪名被關大牢。
短短半日,整個朝堂都完了,北晉風雨來。
長幸那時正在湖心閣午休,卻一下子被噩夢驚醒,冒了一的冷汗。
而就在心中正惴惴不安時,小雅忽的闖進來,連聲驚道:
“不好了不好了!君上出事了!”
長幸神一變,急忙下榻抓著的手問:
“什麼?白瑾行出了什麼事?”
小雅神很是慌,著急地說了一通,還說大爺已經帶著軍包圍了白府,眼下府里正著呢!
長幸稍稍找回了些理智,知道小雅口中的大爺正是蘇安,而蘇安前不久被提拔軍統領,而如今軍直接找到白府來,就說明白瑾行在宮中確實是遇到大事了。
用最快的速度換了服,帶著小雅腳步匆匆地出了湖心閣,來到白府的前廳。
還沒進去,遠遠便瞧見院子里站著不軍侍衛,心中一咯噔,但還是斂住了神,放緩了腳步。
剛靠近那前廳大門,便聽見白家家主拍案而起的怒喝:
“荒唐!他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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